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一千宋軍護送一匹汗血寶馬,回到河間府。
府衙后院的馬廄內,趙孝騫一臉好奇地打量正在悠閑吃豆料的汗血馬,嘴里嘖嘖有聲。
“這就是傳說中的汗血寶馬?”趙孝騫圍著它轉圈,贊道:“看起來確實高大神駿,有點意思。”
趙孝騫的旁邊圍滿了人,包括王沖等兄弟。
王沖顯然對這匹寶馬很得意,一臉炫耀地道:“殿下,此馬來自大宛國,聽說還是純血馬,縱是盛產汗血馬的大宛國內,此馬也被諸多王公追崇,欲萬金求之而不得,后來倒是被那個大食商人得了手。”
趙孝騫伸手在它的脖頸摸了一下,然后看了看手掌。
王沖看出了他的意思,笑道:“馬兒要跑動起來,發熱流汗之后才可見汗血,現在沒出汗,殿下可摸不著什么。”
趙孝騫滿意地點頭:“不錯,這馬以后就歸我了,王兄不反對吧?”
王沖躬身道:“此馬我誠心送予殿下,殿下能將它當坐騎,是我等兄弟的榮幸,將來殿下騎著它鼎定天下,為大宋開疆拓土,戍邊四方,南征北戰,我等兄弟亦面上有光彩。”
“以后我逢人便可吹噓,名震天下的郡王殿下騎的寶馬,正是我們兄弟所獻,倒不知引來多少人艷羨嫉妒,哈哈!”
趙孝騫哈哈一笑:“倒也不必那么威風,可以肯定,騎著它很有面子,終歸讓人多看一眼。”
沒錯,這匹寶馬的含金量,無異于后世在人潮洶涌的大街上,開著一輛布加迪,別提多得瑟了。
“王沖兄弟,還是那句話,此馬我收下了,但無功不受祿,我給你的承諾依然有效,將來遇到什么難辦的事盡管來找我,我給你辦了。”
王沖呵呵一笑:“殿下經手的皆是軍國大事,事關大宋國祚和千萬黎民福祉,才有資格讓殿下思索著手,我等草莽遇到的事,頂天了不過些許摩擦爭斗,可不敢讓殿下分神分心,誤了軍國朝政。”
說著王沖轉身朝幾名兄弟笑了笑,欣然道:“雖然遇到了些許波折,但咱們送給殿下的這匹汗血馬,總算有驚無險到位了。”
幾名兄弟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看得出他們確實誠心想將這匹寶馬送給趙孝騫。
趙孝騫拍了拍王沖的肩,深深地道:“你們這番心意我領了,我知你們贈馬不是因為我個人,而是我為大宋社稷和百姓做了點什么,以后我會繼續做下去,不負天下,不負黎民。”
“若我將來居高位卻忘了本心,做出辜負黎民百姓的惡事,管教這匹馬引我入絕路,再棄我而去。”
王沖等人深深動容,恭敬地朝他單膝跪下:“得殿下此言,天下黎民幸甚,大宋社稷幸甚,愿殿下為天下爭得太平,容黎民百年喘息。”
完成了獻馬的任務,王沖等人向趙孝騫告辭,他們將要離開河間府,繼續為生活奔波。
趙孝騫親自將幾人送出城外,依依告別。
臨走,王沖騎上馬,突然扭頭朝趙孝騫一笑:“江湖再見,騫騫不吃香菜,哈哈!”
趙孝騫一怔,然后也大笑起來:“人間處處是江湖,你我兄弟總有重逢之期,保重!”
王沖等人打馬遠去,趙孝騫仍站在原地目送他們的背影。
河間府的守將郭成走過來,一臉疑惑地道:“‘騫騫不吃香菜’是什么鬼?”
趙孝騫認真地解釋道:“它不是鬼,是人,準確的說,是我。”
郭成大驚:“殿下怎會有這種名字?是外號嗎?”
趙孝騫傲嬌地仰頭:“昔年行走江湖時,道上的朋友們送的雅號,是不是聽起來特別響亮?”
郭成:“???”
哪里響亮了?根本一點都不響啊!反而十分羞恥啊!這位殿下是怎么好意思面不改色說出口的啊!
趙孝騫渾然不覺郭成內心的腹誹吐槽,面色淡定地轉身,正打算回城時,卻見一名禁軍騎馬匆匆趕來。
“稟殿下,遼國使臣已至河間府北城外,欲與殿下議和。”
趙孝騫停下了腳步,神情卻一點也不意外,只是淡淡一笑:“算算日子,也該來了,遼國遣何人為使?”
禁軍稟道:“遼國使團共計四十余人,為首者名叫蕭奉先,官封遼國南院知樞密院事。”
趙孝騫一怔,突然笑了起來。
“這個使臣……我喜歡!”
“郭成,我不便親自出迎,太給他們臉了,你出北城迎接遼國使團,將他們安頓在城內館驛,先晾他們幾天再說。”
“傳令種建中和宗澤所部,兩路大軍即日拔營,再向北方推進二十里,其后每日拔營推進十里,兵鋒緩進,直指遼國南京。”
郭成頓時一臉興奮地領命。
每日拔營朝遼國南京析津府推進十里,這種無形無聲的壓迫感,猶如懸在頭頂越來越近的利劍,遼國使團不慌了神才怪。
宋遼還未開始議和,大宋已在氣勢上對遼國形成了碾壓之勢,遼國必須盡快拿出更多的籌碼,才能與大宋達成協議。
“郭成,遼國使團交給你招待了,普通規格就好,別太給他們臉了,我回去繼續跟我的汗血寶馬玩耍,盡快把它馴服。”
說完趙孝騫轉身就走,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大宋,汴京。
捷報終于入京。
一騎快馬飛馳入城門,手里高高舉著一張公文,一邊策馬一邊嘶聲高呼。
“燕云大捷!燕云大捷!河間郡王殿下率王師收復河間府,斬敵首兩萬級,燕云大捷!”
入城后騎士一路疾馳,直奔延福宮而去。
城內沿街的官員百姓商人們聞言一怔,大街仿佛被人按下了暫停鍵,只待騎士飛奔而過之后,暫停鍵取消,接著街頭巷尾傳來一陣震天的歡呼聲。
“河間郡王殿下壯哉!王師將士壯哉!”
“克破河間府,指日收復燕云十六州!郡王殿下好本事!”
“哈哈,咱大宋越來越有指望了,過不了幾年,天下怕是要一統了,有生之年得享太平,夫復何求。”
“掌柜快沽兩角酒來,要貴的,要好酒,今日大喜,老子豁出去不過了!哈哈!”
一道來自燕云的捷報,瞬間令大宋國都沸騰起來。
不知何人帶頭,家家戶戶開始張燈結彩,滿城酒樓酒肆和勾欄都擠滿了人,街頭巷尾處處可聞敲鑼打鼓聲。
這等熱鬧喜慶的氣象,縱是除夕年節亦不如。
延福宮,福寧殿內,趙煦仍如往常般批閱奏疏。
數月不見,趙煦卻似乎蒼老了許多,臉色更是泛著不健康的蒼白,一邊批閱奏疏,一邊掩嘴輕咳幾聲。
小皇子薨后,趙煦也落下了病,本來自幼多病的身子更是雪上加霜,趙孝騫率軍出征后,趙煦如今已每日離不得湯藥了。
這些日子趙煦也沒閑著,他依然在后宮嬪妃身上努力耕耘,對趙煦來說,這已經不是男人的樂趣,而是傳宗接代的神圣事業了。
然而終究如太醫所言,以趙煦本就虧伐的身體,已很難令嬪妃懷孕了。
夜以繼日,趙煦愈發絕望。
江山皇位,最終無可避免地落入兄弟之手,他這一支算是斷絕了。
趙煦仍未死心,為了子嗣,他的努力已快陷入瘋狂。
就在上月,趙煦下旨選秀,從民間選取百名容貌尚佳,品行端正的秀女入宮。
這次選秀來得突然,而且過程十分匆忙,幾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百名秀女便稀里糊涂地進了延福宮。
接著便是趙煦無盡的寵幸,夜夜當新郎,天下到處是他的丈母娘,百名秀女輪著班兒的承受天恩澤露。
然而,終究毫無結果,后宮嬪妃無論新人還是舊人,一個蛋都沒下。
不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無法體會趙煦的心情多么焦急與絕望。
后世諷刺重男輕女的家庭,總會說一句“咋地,你家有皇位要繼承啊?”
如今在大宋,趙煦也是重男輕女,他只想要一個兒子。
不過,他家是真有皇位要繼承。
如假包換,原汁原味的皇位。
本就虧虛多病的身子,每晚魔怔了似的瘋狂寵幸嬪妃秀女,這就造成了惡性循環,只過了一個月,趙煦的身子愈發不行了。
此刻的福寧殿外,鄭春和站在殿外廊柱下,探頭悄悄注視著趙煦一邊咳嗽一邊伏案的身影,不由黯然嘆了口氣。
對趙煦最近不正常的舉動,群臣都勸諫過,很多御史甚至上疏指摘官家之過失,皇帝縱欲虧身也是必須要被指責的。
然而趙煦瘋了似的,根本不往心里去,反而變本加厲,每晚的次數更頻繁了,而且要求太醫進獻房中秘藥助興,甚至于,有宮人發現偶爾可見到煉丹術士偷偷摸摸進出福寧殿的身影。
趙孝騫率王師在外征戰,戰事順利,大揚國威,可在汴京宮闈之中,卻完全是另一種氣氛,低沉壓抑,狀若瘋魔。
鄭春和作為趙煦的貼身內侍,趙煦這段日子過得多煎熬,以至于煎熬之后是何等的瘋狂與痛苦,鄭春和都一一看在眼里。
他知道。這位年輕的大宋皇帝變了。
自從小皇子薨后,官家的性情變得古怪,多疑,且暴戾。
絕嗣的打擊,是任何皇帝都無法接受的。
所以趙煦一直處于無謂的瘋狂努力狀態中,他要逆天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