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門的下人沒辦法透過他臟兮兮的皮膚察覺到他的不好意思，聽到他說不是來討飯的，老頭兒不由眉頭微蹙，“那你這是？”
顧永良撓撓頭，“叔，你們家老太爺是叫顧銀吧？是的話，麻煩你幫我稟報一聲，就說他侄子顧永良來投奔他了。”
守門的下人一聽這名字，立馬就聯想到，自家老爺也是名字中間一個永字，他不敢怠慢，忙把乞丐一樣的顧永良請到門房。
門房里有炭盆，顧永良一進去，冰冷的身體就不由自主朝著炭盆靠近。
守門的下人給他倒了杯熱水，然后又親自去了顧老爺子那邊通傳。
人越老越念舊，顧老爺子日子好過之后，沒少和老妻念叨當初留在老家的親人，若不是不想給兒孫添麻煩，他甚至都想親自回老家看看。
這會兒冷不丁聽到下人回稟，說有個叫顧永良的人找上門，說自己是他侄子，顧老爺子立馬蹭的一下站起身，“快把他請到前院那邊！”
顧老爺子跟著他爹離開老家時，顧永良還沒出生，他對這個自稱是他侄子的人可以說是毫無印象，但是對方既然找上門了，他肯定就是要親自確認一番的。
進屋傳話的婆子一聽，忙把這話原樣轉達給了過來稟報的門房老頭兒。
那老頭兒不敢怠慢，忙去把顧永良請了過來。
顧老爺子心情激蕩，不顧外面的寒風凜冽，抬腳就往前院趕。
李氏不放心他，也跟著他一起出了屋子。
這邊的動靜很快被顧永明、賈桂芝、顧永清、林淑貞注意到，四人聞聲而動，紛紛走出來一探究竟。
李氏看見兒子兒媳，忙招手叫過他們，“老二，你扶著你爹，老大，你去前頭迎一下客人。客氣些，那人可能是老家來的你堂兄弟。”
顧永明四人俱是一愣，但他們并沒有在這個時候刨根問底，而是分別找了事情來做。
顧永清如李氏所言，扶住了他爹的一條胳膊，顧永清則加快腳步，往正門那邊去迎客人。
賈桂芝和林淑貞則一左一右扶住了李氏的兩條胳膊，賈桂芝還順帶吩咐下人，“去準備待客的茶水、點心。”
下人應聲而去，賈桂芝一行人則繼續迎著寒風往前院那邊趕。
兩撥人在前院門口處順利會合，顧永明指著自己爹娘，對束手束腳、躬身塌肩的顧永良道：“這是我爹娘。”
顧永良聞言，二話不說就跪下了。
顧老爺子等人反應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結結實實給顧老爺子和李氏分別磕頭，“叔、嬸子。”
顧老爺子和李氏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后，顧老爺子忙道：“快起來！”
顧永明嘴角微抽——磕頭之前都不用先確認一下的嗎？
他心里腹誹著，面上卻不動聲色，在顧老爺子發話后，他二話不說就伸手把顧永良拉了起來。
顧永良的長相與顧老爺子記憶中的他堂弟有三分相似，稱呼他和李氏叔嬸時鄉音很重，顧老爺子打量他一番，就把人請到了顧家待客用的前院廳堂，一行人分主客先后落座。
被顧永明半強制按著坐在他對面椅子上的顧永良身體僵硬，顧家人的衣著、氣度，他們家宅子的精致、廣闊，都讓顧永良有種格格不入之感，他現在不自在極了。
更別提很快下人們就送來了溫熱的茶水、精致的糕點和堆滿攢盒的干果、蜜餞、糖果。
顧永良一個指令一個動作，顧永明招呼他喝茶，他就小心翼翼端起茶喝一口，顧永明招呼他吃東西，他就小心翼翼貼邊兒捏起一塊綠豆糕，慢吞吞咬下一小點兒。
顧老爺子看他這樣子，干脆直接把下人都給打發出去了。
賈桂芝和林淑貞在跟顧永良見過禮后，李氏也打著“張羅飯菜，準備住處”的旗號打發她們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顧老爺子、李氏、顧永明和顧永清，顧永良果然肉眼可見的放松些許。
顧老爺子于是溫聲和他嘮起老家那邊的人和事，兩人說著他們共同的親人，說著他們曾經的家、曾經生活過的村子，以及曾經讓他們或快樂或痛苦的那些往事。
在談話的過程中，顧老爺子心中的疑慮被打消，他已經完全確定，這就是貨真價實的顧永良，是他素未謀面的侄子。
聽到他說他家其他人都死了，只剩他一個，他為了活下去給人當了童養婿，當牛做馬那么多年不說，還被人動輒打罵，最慘的是他還戴了那么多年綠帽子，顧老爺子心里難受極了。
顧永良也知道他自己的這經歷實在讓人有些難以評說，要是在別人面前，他肯定是不會把這些事說出口的，但顧老爺子是他叔叔，他又是來投奔人家的，自然要一五一十把事情都說清楚。
讓他松了口氣的是，顧老爺子四人并沒有因此看不起他。
顧永明和顧永清兄弟倆都很生氣那家人的奇葩行徑，李氏看他的目光里只有長輩對受苦小輩的慈愛和憐惜，顧老爺子更是在他講述親人們的死和他的過往經歷時，接連抹了好幾次淚。
最讓顧永良驚喜的是，沒等顧永良自己主動開口相求，顧老爺子就拍著他粗糙、瘦削的手對他道：“既然老家已經沒什么人了，你以后就和我們一起留在白家村吧。”
其實他們顧家在老家也不是真的沒什么人了，只不過那些人都是來往不多的遠親，有和沒有也沒啥區別，要不然當初顧永良也不至于要自謀生路了。
顧永良聞言，下意識看向李氏和顧永明、顧永清兩兄弟。
李氏笑著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你叔說的對。你留在這，我們多少總能照應你一些。”
顧永明拍拍他這位老實堂弟的肩，“你先養好身體，等過完年我幫你找個活計。只要你勤快肯干，別的不說，起碼吃飽穿暖、蓋房子、娶媳婦都沒問題。”
要是做的好，保不齊還能靠著自己的努力慢慢置辦一份家業。
顧永良聞言雙眼圓瞪，一臉的驚喜交加和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