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空萬寺,佛光似海,蔓延成國,一方佛國于懸空山之上高舉,那是懸空萬寺無數年來的成功,其內盤坐著萬佛,號稱萬佛大陣。
然而這一日,他們的敵人是一尊真正的戰佛。
白蓮花開三十二瓣,每一瓣皆蘊無盡禪意,其內蘊生出一尊頂天立地,三頭六臂,不垢不凈,不生不滅的戰佛法相,似撐起了無窮宇宙,周身每一處竅穴都在演化宇宙天地之景,有日月蘊藏,有狂風雨露,有山川大澤,亦有星海異象……
每處竅穴、臟腑,皆有“神靈”在位,射出道道清光,竟也匯成了一方琉璃佛國。
這才是內天地!
季驚秋有種明悟,似乎一眼看到了自己未來要走的道路。
將內天地演化到極致,與周天宇宙無異,體納宇宙之力,凌駕眾生之上!
這一夜,他觀老猿踏破萬寺,毀佛無數,開辟懸空唯一圣地,于大劫起時高舉懸空寺,庇護億萬萬眾生。
從訪懸空萬寺求渡,到走遍皇天渡盡能渡之人。
神臺上的佛,不再眉目低垂。
他小徑處第一眼所見的破敗廟宇,依舊是真正的懸空圣地。
廟宇中那尊被風雨打磨的坑坑洼洼的石塑泥像,是眾生打造的心中佛。
季驚秋忽然長長地嘆氣。
因為他看到了結尾。
終是未能度過大劫,皇天傾覆,眾生與佛,皆葬苦海。
在一切的最后。
這尊救不了世人的戰佛,與皇天宇宙的諸多志同道合之輩,號稱皇天百脈,共同開創了這條皇天古路。
無數年的光陰壓縮成一瞬,在他的眼前掠過,季驚秋下意識想抬手,那一瞬間太快,很多細節都未曾看清。
不要出聲不要妄動,這可不僅是幻象了——
一雙手輕輕搭在季驚秋肩頭,那是海拉,她不知何時出現在季驚秋身后,低聲道,
季驚秋心中震動,不僅是幻象?
說來,海拉此刻能出現在他身后,也意味著這里并不是真實的,或者說他一開始就不是以肉身步入的小徑!
而是神游天地的一種,他的肉身應當還在原地盤坐。
聽好了,如果說大宇宙是一棵樹,無數次級宇宙位面就是這顆樹上的枝葉、果實,而皇天后土,就是從這顆樹脫落的果實,扎根在了泥土中,走出了自己的路,也成了大宇宙最后一重屏障。
而你現在,正在見證皇天之死。
季驚秋凝眉,這個說法他曾從自己的幾位神主口中聽聞過,但有所不同,海拉的更詳細。
海拉似在自語,又似在指點季驚秋:
無數年前,大宇宙就該早早應劫,卻陰差陽錯的,被皇天擋劫,才得以拖延至今。最終,后土消亡,皇天僅剩下九洲殘界被大宇宙重新吸納。而現在來看,皇天擋劫非是意外,而是皇天死中求活,舍身擋劫。
原來如此,這條古路不僅是傳承所在,更是皇天的未來,承載了皇天萬靈眾生的因果與命數,有朝一日,若大宇宙渡過此劫,皇天亦有重演之望……
此刻的季驚秋,卻沒了聽下去的精力。
內景天地的荷池中,一朵蓮花悄然綻放,孕育出新的神通種子——
大雷禪心。
這枚原本尚需時間重新孕育的神通種子,在此刻重演完成,化為一枚神通種子,扎根進季驚秋的心中。
他的精力全部轉到了融合這門神通秘法之上,耳邊海拉的嗓音不斷。
這家伙此刻間倒是格外的“多話”,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今日之景,觸發了傾訴欲。
不可思議,一介后天之靈,竟然借報身之法,一步登天,只差一步就成無極果位……不,它也只能走到這一步!
我敢篤定,木釋天一定也來過此地,并且從此猿身上獲悉了報身之法!
海拉在耳邊絮絮叨叨。
而季驚秋的面前,卻出現了一尊雙手合十的老猿,便是此刻的海拉也看不到,它雙眸滄桑,卻在看到季驚秋時目露釋然,還有一絲歡欣鼓舞,就像尋遍懸空,走遍皇天,終于尋到了真正的佛。
它雙手合十躬身,季驚秋卻不敢受這一拜,伸手想攔,卻只碰到一片幻影,連忙側身相讓。
一禮畢,老猿伸出掌心,掌中有世界沉浮,一株菩提立于世界中心,依舊和當年一樣,半枯半榮,瀕死之間。
它小心翼翼伸手,下一刻,那株菩提似是終于堅持到了命中注定的這一日,寸寸枯萎,所有生機凝若一縷清光,射向季驚秋,在一陣枝葉簌簌聲中,被歡喜的菩提小樹吸納。
菩提小樹清光大盛,但這次并沒有長出枝葉,而是在主干上長出了新的枝椏!
“請我佛登頂古路盡頭,斬吾等孽身,皇天百脈,愿以造化相贈。”
老猿一聲佛唱,身影似乎正在遠去,逐漸淡化消逝,目露解脫之意。
季驚秋下意識伸手,身后菩提清光熾盛,這一次所觸不再是虛影,他抓住了……一根毫毛!
便是老猿,亦是目色怔然,似也沒料到還會有這等變故,旋即大笑,身影消失。
在菩提清光的接引下,這根毫毛進入了內景天地中,護法神佛唱一聲,神色鄭重,雙手接過金色毫毛,再度進入苦修。
下一刻,季驚秋忽然接收到了來自老猿臨別時的“贈禮”,洞悉了諸多玄妙。
其中包括這條古路的來源,與所謂的序列之稱,以及這座圣地為何提前開放,又為何在自己進入后,立即找到了自己。
諸神殘識化作古路意志,維持運轉,卻在萬年前出了一尊孽身!
“那人說,讓你來尋我們?”女子笑吟吟,“看來來人不是姬安權,他可不會如此狂言。只是炎煌聯盟還有第二位年輕至尊嗎?不然何敢如此托大?”
“想這么多做什么,若是其他禁忌,就你我協力將他留下來。”青年開口。
涉及到疑似一位禁忌,他沒有托大,很是謹慎,因為很了解自身這個層面的強大,單靠自己是不可能單獨將對方拿下的。
站在他們面前的,赫然是被季驚秋放走的守門武者,此刻一手一腳被廢,手段極為狠厲,就算能恢復,也需要很長時間和大藥。
因此,他此刻神色扭曲,期待面前的兩位禁忌能夠出手,替他找回場子。
站在他面前的兩人,皆踏足了禁忌序列。
一位出身天女族,是為當代天女,名為冷月心。
一位來自萬象天國,據傳是為候選神子,名為圣涯。
尤其是后者。
萬象天國的根基雖不在南荒洲與閻浮洲,但其勢力驚人,稱霸整個道臨洲,且勢力還在向外拓張,其背后的萬象神主放眼九洲也是最強的幾人。
這一代的萬象天國,據傳禁忌就有數位,共同競爭角逐最后的神子之位。
聽了守門武者的描述后,圣涯與冷月心的心中頓時有了數。
前者并未有所隱瞞,刻意的夸大或者壓減,而是如實匯報,在他的描述中,兩人推測出此人的實力即使不是禁忌層次,也是準禁忌。
“還真的是一位年輕至尊?這炎煌聯盟還真如族中記載一樣,奇才橫出……”冷月心目光驚喜。
萬年前,她族中先輩徹底敗在了一位無名之輩手中,在古路最后階段前,那人聲名不顯,不顯山露水,卻讓她的那位族中先輩遭受了平生最大的慘敗,前后連戰十三場,無一勝績。
每次都是看到了一線勝機,潛心修煉籌備再戰,然后再次看到另一線勝機,如此循環往復。
那個男人的名字,叫做姬天行,后來名列萬古碑第五。
在看到萬古碑上的最終排名后,她的那位族中前輩黯然離去,此后終生未嫁,在突破天人關隘時出現失誤,破解失敗,身死當場。
天女族與那姬天行并無仇怨,但冷月心很想與炎煌聯盟的武者較量一番,找回場子。
遺憾的是,這一代炎煌聯邦真的來人了,還有一位疑似姬天行的后人,卻不思進取,止步封王絕頂,令人失望。
若還有其他年輕至尊,哪怕不姓姬,或許也可洗刷昔日之恥。
“走吧,帶路。”圣涯平淡道,“我倒要看看,他是否真的有膽子停留在原地,靜候我們前去。”
在守門武者的帶領下,兩人行向了懸空圣地的某處。
“嗯?”圣涯眸光陡然鋒銳,看到了前方居然有眾多武者圍繞,其中不乏萬象天國的武者。
而被他們圍擁在中間的,是一個閉眸盤坐,仿佛進入了深度修行的年輕男子。
“果然好膽!”
圣涯眸光冷漠,一步踏出,舉拳轟向那道巍然盤坐的身影。
冷月心蹙眉,這“招呼”太過粗暴了,而且此人應當留給她才對!
但出乎意料的是,這道橫跨數百米,縱橫捭闔的拳印卻沒有進季驚秋身周十米,仿佛有一重無形的結界,吞下了這一擊,連風波都沒有掀起。
圣涯眸光一凝,他不信邪,再度出手,眸中蒼茫之意流轉,一縷太陰之氣彌漫,隨著他的揮拳,化作黑色浪濤,凍結了前方百米的一切。
“太陰神體,是萬象天國的圣涯殿下!”
周遭武者在先前那一拳就四散退開,此刻目睹這蘊含太陰之氣的一拳,汗毛炸立。
太陰與太陽,是天地間最本源的兩種規則,掌握其一,就鋪平了天人的道路,更遑論這等先天太陰體,幾乎一出世,就定下了天人之位。
但這股涌動的太陰之氣,依舊沒突破季驚秋身前十米之地。
仿佛不破領域,萬法不侵。
“不對……”圣涯低語,目光炯炯,他很自信,對方就算與他平級,也不可能無視他的太陰之氣,其中定然有鬼。
“是天地之力。”冷月心開口,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道,“這方天地居然在庇護他?!這是為何?!”
忽然,兩人身軀一震,想到了一種可能,脫口而出道:“傳承之地!他心神進入了懸空圣地的傳承之地,正在接受傳承?!”
最頂級的大界、位面,都有冥冥意識生成,懸空圣地就是其中之一,哪怕早已殘破,但也留有基礎的意識,不可能放任傳承者處于危險境地。
“憑什么?”冷月心沒忍住,低喝道。
他們費盡心機,謀劃眾多,也還需要至少十天,才有希望進入傳承之地,或許重要序列,可這人才進入此地多久,就莫名神游入了傳承之地?
“那是……菩提?!”周圍忽然有人驚呼道。
那視眾人如無物,盤坐巨石上閉目修行的年輕人,身后忽然有一株一人高的菩提扎根,滿樹枝葉搖動,恍若有誦經聲響起,令人感到無比舒適,生出無數靈感,仿佛悟道之妙。
人群中躁動了起來,之前就傳出了有人在懸空圣地看到菩提圣樹的傳聞,這可是超脫天藥的神藥,是九洲至強者都要心動之物!
但很快,許多武者看了出來,雖然看似真實,但那不是真正的菩提,而是虛景,是類似觀想出的造物。
“他修的是何等觀想法,竟然觀想出這等神物?”有人眼熱道。
觀想法可不是隨意修持,隨心所欲地觀想,若無“神意”根基,一切皆為虛妄。
“你去通知其他人。”圣涯目光掃向帶領他們來此的武者,然后對冷月心沉聲道,“你我守在此地,等待其他人趕來,期間他若醒來,你我同時出手,爭取將他鎮壓,絕不能放他離去!”
冷月心深吸一口氣,點頭,沒有拒絕。
懸空傳承對他們而言至關重要,絕不能拱手讓人!
至少要弄清楚,這人憑什么進入的懸空傳承地!
圣涯嘗試接近季驚秋,發現依舊只能止步十米外,目光閃爍,他選在十米外的一座巨石上盤坐,俯視季驚秋。
冷月心瞥了他一眼,清冷地站在不遠處,目光一刻不離季驚秋。
豁然間。
季驚秋睜開了眼,神色無喜無悲,似了悟一顆禪心,眸光璀璨奪目,他盤坐在那并未起身,卻有種至強的氣機勾動天地,令人心神顫栗的心靈之力涌蕩而出。
周圍眾武者心中發寒,這是何等心境修為,神游境就能凝聚這等勾動天地之力的氣機?!
古籍中記載,心靈大成,單單是自身心靈之力擴散出去,都能渡化眾生,顯化大神通之力。
季驚秋醒來后,身后菩提并未散去,依舊里矗立身后,樹葉搖曳,沙沙作響。
圣涯率先起身,冷聲喝道:“報上名字,我不斬無名之輩!”
季驚秋盤坐菩提下,看向面前眾人,鎖定了站在被他放走武者身邊的兩位,神色平靜。
沒有多余的客套,出現在這里的,自然都是敵人。
他探掌而出,并未動刀兵,身后菩提灑落清輝,神圣而超然,一掌擊出,磅礴氣勁凝為百米金色手掌,有龍虎相隨之景,要拿下二人。
“你就是季驚秋?!”
在看到這式無比醒目的神通后,兩人瞬間變色,意識到他們身前的究竟是何人。
他們都曾與昆千宙交過手,知曉對方神通威能無量,可如今昆千宙已廢,連神通種子都被奪走,眼前之人的身份一覽無余!
而對于圣涯來說,季驚秋的身份還有一重特殊之處,他極有可能是萬承蒼的傳人,萬象神主欽點未來神子!
兩人眼中的景象消散一空,只剩下季驚秋的身影充塞其中,仿佛一尊駐世神佛,神色悲憫,伸掌壓下!
狂風吹拂,兩人合力,破開了龍虎氣勁凝成的金色神通手掌。
但下一刻。
季驚秋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的面前,一掌輕飄飄拍來,按在了圣涯的頭上。
“臣服,或者死亡。”
嗓音平靜,卻如雷鳴,以大雷禪心為根本,振聾發聵,瞬間擊潰了圣涯的心境防線。
圣涯茫然抬頭,只見季驚秋身軀仿佛無限龐大,擋住了光線,面龐陷入陰影中,僅剩一雙眼眸如含冷電。
一聲棒喝下,兩人展開了最激烈的武道意志的交鋒。
季驚秋身后菩提綻放琉璃清光,禪意悠長,直指人心深處,拷問心靈。
在冷月心的眼中,圣涯仿佛被當頭棒喝,神色從愕然到恍惚,再到釋然與沉醉,僅僅是一個呼吸!
她下意識連退數步,心生寒意,這是……
什么詭異手段?!
下一刻,圣涯輕嘆一聲,眼中有微茫,有遺憾,亦有釋然,最終歸于沉寂,望著季驚秋,低聲道:
“圣涯愿服。”
冷月心的心中仿佛有什么東西炸開,耳目轟鳴,這是在開什么玩笑?!
還是兩人其實早已相識?!
簡直荒唐!
一掌降伏一位禁忌武者,這等事亙古未有之!
哪怕是歷史上那些沖擊萬古碑前三十,乃至前十的蓋世武者,打敗不難,但要想降伏一位禁忌,也要花費不小手段。
這不僅是實力的問題,更涉及到武者的武道之心,武道意志!
季驚秋收掌而立,平靜而又蘊含威嚴的眸子掃向一旁的冷月心,什么也沒說,卻又仿佛什么都說了。
在他的注視下,冷月心只覺寒意從腳底直透天靈,根本看不懂此人手段,有心反抗,卻又怕和圣涯一樣,遭受詭異的一掌,疑似心智都被影響!
她忽然間想到了族中那位先輩,深吸氣道:
“我愿低頭!”
不承諾了……繼續碼字,爭取讓大伙明早看到一章,四舍五入算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