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妖:
東蘺剛從凌州回來,腦子里還亂哄哄的,一時沒轉過彎,以為申院使仍住在少主府。情急之下,脫口便讓邱紅顏去找人。
邱紅顏聞言二話不說,轉身就往外奔。
此時天光未亮,府門緊閉,她一個姑娘家獨自出門豈能讓人放心?
門房不敢怠慢,連忙喚了人跟上。
那是個生面孔的暗衛,太上皇的人。
邱紅顏躍上馬車,車簾剛落,車輪已軋著晨霧疾馳而出。
暗衛身形如電,始終保持著三丈距離,腳步無聲地護在馬車側翼。
馬車在申府門前急剎,未等停穩邱紅顏便掀簾躍下去拍門。
門房揉著惺忪睡眼告知,“申院使昨夜就被急召入宮了。”
邱紅顏當即調轉方向直奔康府。
鐘西月聽得夫人高熱,散著半邊青絲就往外跑。
康塵硯見狀,連外袍都來不及系好,抓起藥箱緊追夫人而去,“慢點慢點!春寒料峭,當心著涼!你披件厚點的褙子也好啊。”
“我不打緊,夫人要緊。”
三人的腳步聲在夜色中急促交錯,一起上了馬車。
那頭,申府的門房不敢怠慢,提著燈籠疾步穿過回廊,將“公主高熱”的消息報去給了當家主母。
申夫人黎錦繡聞言猛地掀開錦被,邊系晨衣繩帶邊揚聲喚人,“備馬車!即刻去高尚書府!”
不過半盞茶功夫,她已帶著兩個得力婆子登上了馬車。車夫揚鞭一甩,車輪碾著夜色,直奔尚書府去找梁雁冰。
梁雁冰知黎錦繡能找到自己這來,定是申院使不在家,當即利落帶著藥箱上了馬車。
等一輛輛馬車經過和國公府向著少主府疾駛時,和國公府的門房也機敏地去主院報了主子。
如此,待時云起夫婦到達聽藍院,但見滿院燈火通明。
廊下擠滿了婆子侍女,正房里人影綽綽,竟連個落腳的空隙都難尋。
魏采菱攥緊手中帕子,眉間凝著幾分懊惱,“昨夜夏兒從宮里出來時,我便瞧著她面色不對。當時就該強硬些,說什么也要留她在府里住下才是。”
小姑子出閣前的閨閣“夏時院”,至今仍保持著原樣。每日都有人進去打掃,隨時可以住。
時云起卻知妹妹看似溫順,骨子里卻執拗。只怕當時已察覺不對,才執意要回少主府。她就是寧可自己難受,也不愿給人添半點麻煩。
時安夏這場高熱來得又急又兇,如同臘月里突然席卷庭前的暴風雪。
那張瓷白的小臉燒得通紅,連錦被都掩不住渾身蒸騰的熱氣。
額上沁出的汗珠剛拭去又冒出來,將枕畔繡著并蒂蓮的軟枕洇濕了一大片。
時安夏陷在昏沉與清醒的交界處,意識如同風中殘燭般明滅不定。
偶爾能辨出榻前晃動的人影,轉瞬又被滾燙的迷霧吞噬神智。唇間溢出的囈語時而清晰可辨,時而化作幾聲模糊的嗚咽,在錦帳內飄散開來。
幾位大夫輪番施針用藥,直忙到東方將白,才將那肆虐的高熱漸漸降退。
梁雁冰指節發白地搭在時安夏腕間,直到確認脈象終于趨于平穩,這才長舒一口氣,將銀針收入針囊。
西月手中藥碗里的湯藥換了三回,此刻總算不必再灌。
她將藥碗遞給東蘺,又擰了浸滿藥汁的帕子,輕輕拭去時安夏額間殘存的汗珠。
康塵硯立在廊下,衣袖半卷,親自盯著藥爐里的火候。
藥罐在炭火上咕嘟作響,蒸騰的藥氣混著晨露,在他眉間凝成細密的水珠。
他時而用扇子輕扇爐火,時而掀蓋察看藥色,連衣袖被濺出的藥汁染深了也渾然不覺。
滿屋凝重的氣息漸漸松動,卻仍無人敢真正松懈。
高熱雖退,時安夏的臉色仍白得近乎透明,連唇上最后一抹血色都褪盡。
纖長的睫毛顫了顫,她費力睜開眼,眸光渙散了片刻才漸漸聚攏。
干裂的唇微微翕動,氣若游絲的第一句話竟是,“母親回來了嗎?”
時云起喉頭一哽,心如刀絞。
他俯身溫柔地摸摸她的發頂,“快了,夏兒你好好睡一覺。等你醒來,定能見到母親。”
時安夏嘴角牽起一抹極淺的弧度,乖順地合上眼簾。
濃密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投下兩道青影,隨著漸趨平穩的呼吸輕輕顫動,像是倦極的蝶終于尋到了棲處。
而深宮之中,昭武帝亦臥病在榻。
天子吐血了。
申院使徹夜未眠,在寢殿內忙得如同抽打的陀螺。
原本有處關竅需“金針渡穴”的手法,這活安國夫人最是拿手。
可當值夜太醫提著燈籠去請人時,卻被告知安國夫人早已趕往少主府。
申院使捻著銀針猶豫片刻,終究覺得昭武帝的龍體沒有公主的鳳體重要,就作罷了。
這個念頭一起,還把他嚇了一跳。
他賊兮兮地決定親自挽袖施針,手法雖比不得安國夫人的精妙,難免要讓皇上多受些皮肉之苦,療效也要打三分折扣,但眼下也只能將就了。
昭武帝被施了針,又嘔出一口血,才覺得胸口的憋悶散去了一點。
那場驚心動魄的棋局對弈,不僅奪去了昭武帝的勝算與尊嚴,更似抽髓蝕骨般,將他往日的神采盡數消磨殆盡。
昭武帝原是存了十二分的心思,要在時安夏面前一展棋藝。
這是他為數不多能在她面前挺直脊梁的時刻。
他很清楚,他這皇位是皇妹和駙馬替他掙來的。
而他早前日夜兼程奔赴鐵馬城,本也存著為她分憂的心思。既要彈壓凌州那些陽奉陰違的地方官,更要平息那場因姜忠信而起、已隱有燎原之勢的軍政風波。
然而他絲毫沒派上用場。
時安夏早已運籌帷幄,凌州官員的罪證整整齊齊交付刑部案頭;姜忠信引發的風波,更是被她輕描淡寫消弭于無形。
他還能做什么?
唯獨這方寸棋盤間,尚能守住帝王最后的體面。
何況她還說,“我輸,以身入局,任君落子。”
不知從何時起,迎娶她入主中宮的念頭,已成了他心底最深的執念。
那不止是男子對佳人的傾慕,更是帝王的征服欲。
昭武帝本以為勢在必得。棋枰上縱橫的黑白子,仿佛都化作他蟄伏多年的鋒芒。
贏定了!這是他落子前的唯一想法。
要知道他可是北翼赫赫有名的國手長平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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