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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劉桃子轉身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跑去。
幾個老農一愣,顫顫巍巍的背起了行囊,快步跟在了桃子的身后。
道路很是干凈。
兩旁各式的建筑纏綿在一起,只有這么一條道路通往陌生的遠方,斷然沒有繞路的可能。
鴉雀無聲,只能聽到他們那沉重的腳步聲。
索性的是,方才的馬蹄聲已經聽不到了。
不知前進了多久,天色愈發的漆黑,兩旁的建筑愈發的陰沉,馬蹄聲再次從身后響起。
“被追上了,被追上了....”
桃子停下腳步,看向了一旁。
左手邊,一處院落的門口懸掛著一塊木板,木板上是個“食”字。
“嘭,嘭。”
劉桃子輕輕叩門。
無人應答。
劉桃子展手為掌。
“嘭!嘭!”
門外依舊是靜悄悄的。
劉桃子合手為拳。
“咚!!咚!!”
“來啦!來啦!”
里頭終于傳出了叫聲,在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過后,木門緩緩被打開,只露出半個身形的口子,一人探出頭來。
這人年紀不大,手持蠟,光溜溜的臉上滿是痘印,一大一小的眼睛,此刻正瞪著劉桃子。
“何事?”
“吃飯。”
“已歇!”
那人收回頭,就要合門,劉桃子雙手抓住木門,猛地用力,那小廝直接被踉蹌著拽出,撞在了劉桃子的胸口,捂著頭怪叫了一聲。
劉桃子大步闖進了院內,其余三人也一同跟上,桃子關上了門。
他幾乎是以后背貼著門的,他一個人便能將整個門遮擋住。
響亮的馬蹄聲從門外響起,幾個老農屏住了呼吸,一動不動,就連那小廝,此刻都不敢開口,場面一下子便被暫停了。
直到馬蹄聲遠去,小廝這才抬起頭來,跑到了劉桃子的面前,伸出頭來,憤怒的質問道:“你要作甚?!”
“吃飯,住宿。”
“我們已經關門了!關門了!而且此處也不能住宿!出去!出去!”
小廝雙手按在劉桃子的胸口,使出吃奶的勁,往外推去。
劉桃子低頭凝視著他,一動不動,那小廝咬著牙,臉都憋紅了。
“放肆!安敢對客人無禮?!”
有人叫著,小廝收了手。
一中年男人閃身出現在了劉桃子的面前,此人穿著羅緞長裳,束發戴冠,留著長須,相貌平平,卻頗為儒雅。
此人文質彬彬的向劉桃子行禮,又看向了站在他左右的三位老農。
院內空蕩蕩的,只有兩張案,左邊有柵欄門,通往后院的溷藩,是鎖著的。
“我管教不力,使這豎子冒犯了貴客,請諸位入屋。”
店家開口說道。
劉桃子看向了他的身后,迎面的內屋只有一個門。
此刻,門是敞開著,里頭卻一片漆黑,不曾點火燭。
“不敢稱是甚么貴客,不過是鄉下野人,與大戶來易市,走散了,天色已黑,便想要在您這里留宿一晚。”
“我們只待在這院落里,明日天亮便走,您看成嗎?”
店家笑呵呵的撫摸著胡須,“可有過所?”
“沒有。”
“那只怕是不便借宿了。”
“我給錢,每人十錢,在院里待到天亮便走。”
店家客氣的笑了笑,他說道:“我看閣下也不是個無禮之人,且聽我言。”
“我這食肆,本就不能留客,閣下又無有過所,便是吃飯都不行,倘若是被人告發,豈不是要見官?”
“我是本分的人,不敢違背律法。”
“況且,我這家中有老有少,僅憑此肆糊口,就請閣下勿要為難吾等....還請見諒。”
劉桃子幽幽的看向了那道門,漆黑的內屋張開了嘴巴,擇人而噬,窗口閃過黑影。
他低頭看向了店家。
“那就勞煩店家將我抬出去。”
小廝氣的跳腳,“你個無賴!真當我們好欺的嗎?!”
店家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他幽幽的看著劉桃子,一言不發。
劉桃子不以為然,轉頭吩咐道:“將東西放下來吧,今晚就在這院里歇了,明日再去尋他。”
三個老農放下了麻袋,怯生生的站在劉桃子的身后,低著頭,自認理虧的他們是不敢與那兩個人對視的。
劉桃子找了塊平坦的地,撿了幾塊小石,將包裹作枕,倒頭睡下。
三位老農就蜷縮在劉桃子的身邊,只敢低頭坐下來。
店家看著劉桃子倘若無人的躺下來,站立了許久,轉身走進了內屋,那小廝也一同走了進去。
他們并沒有關內屋的門。
天色已經深黑了,而從門口窺見的內屋更加漆黑,老佃戶只覺得驚悚,仿佛有什么正在那黑暗里盯著自己。
外頭傳來馬蹄聲,伴隨著尖叫和怒吼。
有時候,那馬蹄聲幾乎就是在身邊響起的,幾人被嚇得瑟瑟發抖,咬著牙,強忍著不發出聲來。
劉桃子平躺在地上,呼呼大睡,鼾聲如雷。
“桃哥兒?”
“桃哥兒”
老農壓低了顫抖的聲音。
“唔唔?”
“低聲些...低聲些,有騎兵....”
“唔....”
劉桃子被搖醒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三位老農臉色憔悴,雙眼通紅,就這么蜷縮著坐在劉桃子的身邊,背靠著院墻。
在這恐懼之中,三人一夜未眠。
劉桃子坐起身來,活動了下身體。
房屋的門不知什么時候關了起來,而院門則是敞開著的。
轟客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劉桃子收拾了包裹,從衣袖里掏出了錢,算了算,將四十錢放在了一旁的案上。
他帶著幾人就要外出,忽然停下,又走到了屋門前,還未叩門,店家便將門給打開了。
店家臉上的儒雅已經不復存在,同樣的憔悴,眼眶紅腫,滿臉的惱怒。
“你勿要欺人太甚!!”
“你還想作甚?!”
“拉矢,問路。”
一行人回到了道路上。
“我們是不是要回岔口再看看?”
老農問道。
劉桃子沒有回答,只是朝著前方走去。
從這里往前走,空城終于不空。
兩旁的建筑里冒出了炊煙。
有人急匆匆的走在路上,一轉眼就消失不見。
行人似乎都很急,低著頭,絕不張望,看到生人,就猶如碰到了猛獸,即刻遠離。
劉桃子想要找個人來問路,卻都碰不到。
遠處,有幾個人聚在一起,正低聲說著什么。
劉桃子走上前,意識到有生人靠近,那幾個人趕忙四散而去。
這是一根木柱,上頭貼著告示。
劉桃子認認真真的將告示看完。
三個佃戶認不得字,老農開口問道:“桃哥兒,這告示上寫的是什么?”
“寫的是我們不用找張成了。”
“啊?桃哥兒,你勿要唬我們,這縣中告示里還能提到他不成?”
“告示上說,昨日縣游徼領兵出擊,擊殺了一伙群寇,斬首六級,解決了路上的賊患。”
老農聽聞,先是一樂,正要說些什么,卻突然反應過來。
他的臉色慘白,忽然間就失去了全部血色。
“不會是.....”
“那我們.....”
昨晚他們還只是驚懼,而此刻,他們直接被抽走了靈魂,整個人都待在原地,一言不發。
“沒有過所,不能進城,不能出城,無處住宿....”
他們所能想到的就只是這絕望的局面,甚至不敢妄想解決的辦法。
劉桃子看向了遠處,那邊遠遠的能看到一座裝飾不凡的府邸的屋檐。
“我去辦個新的過所,先送你們出去,然后繼續去辦我的事。”
桃子說罷,便朝著那個方向去了。
三人只是一言不發的跟在他的身后,猶如無魂靈的傀儡。
劉桃子跟店家所詢問的地方便是縣衙和縣學,而這里就是縣衙。
縣衙是一座單獨的府邸,兩邊都不挨著其余建筑,占地極大,光是院門就有好幾個,這些門都是敞開著的,如猛獸張開了嘴,等待著獵物走進去。
“你們便在此處等我,勿要走動。”
“我很快就回來。”
劉桃子大步走向了大門。
ps:是月,帝在城東馬射,敕京師婦女悉赴觀,不赴者罪以軍法,七日乃止。——《北齊書·文宣本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