幽界。
大羅天。
“我知道了。”
蒼青受到了來自蒼幽的第一時間匯報。
蒼幽咬牙道:“師尊,您不能出手嗎?”
蒼青沉默片刻,緩緩道:
“現在暫時沒有時間去管季驚秋,不如選擇相信他,或者相信姬天行。”
“我們馬上就要開戰了。”
蒼幽原本還準備爭取的話語,隨著師尊最后一句話,而全部化作泡影。
“局勢怎么會變得這么快?!”蒼幽神色駭然道。
“有第三方勢力在幕后出手了。”蒼青平靜道,“我們猜測是此岸的人手。在虛歸來前,我們要做的就是守住防線。”
結束與蒼幽的聯系后。
蒼青抬首望去。
黑色霧氣涌動著,遮掩了遠方的天空,這里不見日月星辰,大地是血紅色的,開滿了紅色的彼岸花,一條腐朽而古老的長河貫穿了這片大地。
千法道人站在他的身后,望著遠方的目光充滿了憂慮
這里就是冥墟一脈的冥土。
冥主原定幾十年前就可回歸,卻因冥土之變,而被拖住了腳步。
“蒼青神主,冥土的變故是否為葬海下的存在所為?”千法道人沉聲道。
蒼青搖頭:“不能確定。”
他遙望冥土的最深處,黑霧涌動,讓他都有著不安的感覺,而在最深處,一座濁意幽邃,幽深難見真形的山岳矗立,似乎就是這滾滾黑霧的源頭。
正是這黑霧,拖住了冥歸來的時間。
千法道人憂心忡忡道:“這黑霧太過詭異,類似當年幽界的幽霧,卻又蘊含著截然不同的力量性質,若非有地藏冕下替我們阻擋,后果不堪設想。”
蒼青回頭看向身后。
在他們身后,一座凈土世界撐開,內有大自在大極樂之意,仿佛所有生靈最終的歸宿,也是最初的家鄉,彌漫著脫俗的清光,青如琉璃,迷似夢幻。
無數愿力化作朵朵金蓮盛開天地間,每一朵金蓮都容納了一道魂影,庇護他們不受黑霧侵擾。
凈土中央,一尊身形枯瘦的金身端坐無數愿力共鑄的十二品金色蓮臺。
丈六之身,面含慈悲,無量之光充塞天地,使得凈土內滿是安寧清靜之意。
在冥數十年來的幫助下,這片凈土已有漫無邊際的氣象,堪堪與黑霧對峙。
“報身佛……”蒼青低語。
木釋天的傳承,果然是這天地間第一等的報身之法。
方才,他就已和這尊大佛通過了心念,知曉季驚秋如今并無什么大礙。
至于接下來可能遭遇的危機?
季驚秋不是溫室的花朵,修行也從不是兒戲,唯有歷經千帆萬難,才能攀登極巔。
這時,名為地藏的佛陀睜開了那雙慈悲憐憫的眼眸,在他的眼中,蒼青仿佛看到了冥土眾生的苦痛掙扎。
“多謝道友相助。”
蒼青頷首致謝。
若無這位,冥的狀態只會更差,比太幽還要嚴重無數。
佛陀雙手合十,道:“三界無安,猶如火宅,我佛賜我法名‘火棍’,便是希望我能主動入世,入火點撥而自身不燃,救助世人而自身不難,如此殊榮,自當竭盡全力。”
蒼青隱隱皺眉,這個法名……有些不太好評價,可寓意卻是極好,是木釋天所賜?
聽這位所言,祂之所以能如此“特殊”,正是來自這個法名。
法名不同法號、道號,前者看似一字之差,卻是天壤之別。
又是木釋天的倒果為因,讓這位報身佛,掌握了天地間某種極為特殊的大道規則?
念頭流轉,蒼青并未多問,而是沉聲道:
“接下來,還請道友再助我一臂之力,接引冥歸來,為了應對接下來的戰事,我們需要一位……超脫戰力!”
“自當盡力。”
包含張天成在內的諸多門庭,已經在神山外等候多時。
眾人原本并未當回事。
些許等候算不得什么,與之相比,見到那位“錨”才是當下的重中之重,能讓他們證實某些秘聞。
但隨著季驚秋二人被引進其中后,眾人間漸漸有了異聲。
“為何會有特殊禮遇者?”
“呵呵,這想不通?那兩個年輕人顯然來自另一家隱世門庭,師承歸真者。”
“往日看不見一家,近日倒是接連冒頭,難道時代真的要變了?”
“龍不與蛇游,卻與鳳舞,道理就是這般簡單。”
“看來這些隱世門庭要相繼出世了……”
“原來世間真的有真正的超脫者,真圣之后,還有嶄新的道路,為何我等遲遲不能見?前人故意截斷了前路?”
“超脫即歸真,歸真是自己的路,你若有本事,誰也攔不住你。”
“會有希望的,實在不行,一紀終結時,以養蠱之法,彼此競逐、血戰,在最終極的交鋒中有機會看到前路。”
“荒唐!”有人沉聲道。
只是展望下對方描繪的情景,就仿佛看到了無盡的血與火。
“歷史上確實有數人走上了這條路,在不同道路的碰撞中,誕生了靈感的火花,開辟了超脫之路。”
有知曉舊事的人解釋道。
“歷史上確實爆發過數次流血事件,引起戰火者要么被各方共誅,要么在被誅殺前找到前路者。”
有活的足夠悠久的老古董低語,帶著近似天魔的蠱惑,在眾人心中留下烙印,顯然絕非善類。
有真圣冷哼一聲,眸光掃了過來。
突然間,有人提醒眾人:
“這里是元初宮。”
原本即將爆發的沖突這才暫時消弭了下去。
“你還沒進去?”
張天成身側,一道身影無聲無息地浮現,道韻如霧般翻涌,讓他的真容十分模糊,似乎出現在此地的并不是真身,可其氣息依舊冠絕在場。
張天成平靜道:“元初宮的那位尚且年幼,需要調理一陣,才會見客。”
“是嗎?”出現在他身邊的朦朧身影,淡淡道,“可為何已經有人被接引入了宮中?這和你描繪的可不一樣。”
這位是蜉蝣宮的副宮主,道號天穹,也是蜉蝣宮那位合道一界者的開山大弟子。
“門庭間的關系也有遠近之分。”張天成神色不變道,“我已經表明身份,元初宮以我背后的勢力再是疏遠,出于超脫者間的交情,也會禮待于我。”
“只要讓我見到元初宮祖師的錨,自有辦法將其說服,然后借道元初宮,回歸祖庭。”
天穹不置可否。
他對張天成迄今為止的說辭都保持半信半疑。
此人身份神秘,來歷未知,而且早年更是加入了截天教,卻在不久前突然找他們蜉蝣宮的大門,妄圖與他合謀,他怎么可能盡信。
若非他手上確實有些東西,還掌握了某些師尊都只是略有耳聞的秘聞,天穹早就一掌拍死了。
張天成話鋒一轉:“我要的人你帶來了嗎?”
天穹平淡道:“等你先踐行了承諾再說。”
張天成索要的,是他們蜉蝣宮的一名弟子,名為季臨淵。
天穹遣人做了調查,發現這兩人同出自幽界的一家真圣道場,不知彼此間有什么仇怨,讓張天成如此“念念不忘”。
可如今,那季臨淵已經是他們蜉蝣宮的道傳弟子,即將踏入天君領域,成為“年輕一代”的臺面,怎么可能因為對方的一句話,就視若棄子,隨意拋棄?
到了現在,天穹對張天成的話語越發懷疑。
張天成神色微冷道:“你在質疑我,還是我背后的祖庭?”
“等我見到你背后的祖庭再說吧。”天穹毫不在意,看向前方的神山,“我觀這元初宮,強者也不多,能感應到的真圣氣息寥寥,無上階位似乎只有一位,這也算是超脫門庭?”
他琢磨著,若元初宮只有這等實力,不如先下手為強,搜刮一圈,至于超脫歸來,那是未來的事了。
“這就是你們始終沒有出現歸真者的原因之一。”張天成面無表情道,“另外,對真正的超脫門庭而言,真圣的數量根本沒有意義,哪怕蜉蝣宮舉宮之力進攻元初宮,最終慘敗的也一定是你們。”
“哦?”天穹瞇起眼。
“不信?你連這座山門都攻不進去!”張天成冷笑。
天穹沒有再開口,審視著面前的神山,他的真身并未到此,來的僅是一道投影,但僅是這道投影,就足以力敵真圣。
論及實力,他是當之無愧的超脫之下,真圣之上。
似他這類頂尖強者,在界海中被冠以半步超脫的美譽。
可現在,在張天成口中,他連超脫者留下的一座山門,都攻不進去。
嚴格來說,天穹對張天成很不待見。
因為初次見面,張天成就告訴了他一條踏入超脫的途徑。
這條途徑很簡單,只需要他將他那位合道一界的師尊“吃下”,就可以力證道。
這等挑撥之言若是被他那多疑的師尊聽去了,蜉蝣宮內亂只怕就在朝夕之間。
所以當時的天穹差點沒忍住,直接伸手捏死張天成。
場中,各家眾人重新按捺住性子,繼續等待那位超脫親傳出世。
這種等待持續了數月之后。
這一日。
一行十數人,由數位真圣帶隊,無視了在場所有人,徑直向著山門大殿走去。
就在眾人等著看笑話,坐觀這行人碰壁時,大殿內,走出一位元初宮的真圣,笑著將這行人迎了進去。
這次,山門外的眾人再也有些站不住了。
對他們來說,幾個月幾年,其實算不得什么,彈指之間。
他們要么來自界海中的偽超脫門庭,要么來自某一界,無一例外,皆是強者,背后站著一尊龐然大物。
可今日,他們應邀而來,卻被集體怠慢了。
“元初宮如此托大嗎?”天穹在旁冷笑著。
張天成神色依舊,淡淡道:“你不懂,這些勢力,或者他們所在界域的前身,曾經都只是元初宮的下屬、擁躉。”
“只是元初宮避世太久,和下轄勢力失去了聯系往來,你真以為這些人里面沒人知道內情?只是故意尋事罷了,自由了這么久,怎么會輕易低頭,元初宮同樣是在敲打他們。”
“敲打?”天穹皺眉。
若是這樣的話,倒也能說得過去,不是單純的托大。
只是如此一來,真正的超脫勢力的龐大,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那你呢?元初宮也在敲打你?”天穹斜眼看去,“同為真正的超脫門庭,你怎么就被拒之門外,到現在還沒被人迎進去?你們兩家有間隙嗎?”
張天成冷哼一聲道:“我背后的祖庭,單是避世的時間,就已超過了元初宮的歷史!”
天穹依舊是不置可否的態度,對于張天成的話只信一成,剩下九成都是懷疑。
畢竟此人的諸多話語,到現在得以驗證的寥寥無幾。
自稱隱世門庭的傳人,可現在到了同隱世門庭的元初宮門口,亮了身份后,依舊連門都進不去。
不遠處,已經有真圣公然表示出了不滿,接二連三的怠慢讓這種情緒正在快速蔓延。
其中還有人在推波助瀾,想借他人之手,試探元初宮如今的底線。
最終,元初宮似乎終于做出了讓步,很快有幾人走了出來。
“元初宮避世已久,許久沒有和外面的勢力接觸了,若招待不周,還望各位海涵。”
話是這般說,但負責出面的這位圣人,連個笑容都欠奉,態度與其說是道歉,不如說是施舍,非常倨傲。
場間一時間陷入了詭異的沉默,誰也不愿舍身為其他人取義。
元初宮這邊,對此似乎也毫不意外,為首的真圣淡笑道:
“接下來,就由我來招待諸位,至于祖師親傳,秦師叔,暫時還在閉關,還需要一些時間,才能與諸位相見。”
元初宮這邊負責接待的,共有數人。
在看清其中的某張面龐后,張天成瞳孔驟縮,一身圓融如一的氣息,竟是有失控的跡象。
“怎么了?”天穹察覺到了他的失態。
張天成一字一頓道:“你沒有將季臨淵交給我,是你最大的錯誤!”
“呵呵。”天穹只是笑呵呵,壓根不當回事。
張天成目光晦暗不定,望著不遠處那個年輕人的面龐。
此子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這炎煌聯邦就如此陰魂不散?!
等他回歸祖庭,定要重豎戰旗,將幽界上下全部屠戮個干干凈凈,讓這片土地重歸清平!
突然間。
張天成的面色毫不掩飾地冷了下來。
遠處,那張年輕的面龐,沖他燦爛一笑。
季驚秋已經恢復了真容。
用秦師叔的意思是,張天成知道又如何?
做真實的自己,無需隱藏。
但季驚秋總覺得,秦師叔似乎是在逼張天成。
這位在看到自己后的第一反應,最大可能就是驚怒交加,第一時間意識到,不論他來此有什么謀劃,自己都會成為他的阻礙。
屆時要么鋌而走險,要么轉頭就走。
季驚秋微微搖頭,現在的他,算是臨時加入了元初宮。
接下來如果有天王領域的“交流”,都由他負責處理。
無非就是代打,這活他門清。
同時與之相對的,元初宮的資源,也會對他開放,其中不乏真圣級數的傳承,甚至還有那位獰祖師的親手注釋。
僅僅是數月鉆研,就讓他的道行有所精進,距離天王巔峰不遠了。
超脫之言,直指大道核心,絕非虛言。
如今的元初宮其實沒多少人,門中歷史上的不少真圣都在避世期間覺得無聊,選擇游歷界海,遠行而去。
因為隱世的緣故,所以這些離去者,就只能等到門庭開放,才有歸來的可能。
所以論目前的綜合實力,元初宮無法和幽界媲美,至少在真圣層面的數量遠不如。
但作為真正的超脫門庭,元初宮并不在意這些。
畢竟他們存在的意義,就是作為祖師的“存世痕跡”,直到祖師歸來的那一天。
另外。
季驚秋之前大致掃了眼,秦師叔的桌案上,畫卷層層堆迭,至少有個數十幅。
還不知道那位獰祖師,是否有留下其他東西。
季驚秋突然心生感應,抬頭,沖著張天成露齒一笑。
這位已經注意到他了,心里不知道在瞎想些什么。
“季小師弟。”烏天圣人未曾回身,只是心靈傳音道,“不久后,會有萬神殿的人到訪,同為超脫門庭。”
自己的輩分還真是一升再升,越來越高了……
季驚秋心中嘀咕,真圣都開始喊他師弟了。
“萬神殿?”
“不錯,萬神殿的祖師道號是紅胭,與獰祖師勉強算是有些交情。”
季驚秋心中愕然,紅胭?
這不是那紅裙女子嗎?
季驚秋突然注意到,這位烏天師兄微笑看著他,似乎在打量他的反應與神態。
烏天突然問道:“季師弟,你此前與祖師道爭,不知結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