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美人死了。
死狀還極其凄慘。
沈梔意本就膽小,這幾日就暫歇了夜晚出門的心思,只是白日在宮中不惹人注目的地方逛逛,太陽落山了再回去繪制地圖。
月牙這幾日跟她走得人都瘦了一圈。
她扶著沈梔意問:“貴人,您這幾日怎么突然愛出門了?”
沈梔意從前除了請安外,幾乎不怎么出門,如今卻反過來了。
安貴人站在廊上,似笑非笑地譏諷道:“還能為什么?你家貴人這是盼著能遇到皇上呢。”
沈梔意懶得搭理她,她不明白自己從前怎么會和她成為朋友,如今再看她哪哪都不順眼。
安貴人見沈梔意不理她,面色微忿,又出言挖苦道:“沈貴人,皇上甚少入后宮,你就算是把這兩條腿跑斷了,也遇不上皇上,趁早歇了這妄想。”
沈梔意忍無可忍,出言回懟:“那咋了?”
“我做什么與安貴人有何關系?”
“咸吃蘿卜淡操心。”
“我看安貴人也不屬狗啊,怎么天天拿耗子呢?”
“你!”安貴人指著沈梔意,氣得臉通紅:“你罵我是狗?!”
“那咋了?”沈梔意理直氣壯:“你又要去給明貴妃告狀啊?”
“去吧,現在就去。”
“不過同為一宮的姐妹,我可提醒你啊。”
“明貴妃現在因楚美人的事心情可不好,你如今拿這點小事去煩她,說不好又要把你關去冷宮咯。”
安貴人氣得說不出一句話,只是狠狠地瞪著她。
沈梔意不甘示弱地回瞪回去,而后拉著月牙就出門去了。
真是每次又說不過她,又要招惹她。
不是犯賤是什么?
路上,月牙欽佩地望著沈梔意,贊道:“貴人現在和從前不一樣了。”
安貴人自那件事過后,稍有不順就要說上沈梔意幾句,沈梔意從前甚少與她回懟,只是拉著她避開,但同住一宮,安貴人罵的話,聽著卻不反駁也是有夠憋屈的。
沈梔意揚起一抹燦爛的笑,道:“我想通了。”
“我和她都是貴人,干嘛老慣著她?”
“我又不欠她的。”
沈梔意上一世礙著和安貴人曾經的情分,加之她也曾在無數個夜晚想過,當初若是不與安貴人喝上那幾杯,或許安貴人也不會生了紅疹。
因而每每安貴人譏諷她時,她體諒她心中郁氣難消,從不與她計較。
然而天大的情分上一世也都消磨殆盡了,況且那紅疹一事與她毫無關系,她又何必對她愧疚?
“貴人能這么想,甚好。”
一連多日,延德帝也未等到沈梔意來向他請罪。
他看似無動于衷,可心中卻始終記掛著這件事。
這日,他批完奏折,終是忍不住了。
“沈貴人最近在做什么?”
王瑾自從上次的事后,早已將沈貴人列為重要人物了,因而皇上剛問,王瑾就回道:“沈貴人最近除了給貴妃請安,吃飯外,閑暇時常在宮中各處走動。”
常在宮中走動,竟還不來給他請罪?
“她心情如何?”
同一件事,可以有兩種截然不同的說法。
而王瑾對于這種兩種皆可的情況,往往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皇上愛聽的。
他看了眼皇帝微皺的眉頭,忙道:“沈貴人近來似乎有些焦躁不安啊。”
延德帝的神情略有松動,偏頭看了王瑾一眼,只聽王瑾又道:“我從其余小太監嘴中得知,沈貴人平日里并不愛出門,可近日卻日日出門。”
“想來定是為上次失約一事苦惱,還想再遇上您呢。”
這番話聽得延德帝是心情舒暢,他驕矜地點了下頭:“你分析的不錯,定然如此。”
王瑾笑著奉上一杯茶,繼續逢迎道:“皇上英俊神武,誰人看了能不心動,只不過沈貴人是女子,害羞罷了。”
“你去查查沈貴人今日的行蹤,她既不好意思見朕,朕去見她就是。”
“是。”
王瑾退下后,延德帝望著桌案的奏折,又宣了幾位將軍入宮商議政事。
上一世,消息泄露出去后,諸侯藩鎮便蠢蠢欲動,而后相互勾結舉兵攻入京都,這一世,他不僅打算將計就計,甕中捉鱉,還要將此事的到來再推前先。
待他料理了各路割據一方的諸侯后,大昭就會成為一個真正的盛世,千秋萬代的傳下去。
三位將軍入宮后,延德帝與他們談至深夜。
自他重生后,他就命此三人暗中埋伏兵馬,只待屆時諸侯造反時攻一個出其不意。
又一個時辰過去,這場君臣的談話方徹底結束。
三位將軍離去后,王瑾方上前小聲道:“皇上,沈貴人又出門了。”
延德帝有幾分驚訝,他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天,比夜色還沉的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梔意白日里在宮中閑逛時,意外聽見幾位小太監提到了禁宮的西北角。
從她所住的蘭漪宮看出去,西北方向層巒疊嶂,云霧繚繞,聽他們說那邊是秋山,秋山腳下有一湖名曰鏡,宮中水流皆從鏡湖所引。
按理說這水下皆相通,若她沿著水逆流而上,或許就能逃出皇宮。
沈梔意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屆時叛軍入城,地面之上反而危險,若她沿水而出,往秋山上躲上幾日,待時局安穩,她再下山就是。
因而,今日入夜后,沈梔意顧不上橫死的楚美人,又悄悄出了宮,往西北方向而去,勘探地形。
夜晚的溪邊極靜,只有潺潺的流水聲,沈梔意掌著一盞小燈,小心翼翼地走在溪邊,沿著水流的方向一路向下。
耳邊忽而傳來一聲古怪且凄厲的慘叫,嚇得她手一抖,掌中的小燈眼看就要跌入溪水中湮滅,一雙白皙寬厚的手掌忽而在夜色中出現,穩穩地接住了她嚇掉的燈。
“膽子這么小,還要把燭夜游?”
男子清寒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沈梔意驚訝地抬眸就看見一張冷峻深邃的臉,殷紅的薄唇緊緊抿著,如冰雪覆蓋的眼眸靜靜凝視著她。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眼前的男子似乎是在生氣……
沈梔意后知后覺的想起,她上次好像是放了他鴿子,難道是為這事而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