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張府。
張巒剛接待了皇帝女婿的特使覃吉,二人閉門談了很久。
隨后覃吉便匆忙而去,急著回去向皇帝朱佑樘復命,而張巒也顧不上繼續裝病了,趕緊把兒子叫到書房。
“咳咳。”
張巒為了表示自己病弱的肩膀撐不住那么多事,先咳嗽兩聲,然后才作開場白,“兒啊,陛下對西北軍情非常著急。這不眼看就到了約定期限?但保國公所部人馬走得太慢,距離你所描述的戰場,仍舊有個五六天路程。”
“嗯!”
張延齡點了點頭,似乎一點兒也不著急。
張巒奇怪地問道:“你不著急嗎?沒有保國公那幾千人馬,光憑李孜省那點兒人手,夠干嘛的?連陛下都覺得,這一戰有些兇險,所以特意派了覃吉覃公公來詢問情況。”
“爹,其實主要還是因為,這是姐夫登基后,第一次牽扯到跟韃靼人作戰,所以他才會額外關切,正所謂關心則亂,有此表現很正常。”張延齡解釋完朱佑樘的表現,這才勸解道,“爹,你作為此次戰事名義上的策劃者,你這里可不能自己亂了陣腳。”
張巒嘆道:“剛才我就對覃吉說,讓你來跟他解釋,但覃吉始終不肯,堅持讓我出來說。我也不知他到底怎么想的。”
“他可能……也是出于一片好心吧。”
張延齡道。
“他好心?他不知道這事其實你才是始作俑者,問你不更好?”
張巒有些氣不過。
張延齡道:“其實無論是姐夫,還是覃吉,都知道現在無論形勢有多緊張,以目前的情況看,我們都無法影響到千里外的戰場……所以,覃吉可能是想讓我這個幕后軍師徹底置身事外吧。”
“啥?讓你置身事外?意思是……有了軍功算你一份,敗了的話,就讓我這個當老子的來承擔一切?”
張巒皺眉不已。
張延齡笑道:“對啊,覃公公肯定是這么想的。”
“嘿,覃老伴還真是……”
張巒有些生氣,但一想到對方是在保護自己的兒子,又對有著很多花花腸子的覃吉沒什么恨意了。
張延齡道:“爹,這么一想,你是不是就沒先前那么緊張了?”
張巒搖頭苦笑了一下,問道:“兒啊,韃子要真如你預料的那般殺奔而至,李孜省能應付得過來嗎?”
張延齡聳聳肩:“勝負五五開吧……我們既不知己又不知彼,很難做出準確的判斷。”
“你不會測算一下嗎?”
張巒驚訝地問道,“要是李孜省敗了,咱也要跟著受掛落。為父入閣之事……倒也沒什么打緊,我本來就沒想過入閣,但對咱們家以后的聲望……”
張延齡笑著寬慰:“爹,眼下莫說是你了,就連我那皇帝姐夫在軍中威望都嫌不夠。他想通過打一場勝仗來奠定自己的統治之基,卻沒獲得朝臣的認可,最后大臣們只同意以保國公統率三千人馬以護送糧草的名義西去,其實這次的戰事壓根兒就不是為對外夷作戰獲勝而設。”
“啊,你這話是何意?”
張巒顯得有些慌張。
張延齡氣定神閑:“這次只要你言中,韃靼人果真是從我們預料的進兵方向而來,那無論成敗,你都能在朝中立足。勝了固然好,若是敗了……姐夫在朝臣面前則更顯理直氣壯,不是嗎?”
張巒沉思良久才明白過來,作恍然狀:“哦,我曉得了。我們明明已經提前預告了韃子來的方向,甚至連時間都算好了。結果大臣們不聽我們的,還不給調撥充裕的人馬,又不讓西北地方將士配合。最后未能取勝,甚至折損兵馬,這責任顯然不在我們,而在……那些大臣身上?”
張延齡點頭:“確實可以這么說,但他們肯定會推卸責任。”
此時的張巒瞬間來了精神,氣呼呼地道:“老子好心好意輔佐明君圣主,糧食是我親手籌措的,布料是吾兒你幫皇宮改進紡紗機織布機織造出來的。連我那閨女,大明皇后都親自參與生產,已經不能僅用赤膽忠心來形容了。對外夷作戰,朝廷派人西去,我們提前預告了時間和地點,結果文官們就是拒不配合,打輸了還有臉賴我們?”
“對。”
張延齡嘉許,“爹,你一定要堅持這個看法不動搖,無論對誰都要表現出你的委屈。現在就看韃靼人是否會配合我們,如約而至。”
“你跟他們有約定……啊不對,你跟他們根本就不熟。等等,吾兒,你莫不是靠那些胡商?還是說,你找人托夢給他們?讓他們就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出現?”聽了兒子的話,張巒整個人都開始迷糊了。
張延齡皺眉不已,道:“父親大人,你說什么胡話呢?”
張巒瞬間也覺得自己腦洞大開,想事情有點偏,隨即收攝心神,問道:“那他們要是不來呢?”
“不來……”
張延齡咧嘴一笑,道,“不正好趁了你心意,不用入閣了?就算對我們張家聲望有損,但預測軍機這種事,本來就不靠譜。等過上一段時間,就沒人記得了。只是未來你相當長一段時間,可能就要被人笑話了。”
“啥?”
張巒一聽又開始吹胡子瞪眼,“吾兒,你可別言笑,雖然為父對于入閣這件事沒什么執念,但你也別讓為父以后在人前抬不起頭來……韃子真的會來吧?”
“十有八九。”張延齡說完,心里卻在想,至少史書上是這么寫的,就看我穿越引發的蝴蝶效應大不大了。
張巒一聽終于放心下來,道:“十有八九嗎?那沒事了!”
張延齡問道:“爹,難道你不想有十成把握?”
“那怎么可能?”
張巒道,“為父這一路走來,戰戰兢兢,又是給你姐姐選妃,又是斗梁芳他們,每次能有個一成機會就燒高香了!這次都已經十有八九了,還奢求那么多干啥?嗨!為父不貪。”
張延齡道:“那爹你接下來……”
“繼續在家中養病唄。”
張巒厚著臉皮道,“咱哪兒都不去。在家養個病,不用見外人,甚至不用為朝事煩擾,偶爾還能出個門找樂子……嗯嗯,總歸是極好的。
“對了,兒啊,你也別太勞碌了,你這腦袋瓜的聰明勁兒太大,別壓得你長不高,如今正是長身體的年紀,你也要多照顧自己。”
“知道啦!”
張延齡沒好氣地應答。
“切,臭小子,為父關心你,你還不領情?也罷!誰叫我是你爹呢?這事我扛下了。”
張巒拍著胸脯,一副很講義氣的樣子。
張延齡小聲嘀咕:“這是知道成功的機會很大,才會如此吧?要是覺得機會渺茫,恐怕就會成天瞎嚷嚷了。”
張巒聽到了也裝作耳聾,笑著擺了擺手,意思是你的回答任務圓滿完成,可以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了。
“沒個正形。”
這下終于輪到兒子數落老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