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魚佬成功的秘訣就是打窩,無休止地打窩。
這是趙孝騫一直堅信的真理,比孔夫子的《論語》還真。
不打窩就甩釣竿絕對是耍流氓,就算釣起來了也是僥幸,是邪修,是異端。
這一套真理趙孝騫前世就用過,雖然收獲依然不多,但姿勢絕對又帥又專業,釣場的老板人都傻了,二話不說把場地費給他打了個八折,聽說背后還偷偷給他取了外號,叫什么“仙人”。
這輩子想要釣上魚,趙孝騫決定仍用前世的辦法。
打窩是必走的流程,越多越好。
如今趙孝騫已是皇帝,說出來的話就是圣旨。
鄭春和聞言不敢怠慢,急忙轉身令宮人去準備兩千斤餌料往汴河里倒。
李清照見趙孝騫居然動真格的,不由急了。
“哎呀,好了好了!我不氣你了,剛才不過是我運氣好,僥幸釣起了一條,你莫與都斗氣,兩千斤餌料多浪費。”
趙孝騫冷著臉道:“你求我。”
“好,我求你了,子安兄,好不好?”性格原本大方豪邁的李清照,此刻居然露出了小兒女的姿態。
趙孝騫卻不依不饒道:“你承認釣魚的手法不如我,剛才只是你運氣好。”
李清照白了他一眼,道:“是,我承認釣魚手法不如你,剛才釣起一條是撞大運了。”
趙孝騫點頭:“我原諒你了,算了,不釣了。”
身后的鄭春和也松了口氣。
兩千斤餌料是小事,皇帝開了口,下面的人肯定會辦到,可事情傳到那些心眼小嘴又毒的御史耳中,肯定又是一番上疏參劾,指責官家不仁,浪費國帑以娛己,不大不小又是一場風波。
李清照笑道:“既如此,咱們飲酒去,我請子安兄逛青樓。”
提到飲酒,趙孝騫勃然色變。
眼前這位可是酒中豪杰,巾幗英雄,以前試過幾次,每次都被她放倒。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告辭!”趙孝騫果斷地抱拳轉身。
衣袖被李清照死死拽住,趙孝騫回頭,見她一臉委屈地看著自己。
“不飲酒了還不成嗎?我們去第一樓吃灌湯包,如何?”李清照道。
趙孝騫終于轉嗔為喜:“女人,你終于懂得如何取悅我了。走起!”
灌湯包不錯,趙孝騫好久沒吃過了,也好久沒見過那個咸魚掌柜挨揍了,甚是想念。
見趙孝騫答應了,李清照欣喜不已,二人正要離開汴河邊,卻聽得遠處一陣呼喚。
“李姑娘!李姑娘!”
聲音很遠,但由遠及近。
李清照聽到這聲音,明媚燦爛的笑臉頓時垮了下來,露出一臉無奈,以及一絲淡淡的厭煩。
趙孝騫抬眼望去,卻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子站在禁軍的保護圈外圍,一臉驚疑地看著趙孝騫和李清照二人。
趙孝騫挑眉:“熟人?”
李清照嗯了一聲,道:“他叫趙明誠,是國子監太學生,其父趙挺之,時任中書舍人,算是家父的同僚。”
趙孝騫聽到趙明誠的名字頓時一驚,仔細地打量過去。
這位趙明誠,也算史上有名了,他是真實歷史上李清照的第一任丈夫。
后人有野史云,趙明誠是大宋皇室宗親,這其實是謠言,至少趙孝騫從來不知道宗親里還有這么一支。
人家不過是恰好姓趙而已。
如今的趙明誠不過十七八歲,還是個剛成年的孩子,李清照說他是國子監太學生,想來是打算考取功名的。
不過令趙孝騫奇怪的是,趙明誠明明是李清照命里注定的丈夫,為何李清照見到他后,竟透著幾分無奈與厭煩。
而不遠處趙明誠那眼巴巴看著李清照的樣子,顯然是正在追求她。
此刻的趙明誠被攔在禁軍保護圈外圍,見周圍這些百姓打扮的漢子一個個面容冷峻,身形魁梧,立馬便知與李清照站在一起的那位男子身份不凡。
更令他心痛的是,李清照與那男子站在一起,畫面竟出奇地和諧融洽,仿佛天生注定的一對。
趙孝騫卻笑了笑,道:“你倆怎么認識的?”
李清照垂頭,悶悶地道:“上月汴京時局甚亂,我爹不允許我出門,家中閑來無事,便作了兩首詩,以和宛丘先生的‘讀中興頌碑’。”
“那兩首我作了之后,隨手仍在書房里,被我爹瞧見了,甚是贊許,于是拿了我的詩與國子監祭酒對飲時得瑟了一番。”
“于是我那兩首詩便傳到了國子監,人盡皆知,這個趙明誠不知發什么瘋,甚是喜歡我的詩,托了他父親趙挺之的門路,非要結識我。結果……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李清照無奈地苦笑。
趙孝騫若有所思地點頭,來到這個世界多年,有些人他自然是聽說過的。
李清照口中的“宛丘先生”,指的是張耒,是著名的“蘇門四學士”之一。
而李清照的父親李格非,也是以蘇門為師,被后人稱為“蘇門后四學士”。
總之,這一窩全特么是舊黨。
而趙明誠的父親趙挺之,據說是治平二年的進士,在王安石興建的學堂里任過教授,是鐵桿的新黨。
趙明誠與李清照二人的父親政治立場截然不同,也不知這二人怎會產生交集。
而此刻趙明誠盯著趙孝騫的眼神,充滿了怨恨與不甘。
趙孝騫不由失笑,這特么是把自己當情敵了?
想多了吧,這女人還沒跟我表白呢。
扭頭朝陳守示意了一下,保護趙孝騫的禁軍立馬讓開了一條道,任趙明誠走過來。
趙明誠神情凝重地掃視周圍的禁軍一圈,走近仔細打量了趙孝騫一番,見他一身富貴公子的打扮,嘴角含笑,神情淡然,只是站在那里,身上卻隱隱透著一股尊貴威嚴的氣勢。
趙明誠不由一滯,雖然不認識趙孝騫,但他能斷定,此人來歷不凡,至少是某家權貴的公子,地位莫說跟他比,就算是他的父親趙挺之,如今也不過是個中書舍人,家世方面怕是比不了的。
他的父親在若干年后,會當上大宋宰相,可如今的趙挺之,還只是中書舍人,從趙孝騫的排場和氣質來看,拼爹明顯是拼不過的。
然而看到李清照在這個男人面前表現出一副嬌羞可人的模樣,趙明誠心都在滴血。
他喜歡李清照,在她寫那兩首詩之前,他就喜歡了。
去年李格非調任汴京任著作郎,李清照隨父親初來汴京,便寫下了那首著名的《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一時名動京城,文人爭相傳頌。
那時的趙明誠就對李清照甚為關注,他甚至偷偷躲在李清照的府邸外,驚鴻一瞥見過李清照幾次。
他喜歡李清照身上的那股靈氣,喜歡李清照甚是豪放,不讓須眉的大氣,更喜歡李清照作的凄婉悱惻的詩詞。
趙明誠對她一見鐘情,暗暗發誓非此女不娶。
盡管李清照對他愛搭不理,盡管李清照態度冷淡,可他仍像一只撲火的飛蛾,拼命追逐她的腳步。
直到今日,此刻,當趙明誠看著眼前這個截然不同的李清照,他知道自己遇到勁敵了。
此時李清照的臉上是帶著笑的,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溫柔,可她的笑容和溫柔,不是為了他而綻放,而是為了她旁邊那個陌生的年輕男子。
年輕男子氣度尊貴雍容,表情不怒自威,一雙眼睛露出鋒利的光芒,仿佛能刺透人心。
不知為何,趙明誠在他的眼神下,竟情不自禁有一種下跪的沖動。
咬了咬牙,趙明誠努力壓制剛才心中瞬間劃過的怯懦,和沒來由的敬畏,他抬起頭勇敢地盯著趙孝騫。
戰意開始燃燒,眼中的火苗已升騰。
這個女人,他不會讓。不管這個年輕男子是什么來頭,他都不會讓,那是他打定主意今生非她不娶的人。
趙孝騫沉默地看著趙明誠,趙明誠流露出的敵對和戰意,他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中,一時竟有些無語。
“情敵見面,分外眼紅”,這種情緒他當然理解。
可是露出這副要吃人的模樣,未免有點過分了。
動物界弱肉強食,雄性有著強烈的領地意識,為了爭奪交配權,雄性之間往往要經歷一場殘酷的生死之戰,以此獲得與雌性動物交配的權利。
世上的男人骨子里大約也有這種基因,見到情敵便完全失去了理智,非要把情敵弄死才能保護自己的地盤,以及獲得女人的芳心。
現在的趙明誠流露出來的,就是這副模樣。
嗯,熱血,燃,略顯中二。
走到李清照跟前,趙明誠努力擠出笑容,道:“李姑娘,愚兄尋你半天了……”
李清照皺眉:“你尋我作甚?”
“國子監的同窗們對李姑娘的才華甚為仰慕,尤其是李姑娘作的詩詞,更令同窗們驚為天人,在下受同窗之托,想請李姑娘赴國子監,為我等教授詩詞之道,李姑娘可愿賞光?”
李清照斷然搖頭:“不去不去,我作詩詞不過是即興而起,什么詩詞之道,我教不了,這事兒也沒法教。”
趙明誠尷尬地笑了笑,見一旁的趙孝騫正含笑看著他,趙明誠頓時心頭又冒了火。
努力擠出笑臉,趙明誠裝作剛剛才看到趙孝騫的樣子,笑容僵硬地道:“不知這位兄臺是……”
李清照立馬望向趙孝騫,看趙孝騫是否會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趙孝騫見他吭哧吭哧扯了半天,終于把戰火燒到自己身上,這才滿足地點了點頭。
然后趙孝騫神情一肅,抱拳道:“在下,‘騫騫不吃香菜升級版’,請了!”
趙明誠一驚,下意識抱拳回禮:“呃,兄臺請了!……不對,這是啥名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