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嶸麾下的宋軍占領九州島后,馮氏和狄瑩等女便在長崎港口附近的一座豪宅定居了。
這座豪宅本是某個諸侯的,諸侯被張嶸打跑了,諸侯名下不管是農民還是軍隊,大多被宋軍屠戮,這座豪宅于是便被張嶸順理成章地接收下來。
安排本地的婦女清掃了幾遍后,張嶸便恭敬地請馮氏和狄瑩等女入住,而他則與將士們住在大營里。
不得不說,張嶸雖是武將,但也算細心。
不但給馮氏等人留下了足夠的銀錢,派駐將士保護府邸,還在本地雇請了一批女子侍候馮氏一家。
趙顥說狄瑩她們沒少享福,這話倒也不假,任何環境下,趙孝騫都會給她們提供最好的生活質量,絕不會讓她們被生活所困。
府邸是典型的仿造唐朝的建筑,是一座占地頗廣的大合院。
之前的主人是本地諸侯,顯然是個生活非常豪奢的,里面僅僅是家仆住的屋子都有十幾間,主人的臥房更是奢華無比。
由于長崎是日本與大宋貿易來往的重要港口,諸侯占了這個便利,從宋日貿易中大賺特賺,就連自己府邸里的擺設,也大多是從大宋貿易而來的。
所以這座府邸看不出太多日本風格的擺設,反倒是中原大宋的居多,包括字畫,瓷器,絲綢等等。
狄瑩甚至從府里的庫房里驚喜地發現,這里居然有茶葉,沒錯,來自大宋汴京楚王府所產的茶葉,汴京普通百姓都消費不起的東西,居然漂洋過海來到了日本。
茶葉保存很完美,看得出諸侯對它也甚為珍視。不僅如此,府邸里還有一套精美的茶具。
狄瑩當即便取了茶葉,親手為馮氏泡茶。
馮氏笑得合不攏嘴,她對這個兒媳十分喜愛,更對她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大婦風范發自內心的滿意。
后院的院子里,種著一些櫻花樹。
婆媳倆便坐在院子里,一邊閑話家常,一邊看著狄瑩手法略顯生澀地泡茶。
馮氏的懷里還抱著孫兒趙昊。
趙昊如今已快一歲了,在馮氏耐心的教導下,他漸漸學會了叫人,能字正腔圓地叫“娘親”“祖母”“姨姨”等等。
看著懷里睜著好奇的眼睛,觀察娘親泡茶的孫兒,馮氏忍不住心中憐愛,在他稚嫩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
“快一歲了,模樣也越來越像騫兒小時候了……”馮氏愛憐地輕撫孫兒的頭頂,眼中閃過多年前的一段段回憶。
狄瑩微笑道:“阿母不必著急,官人如今在汴京做大事,過不了多久,他便會派人來接咱們回汴京的,此地終歸不是久居之地。”
馮氏笑道:“你這么確信他能把大事干成?”
狄瑩用力點頭,表情比入黨還堅定:“官人想做的事,一定能成,從無例外。我相信官人。”
馮氏眸光一閃,笑道:“若是不成呢?要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自古以來皇位不是那么好爭的,要么貴極至巔,要么人頭落地。”
狄瑩堅定地道:“就算事不成,官人也斷然不會喪命,他做事思慮周全,未做之前便已想好了退路,若然事敗,他也一定能全身而退,東渡日本與我們相聚。”
馮氏笑得愈發燦爛:“你對騫兒的信任,倒是頗令我意外,夫妻間的信任能到這般程度,你這個正室的位置一輩子都沒人動得了。”
狄瑩嘻嘻一笑,將泡好的茶雙手捧到馮氏面前,道:“當年我與官人初遇,他從我手里騙錢,居然還被他騙到了,那時我與官人的羈絆大約便是此生注定的宿命了。”
“天賜良緣,你和騫兒都有福,這一關若騫兒能順利度過,你們這輩子大約是不會再遇危機了。”馮氏含笑道。
“官人一定能過!”狄瑩用力點頭。
馮氏掩飾自己眼里的憂色,輕輕啜了一口茶水,不禁望向海岸的方向。
她本出身宰相之家,自然清楚趙孝騫這次爭奪皇位將是多么的艱難和兇險。
自古以來,只要不是正常傳位,皇位的爭奪尤為殘酷血腥。
盡管這次趙孝騫提前做了許多鋪墊和布置,可誰也不能斷定他就一定能成功。
只要犯下任何一個錯誤,都將是萬劫不復。
這次他能成功嗎?
不在乎他能不能當皇帝,馮氏只希望自己的兒子好好活著,把自己的人生過好,不要像她一樣,一輩子所托非人,蹉跎一生。
“阿母,茶涼了,妾身給您換一盞熱的。”狄瑩輕聲道。
馮氏回過神,懷里的孫兒卻不安分地伸手,非要抓她手里的茶盞。
馮氏慈笑躲過,道:“孫兒啊,你還太小,不能喝這個。”
“達,達達……”趙昊嘴里發出無意義的聲音,胖乎乎的小手仍不依不饒地抓她手里的茶盞。
“不行,你不能喝,本來晚上睡覺就不安生,喝了這個你更睡不著了。”馮氏笑得很開心。
急促的腳步聲劃破了午后的寧靜。
腳步聲從前院一直到后院,馮氏和狄瑩頓時皺起了眉。
一定是出了大事,否則沒人敢在她們的府邸里如此不規矩。
一名日本婦人出現在她們面前,見面二話不說雙膝下跪,嘴里嘰里咕嚕說了一大串,但馮氏和狄瑩都聽不懂。
嘆了口氣,馮氏道:“看來要請張嶸將軍費心,買幾個大宋的丫鬟家仆來,下人總不能不會說人話吧,她到底想說啥?”
日本婦人見二人聽不懂,于是焦急地指了指前院方向。
馮氏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抱著孫兒,帶著狄瑩,走到府邸的前院內。
前院無人,只有趙孝騫那對日本姐妹侍妾坐在堂內。
見馮氏出來,倆日本姐妹慌了,急忙五體投地式行禮,字正腔圓拜見阿母。
馮氏無奈地對狄瑩道:“改日你教教她們大宋的規矩,見了阿母也不必如此大禮,太講究了,讓人不自在。”
狄瑩掩唇一笑,道:“妾身教過的,可她們堅持這般,說是日本女眷對待長輩的頂級大禮。”
這時年稍長的平氏伏地道:“稟報母親大人,張嶸將軍來了,人在大門外,請母親大人和狄姐姐出門一見,說是有重大消息。”
馮氏和狄瑩當即一愣,接著同時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不敢置信的驚喜。
“莫,莫非騫兒他,他……”馮氏難得地激動起來。
狄瑩挽住了她的胳膊,語氣更焦急:“阿母,不管是什么消息,咱們出門一問便知,快!”
張嶸很守規矩地站在大門外等候,自從將趙孝騫的女眷請進這座豪宅安居后,張嶸為了避嫌,從來不踏入這座府邸一步,就算有事稟報,也是在大門外請人傳話。
這次也不例外。
見馮氏和狄瑩出來,懷里還抱著小趙昊,張嶸努力掩住臉上的激動之色,首先行禮。
“末將張嶸拜見老令君,拜見夫人,拜見小公子。”張嶸躬身道。
馮氏著急地問道:“莫講這些虛禮了,快告訴我,可是汴京有消息了?”
張嶸笑了,用力點頭,眼眶不知為何也紅了:“是,汴京有消息了,種將軍奉殿下之命,派人送來了信,殿下成了!”
“不,現在不能稱‘殿下’,而應稱‘官家’,老令君,官家在汴京成事了,上月廿八,官家在文武百官擁戴下正式登基,即大宋皇帝位!”
“本月初一始,大宋改年號‘靖康’,是官家定下的新年號,今日便是大宋靖康元年六月十五。”
馮氏大喜過望,身軀止不住地搖晃了一下,差點栽倒,幸好狄瑩扶住了她。
狄瑩此時已是淚流滿面,喃喃道:“成了!官人果然成事了!我就知道,官人一定不會敗的,他的本事通天,怎么可能會敗,他……終于成了大宋的皇帝。”
張嶸激動地朝狄瑩行禮:“末將這里提前稱一聲‘皇后娘娘’,官家下了旨,請老令君,皇后娘娘,還有小皇子,以及一眾嬪妃即日登船西渡。”
“官家在密州港派駐了兩千精兵,諸位登岸后,兩千精兵會護送你們回汴京,與官家團聚。”
馮氏難得地大笑起來:“好,好!不愧是我兒,果真有這般本事,這個位子竟真被他爭到了!”
說著馮氏突然朝張嶸行了一禮。
張嶸大驚,急忙后退避開這一禮:“老令君,您這是……萬萬不可,折了末將的壽數啊!”
馮氏卻認真地道:“我兒孝騫此番能成事,皆托諸位鼎力擁戴之功,種建中,宗澤,折可適還有你們,若無十萬將士的擁戴,騫兒他如今不定是何結果,山高路遠,我代孝騫多謝你們。”
“從龍之功,沒齒難忘,日后孝騫定會善待諸位功臣。”
張嶸又驚又喜,急忙謙遜地連道不敢,可他一張丑臉卻實在很難掩藏情緒,丑得開花了。
“如今正是六月,大海尚算平靜,事不宜遲,末將斗膽請老令君和眾位娘娘以及小皇子今日登船,末將遣四艘大船計兩千將士護送,登岸密州后,自有朝廷兵馬接手,將諸位平安送到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