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趙孝騫說出準備收復燕云十六州時,將領們全都沸騰了。
燕云十六州,可以說是大宋所有人的執念。
五代十國那段歷史,既混亂又殘酷,中原王朝更迭頻繁,正應了那句話,“皇帝輪流坐,今年到我家”。
輪流當皇帝是歷史的選擇,但其中一個朝代名叫后晉,它的皇帝石敬瑭卻干了一件非常恥辱的事,他把燕云十六州如此重要的戰略要地,雙手獻給了契丹人,并恬不知恥地對契丹人自稱“兒皇帝”。
為了保住皇位,一個人的底線可以低到什么程度,石敬瑭身上可見一斑。
自此之后,燕云十六州落入契丹之手,而大宋則失去了重要的戰略屏障。
地理落入劣勢,大宋處處被掣肘,時刻處于被遼國牽制的狀態,可以說,燕云十六州的牽制,是大宋積弱的根本原因之一。
大宋歷代先帝以及臣民,心里掛念最深的,便是燕云十六州。
百年已過,燕云已不止是兵家必爭之地,它成了君臣百姓心中深深的執念,成了一種洗刷恥辱的象征。
國家無論貧困還是富饒,軍事是強悍還是弱小,說再多都沒用,只有奪回燕云十六州,我便認你是一條好漢。
這大約是大宋百姓對朝廷的想法。
所以當趙孝騫說出準備收復燕云時,在場的將領們無不興奮歡呼大笑,笑著笑著,許將種建中等人漸漸嗚咽,最后嚎啕大哭。
“終于,等到今日了!”許將涕淚橫流:“有生之年,若能親眼得見燕云收復,老夫死亦無憾!”
種建中和宗澤等人使勁抹著眼淚,哭得像孩子。
“我愿戰死燕云,戰死燕云啊!”宗澤大哭嚎啕。
“殿下,現在就出兵吧,末將都已準備好了!”種建中泣道。
見將領們情緒激動,趙孝騫嘆了口氣:“都平復一下情緒,此戰是國運之戰,哪能說干就干。”
眾將這才漸漸冷靜下來。
沒錯,說走就走那特么叫旅行,打仗不能這么干。
發起一場大戰,糧草軍械戰馬都要備齊,將士們的操練也要有標準,兩國之間還要經歷摩擦,試探,以及各種謀略和外交手段等等。
最后才是大軍出征,正面戰場的交戰。
“走,進正堂,擂鼓聚將。”趙孝騫吩咐道。
眾人朝曾經的飛狐兵馬司官署正堂走去,與此同時,隆隆的鼓聲急促擂響,趙孝騫麾下都指揮使以上的高級將領們紛紛朝正堂趕去。
三通鼓畢,趙孝騫已端坐正堂,堂內數十名將領整齊地坐在下方。
趙孝騫朝眾將環視一圈,道:“折可適所部五千兵馬還在西北嗎?”
種建中道:“是,奉殿下軍令,折可適率五千兵馬襲擾西夏,震懾和牽制西夏軍,軍報每隔兩日一遞,據折可適稟報,戰果頗豐。”
“襲擾西夏近兩個月,西夏邊軍被折可適所部擊殺近萬人,在西北軍邊帥章楶的配合之下,我宋軍拔西夏城池三座,堡寨二十余,西夏邊軍不敵,節節敗退。”
趙孝騫滿意地點點頭:“李乾順是什么反應?”
種建中笑了笑,道:“李乾順自然是震驚暴怒,接連向汴京和夏州遣使,質問官家和章帥,為何大宋無故發起戰端。”
趙孝騫望向許將,道:“煩請沖元先生修書一封,派人送去西夏面呈李乾順。”
“明白地告訴李乾順,我大宋馬上發起收復燕云之戰,西夏若敢攪局,與遼國不清不楚搞什么聯盟,什么東西夾擊,就莫怪我暫時放棄攻打燕云,我將率部西征,徹底滅了西夏,再圖燕云。”
趙孝騫笑了笑,道:“沖元先生,書信里的語氣不妨嚴厲一些,用辭簡潔直白一些,這些蠻夷之人,太深奧的話他聽不懂,您最好指著他的鼻子罵娘,人家就吃這一套。”
在座眾將哈哈大笑起來。
許將笑罵道:“齷齪!”
趙孝騫笑道:“沖元先生可是咱們大宋的狀元公,狀元公給李乾順寫信,是給他臉了。”
隨即望向種建中,趙孝騫道:“下令讓折可適率部撤回拒馬河大營,襲擾西夏不過是警告,不能干得太過分,不然真把李乾順逼得跳墻了,對咱們也是一樁麻煩事。”
種建中小心地道:“折可適所部占領的西夏城池和堡寨,是否歸還西夏?”
趙孝騫不解地睜大了眼:“咱們打下的地盤,當然是咱們的,我憑本事占的,憑啥還回去?西夏人有本事,自己再搶回去呀。”
“章楶鎮守西北,讓他跟西夏人慢慢扯皮吧,談判拖久一點,給咱們收復燕云爭取時間,待燕云收復,咱們騰出手了,再狠狠教訓西夏。”
“歸還城池堡寨?想都別想,咱們不僅不還,還要繼續占新的。”
眾將再次大笑,趙孝騫這話對他們的味兒,聽著令人心情愉悅。
時間若倒退十年,大宋就算在戰場上占了便宜,朝堂上也是一片忐忑不安,議和的呼聲震耳欲聾。
今時不同往昔,大宋是真的不一樣了。
“種建中,我造的一窩蜂如今軍中火器監打造如何了?”趙孝騫問道。
“軍中火器監工匠夜以繼日,已打造了四萬余具,火箭箭矢造了二十余萬支。”
趙孝騫皺眉:“不夠,讓火器監繼續造,這么點數量,勉強只能支應兩場大戰所用,太少了。”
許將在一旁道:“一窩蜂獻上朝廷后,官家下旨令汴京火器監打造,約莫再過一月,汴京或許會送來數萬具,火箭數十萬支。”
趙孝騫點頭道:“那就辛苦沖元先生多催促一下汴京火器監,您的面子比我管用。”
趙孝騫又道:“這次我從汴京帶來五萬禁軍兵馬,加上咱們拒馬河大營原有的兵馬,共計十萬余人,而且人人皆裝備火器,可以說,這是大宋最精銳的禁軍,沒有之一。”
“諸位,這便是咱們收復燕云的全部兵力了,官家和朝廷這一次賭上了國本,此戰若敗,大宋元氣大傷,從此只能陷入被動守勢,百年內再難翻身。”
“此戰若勝,我大宋雄踞燕云,北望上京,遼國必將一蹶不振,覆滅其國,指日可待。”
眾將聽得愈發激動,一陣甲葉撞擊聲后,眾將一齊起身抱拳,轟然道:“愿為大宋赴死!”
“現在的首要問題是,我從汴京帶來的五萬禁軍必須盡快融入,無論戰術戰法,還是個人情感上,都必須盡快與咱們的老兵融為一體。”
“接下來這幾日,咱們等待南方的糧草補給,趁著這幾日還未開戰,在座的所有將領馬上接管五萬新兵,并從原來的龍衛營里抽調一萬名老兵,手把手教新兵們實際的戰術演練。”
眾將領命,趙孝騫環視一圈,道:“張嶸何在?”
披戴鎧甲的張嶸站出來,抱拳道:“末將在。”
趙孝騫沉思片刻,緩緩道:“予爾五千兵馬,帶足糧草和彈藥,北渡拒馬河,向析津府方向挺進,遇到遼軍可小規模接戰,試探一下遼軍的實力,不以殲滅為目的,以襲擾為主。”
“看看遼軍因你這支兵馬越境,會做出怎樣的反應,斥候放遠一點,順便打探一下遼國駐扎燕云十六州的大致兵馬數量。”
張嶸抱拳道:“遵令。”
趙孝騫嗯了一聲,道:“散了吧,趁這幾日太平,諸位加緊整頓兵馬,告訴將士們,此戰非常重要,戰功也頗豐,官家有過承諾,收復燕云一戰,首功前十者,可封爵。”
將領們大喜,一齊站出來剛要自請前鋒,被趙孝騫果斷揮手制止。
“都閉嘴,是騾子是馬,拿戰功說話,我用不了那么多前鋒官,輪到你們率部交戰時,多使把力氣就算對得起官家了,戰功大小,我自看在眼里,保證做到公平公正。”
眾將只好訕訕散去。
趙孝騫獨坐在正堂內,剛剛甚囂塵上的大堂,此時卻突然陷入孤寂,趙孝騫一時有點難以適應。
“這群白眼狼,那么久沒見了,也不說主動請客給我接風洗塵……”趙孝騫喃喃道。
一路長途奔波,回到大營又立馬聚將議事,所有事情辦完后,趙孝騫打了個呵欠,神情有些疲憊。
起身繞過正堂屏風,趙孝騫朝后院走去,他打算睡個夠。
再過幾日就要出征了,從那以后只能睡在帥帳梆硬的床榻上,繼續以前征戰時餐風露宿的日子,就連洗澡都成了一種奢望。
趁著還沒出征,多纏綿一下舒服柔軟的床榻,順便泡個熱水澡,讓人從附近搶個良家少女給自己搓澡。
搓四面。
走進后院,趙孝騫朝自己的臥房走去,走著走著,趙孝騫腳步一頓。
蹙眉沉思半晌,趙孝騫喃喃道:“總覺得少了點什么,或者說,是忘了什么……”
“忘了啥呢?”
站在院子正中,趙孝騫冥思苦想,突然背后傳來一道幽幽的女聲:“有沒有一種可能……你把我忘了?”
趙孝騫后背汗毛豎起,腦海里猝不及防放出了BGM。
“為所有愛執著的痛,為所有恨執著的傷……”
趙孝騫腳下一軟,現在他終于發現自己忘了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