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巒府上。
沈祿得知消息后,屁顛屁顛就跑過來行恭賀之事。
不料張巒裝病裝上癮了,躺在那兒直呻喚,看向沈祿時神色迷離,就好像已經病入膏肓般,眼神都開始渙散了。
“來瞻,你這病拖延得太久了,怎到現在還不好?實在讓人著急啊!”沈祿苦著臉說了一句,又道,“經此一事后,你在朝中的地位真就是穩如磐石,以后再沒人敢對你說三道四了。”
張巒囈語般問道:“這西北傳來的捷報,真的有這么大的用場?”
張延齡在旁看著挺無語的。
老爹現在魔怔了,人前老是表現得奄奄一息的樣子,看起來把個絕癥患者扮演得入木三分,其實就是演過頭了。
張延齡很想說,老爹啊,你這不像是生病,生病的人都會想盡辦法讓自己精神狀態好起來,而你這更像是剛生完孩子,那叫一個九死一生,有氣無力……
沈祿篤定地道:“你輔佐陛下登基,勞苦功高;又深得太皇太后信任,背景深厚;如今咱侄女乃大明正宮,與陛下夫妻恩愛,如膠似漆,你在朝中權勢之盛可謂如日中天,再加上西北捷報,還有誰位置比你更穩?”
“呵呵,是嗎?”
張巒聽到這么多贊譽,有些不好意思,原本繃著的精神頓時松弛下來,病容看上去就顯得真實了許多。
正說話間,常順跑到門口,想要喊叫,卻見自家二少爺坐在門邊,便弓腰驅步上前,附耳向張延齡說明情況。
張巒看似在跟沈祿說話,但一雙眼睛卻瞄向門口方向。
精神頭十足。
“吾兒,有事嗎?”
張巒好奇地問道。
張延齡起身來到榻前,小聲道:“龐大管家剛才親自來府上知會,說是有從西北來的信件,涉及到答謝父親的內容。”
“那還等什么?趕緊把人請進來啊。”
張巒一聽龐頃代表李孜省來府上送謝禮,瞬間從床榻上躥起來,動作那叫一個麻利。0
沈祿在旁看著,心里直發怵。
他倒沒想過張巒是在裝病。
至少從他的角度來看,如今正當紅的張巒,實在沒理由掌握朝中權柄而不用,非得在家裝孫子,這樣做并不能博得他人同情。
如果是裝病,這既顯得沒意義,又會延誤他官場登頂的腳步。
但在張延齡這個做兒子的眼中,張巒就是喜歡做這種沒有任何意義的事,不過眼下張巒也的確是患病在身,只是沒有他裝的那么嚴重而已。
張延齡道:“龐管家已經回去了,說是禮物過幾天就會送到。”
“咦?怎就把人給攆走了呢?”
張巒顯得很著急。
沈祿在旁就比較尷尬了。
你在我這個客人面前說別人不該走,那意思就是說我不應該留下唄?我好心好意來恭賀你獲得軍功,你怎還嫌棄起我來了?
“汝學,最近銀臺司對我的風評如何?”
張巒可能是覺得疏遠了沈祿,不由改換話題問道。
沈祿尷尬一笑。
你自己啥風評,難道自己不知道嗎?
張巒道:“我不喜歡為自己申辯,我這個人最喜歡做實事,這次李尚書在西北奏捷就是我推動做的實事之一。
“你別擔心,我告訴你,無論如何我們張家都不會倒下的。”
沈祿點頭表示理解。
心里卻在想,你跟我說這個干什么?
張延齡笑道:“姑父,我想我爹的意思是說,他的病馬上就能好,回頭在朝中將會表現得更有進取心,斷不至于辜負姑父的期許。”
沈祿聽到這里,精神總算好了些,笑著恭維道:“來瞻,朝中很多人都在等你病愈歸來呢……來瞻,你可是吾輩楷模啊。”
“過譽了。”
張巒笑著謙虛了一句,接著道,“你看要不這樣,有西北的最新消息,我會派人告知你,今日我這邊……”
“明白、明白。”
沈祿笑著道,“我就是得到消息,登門來探尋一番,順帶恭喜你的。”
張巒道:“今日吾兒延齡入宮一趟,得悉的消息并不多,眼下說大獲全勝還為時尚早,韃靼人不太可能會善罷甘休。”
“那接下來……”
沈祿一聽也不由緊張起來。
張巒無奈道:“我人在京師,尚在病中,西北那邊的事我一時間真幫不上忙,實在是鞭長莫及啊。不過料想李尚書為人謹慎,或能化腐朽為神奇,可惜那些西北督撫和軍將不為他所用,如何在缺兵少將的情況下,穩住偏關一線,將韃靼人擊退,這些都很考驗他的能力。”
沈祿問道:“那他在出發前,有關此役,您就沒……給他個錦囊妙計之類的?”
張巒好奇地問道:“我不告訴他韃靼人從哪兒來了嗎?”
“這……”
沈祿問道,“后續呢?”
“后續……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唄……韃靼人從某一個方向進逼我關隘,僥幸被我算中,接下來如何打跑,那不得看李尚書和他麾下的將士臨陣發揮?這天機之事一旦涉及到人情,變化多端,可不是我三兩句話就能說得清的。”
張巒強行為自己辯解。
不是我不行,實在是題目超綱了!
“對對對。”
沈祿趕緊應聲,“不過就您這本事,就算是龍虎山的張天師來了,也得甘拜下風。不過外間也有傳言,說是你曾在龍虎山求過道,不知可有此事?”
“呸!我幾時去過什么龍虎山?”
張巒一副不屑的神色。
沈祿道:“那你的道行何來?說來慚愧,來瞻,在下對你之前的際遇,知之甚少。”
張巒臉色有些回避,心想,你知道多了沒好處,對我失去好奇心,剩下的就是鄙夷了。
連我都還沒從兒子口中撬出個究竟呢。
張巒隨口應道:“我修行不在龍虎山,而在黃山。”
“什么?”
沈祿聞言皺眉。
張巒道:“不然我怎么跟那群徽州商賈往來這般密切?還有什么黃山云母的寶貝!總歸我就是黃山修道有成歸來。”
沈祿聽了不由覺得一陣尷尬。
要不是真知道你有大神通,還以為你在這兒瞎編亂造呢。
張巒裝模作樣扒拉幾下手指頭道:“我又大概算了一下,推測到朝中人不會輕易成全我和李尚書的功勞。事情還存在變化……你以為軍功能輕易獲得么?先前不過是雞蛋里挑骨頭,下一步可能就是挑雞蛋皮的毛病了。”
“也有幾分道理。”
沈祿一味地附和張巒,不過想到當前朝中局勢,還是謹慎地問道:“那來瞻兄,你可有做好應對準備?”
張巒道:“我事都辦了,要是他們不信我,愛咋咋地!我再多窺探幾次天機,可能把小命都給賠進去!天機不可泄露,泄露必遭天譴!我還想安穩度日,盡量活長久些,含飴弄孫呢!”
“明白,明白。”
沈祿好似會意,又好像什么都沒懂,總歸張巒說什么就是什么,他只需要看風使舵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