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天命”,這個詞兒其實沒那么邪乎。
某些必然的因素,某些巧合的因素,再加上敵人腦子犯抽自己送上來的人頭,這些因素加在一起,就叫“天命”。
趙孝騫想破了頭都想不通,爭奪皇位的關鍵時刻,簡王趙似居然打出了這種神仙操作。
只能說,這位才十六歲的親王的腦子還在發育中。
也或許是趙煦在世時,把這位同父同母的親兄弟慣壞了,以至于趙煦死后,趙似還沒及時轉換思想,以為今日與往常一樣,做了任何人還會有人慣著他。
當楚王府后院的大火燒起來的那一刻,就代表著趙似徹底失去了爭奪皇位的資格。
當然,這把大火不過是導火索,真正讓他失去皇位資格的原因,是趙似朝中無人。
在先帝沒有留下傳位遺詔的情況下,想要當皇帝就必須取得朝堂文官集團的支持,哪怕只有少部分人的支持,也算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
然后還要得到宰相,太后的支持,除此之外,朝堂之外的因素也要顧及,比如河北河東江南的士商集團,這里面錯綜復雜的利益鏈條,權力與金錢的互相變現,土地與商業的利益輸送等等。
說良心話,趙佶在這方面做得比趙似好多了,趙孝騫不清楚趙佶是從哪一年開始謀劃的,但他知道趙佶廟算在先,已然搶占了先機,多年前就開始走太后路線,甚至不惜冒著風險謀害小皇子。
可以說,這棵果樹,基本是趙佶種下的,就等果樹結果,親手采摘了。
相比之下,趙似差遠了。趙孝騫幾乎能肯定,除了少數幾個被他拉攏收買的朝臣,以及簡王府的一些幕僚屬官外,趙似基本沒做過任何謀劃。
他唯一的倚仗只有趙煦,可趙煦臨終前沒留下傳位遺詔,趙似基本沒有希望了。
本就處于劣勢的情況下,這貨為了一時私憤,居然主動招惹趙孝騫這個大麻煩,不得不說,這種沒腦子的人是絕對不適合當皇帝的,真被他當上了,大宋不到十年就會因為他的決策而倒血霉。
楚王府門前,四百名禁軍整裝待發,隨著趙孝騫的一聲令下,四百禁軍齊聲轟應,列隊大步朝簡王府出發。
趙孝騫跟在隊伍里,今日他必須親自出面,把簡王徹底打下去。
一路浩浩蕩蕩,汴京的百姓們都震驚了,聚集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跟著四百名禁軍同行,隊伍莫名地越來越壯大。
陳守跟在趙孝騫身旁,一邊行進一邊警惕地觀察周圍的情況,一只手時刻按在腰側的刀柄上,無論世子想要干什么,陳守沒有二話一定赴湯蹈火。
可他最害怕的是人群中有刺客,畢竟這等關鍵時期,很難說世子的敵人會不會做出什么瘋狂的舉動。
“世子,這種小事您完全不必出面,交代給末將便是,末將定為世子辦得妥妥當當。”陳守有點埋怨,他總覺得世子不該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增加禁軍保護他的難度。
趙孝騫搖頭,道:“今日的事,不止是砸場子報復,而是清除。”
“啥意思?”陳守愕然。
趙孝騫緩緩道:“把一些沒有資格沒有實力參與游戲的人,先清除出去,這把游戲是淘汰制,有些人打出了無腦的操作,所以必須淘汰掉,讓剩下的游戲玩家繼續火拼。”
陳守滿頭霧水,今日世子說的話,他每個字都聽得懂,可這些字組合在一起,他竟完全不懂了。
“世子高明。”陳守條件反射般脫口贊道。
趙孝騫嘴角一勾:“你說說我高明在何處?”
“啊,這個……末將不太懂,但末將知道,聽不懂的話一定很高明,總之,夸就完了。”陳守很耿直地道。
趙孝騫哈哈一笑,道:“陳守,你比趙似聰明。”
陳守遲疑了一下,道:“世子,咱們這數百人浩浩蕩蕩穿街過市,是不是有些招搖了?若是殿前司和開封府出來干預……”
趙孝騫搖頭道:“官家駕崩,新君未定,這幾日是汴京的權力真空時期,也是最混亂的時期,放心,不會有人干預的,大家都在靜觀事態發展,只要政事堂和樞密院視而不見,別人不會多事。”
話音落,前面有禁軍稟道:“世子,已到簡王府了。”
趙孝騫的臉色立馬陰沉了下來,停下腳步盯著前面不遠處的簡王府牌匾和豪奢府邸,眼神陰鷙如隼。
簡王府門前也有值守的禁軍將士,和陳守他們的性質一樣,都是殿前司的兵馬,準確來說,算是陳守的同僚袍澤。
見趙孝騫等數百禁軍殺氣騰騰停在簡王府門口,王府禁軍們頓時慌了神,沒想到這群人是沖著自己來的,到底什么情況?
門前為首一名都頭仔細辨認了一番,已經認出了陳守,后背頓時一涼。
他認識陳守,楚王府禁衛指揮使。
這些年陳守和麾下禁軍一直貼身跟隨成王殿下,跟著他南征北戰,他們這些禁軍在汴京吃著太平糧,陳守卻已是百戰之將,楚王府這些禁軍與他們站在一起,氣質都完全不同。
那是一股帶著肅殺和血腥味的氣質,只是靜靜地站在那兒,就已讓人感到由衷的敬畏。
就好像普通人面對一頭被放出牢籠的猛虎,哪怕猛虎毫無動作,低吟的虎嘯和血盆大口里的血腥味已足夠令人嚇癱軟了。
再往后看,陳守正畢恭畢敬地半躬著身子,對一名年輕人低聲說著什么,簡王府都頭的表情愈發惶恐。
不出意料的話,這名穿著便服,泰然自若的年輕人,便是傳說中的成王殿下,一人之力扭轉大宋國運,令遼人聞風喪膽的河北邊帥。
看清楚形勢的簡王府都頭,此刻差點忍不住雙膝跪下。
這特么到底什么情況,難不成自家的簡王殿下招惹了他?
不然成王殿下為何帶著數百禁軍殺氣騰騰地站在王府門口?
看這架勢,他顯然不是來給簡王拜壽的。
都頭咬牙暗暗咒罵自家的殿下,你特么到底多頭鐵,居然敢招惹他!人家是什么分量,你又有幾斤幾兩,心里沒點逼數么?
盡管心里不停咒罵簡王,但都頭職責所在,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攔住趙孝騫和陳守。
“爾等……呃,尊駕來此,何有貴干?”都頭一張嘴便露了怯,沒辦法,在這位成王殿下面前,打死他都不敢囂張。
趙孝騫沒說話,只是盯著簡王府的牌匾,順便斂目淡淡地掃了都頭一眼,然后繼續盯著簡王府的牌匾。
態度已經很明顯了,都頭的身份,根本沒資格跟趙孝騫對話,懶得搭理他。
對趙孝騫如此淡漠的態度,都頭也不覺得傷自尊,反而覺得理所當然,自己是個什么東西,自然不配跟成王殿下對話的,他剛才這句話其實問的是陳守。
陳守懶洋洋地道:“我等前來教訓簡王趙似,還請行個方便,勿要橫加阻攔。”
都頭:“…………”
戰場下來的人都這么聊天的么?你要不要聽聽你說了什么?
我們是簡王府的禁軍啊!你們上門找麻煩,說要教訓簡王,請問怎么給你們“行方便”?你們進去扇簡王的大逼兜,我們幫你搖旗吶喊助威嗎?
你們是怎么把如此蠻橫無理的話說得如此理直氣壯的?
人不能,至少不應該……
都頭臉上堆起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陳將軍,我等皆屬殿前司,雖然不識,也算袍澤,您看……”
陳守依舊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他在趙孝騫面前恭敬謹慎,但這些年跟隨趙孝騫走南闖北,世面見多了,面前這個小小的簡王府禁軍都頭,他實在看不上。
看著周圍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陳守清楚今日趙孝騫出面的意思,于是刻意大聲呼喝起來。
“簡王趙似為泄私憤,前夜指使賊人縱火,燒我楚王府后院。皇城司已拿下了賊人,賊人皆已招供,正是簡王趙似指使,我們成王殿下今日親自前來討個公道,請問何有不可?”
周圍看熱鬧的百姓正滿頭霧水,陳守這么一解釋,圍觀的百姓頓時恍然,于是愈發興奮。
熱鬧么,有頭有尾有前因有后果,看起來才酣暢,這位陳將軍一番解釋,這場熱鬧不是更引人入勝了么。
尤其是,今日成王殿下居然親自出面,由此可見,前夜楚王府的那把火,果真是簡王指使的。
一個為大宋歷經百戰,打得遼軍聞風喪膽的大英雄,今日卻被一個只知坐享富貴太平的紈绔親王欺負了,圍觀的百姓根本不經考慮,立場首先便站到了趙孝騫一邊。
陳守說完,簡王府的禁軍都頭還沒說話,四周百姓的議論聲已越來越大,有些沖動的百姓甚至指著簡王府的牌匾大聲喝罵起來。
有人帶了頭,別的百姓自然不甘于后,于是百姓們的罵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難聽,他們無一例外,全都站在趙孝騫這一邊。
都頭和門前的禁軍們被罵得羞慚不已,有陳守等禁軍盯著,又不敢打罵百姓,一時間竟進退兩難,不知所措。
趙孝騫卻打了個呵欠,淡淡地道:“差不多了,陳守,問問簡王府禁軍,是要攔咱們,還是自己讓開。”
“若要阻攔,先把他們放倒,若是讓開,你們上去砸門吧,給我把簡王府砸個稀爛,我再跟趙似講道理。”
陳守會意點頭,神情一冷,厲聲喝道:“準備——!”
身后,楚王府的禁軍將士們立馬列隊拔刀,眼神肅殺地盯著簡王府都頭和禁軍。
“成王殿下辦事,敢阻攔者,殺——!”陳守盯著都頭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