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真定府回汴京以前,趙孝騫下過一道軍令,令折可適率龍衛營五千兵馬,帶足彈藥,前赴西北,襲擾西夏。
襲擾西夏的目的,是為了警告李乾順,通過遼夏和親一事,趙孝騫發現西夏又開始蠢蠢欲動,看來昔日的傷疤好了,西夏人覺得自己又行了。
大宋即將對燕云發起進攻,這個節骨眼上,必須要將所有的隱患掐死在搖籃里,西夏屬于應該被掐死的那一類。
襲擾邊境就是為了告訴李乾順,我大宋時刻盯著你呢,給我放老實點兒,不要給臉不要臉。
至于李乾順遣使質問章楶,這個無所謂,國與國之間所謂的盟誓,所謂的協議約定,都是不可靠的。
唯一可靠的是國家的實力,只要有實力,可以隨意撕毀協議,可以一聲不吭就發起戰爭。
盡管西夏明面上已對大宋稱臣,但并不影響大宋教訓它。
宗主國無理由教訓一下藩屬國,有毛病嗎?
郭成看起來很粗獷,標準的西北漢子模樣,趙孝騫打量他,越看越滿意,然后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誘拐的心思。
既然老天讓他偶遇名將,怎能不收入彀中?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上前一把勾住郭成的脖子,趙孝騫非常親切地道:“郭成是吧?以后跟我混咋樣?”
郭成吃了一驚:“……有點冒昧了吧?”
“什么話這是!這哪叫冒昧,這分明是給你臉了。”趙孝騫不高興地道。
見郭成一時無法回答,趙孝騫也不催,拍了拍他的肩道:“走,隨我去大營看看,隔那么老遠撅個腚鬼鬼祟祟的偷窺,你也不怕丟人,想看就大大方方的看,咱大宋的裝備早已今非昔比了。”
郭成興奮地抱拳:“多謝殿下,讓末將一飽眼福。”
距離大營一兩里地,趙孝騫便清楚地看見大營轅門打開,一群披甲武將大步走了出來,站在轅門外列隊。
趙孝騫下馬后,一名武將迎了上前,躬身抱拳道:“恭迎郡王殿下巡視大營,末將殿前步軍兵馬司副都指揮使王從之,拜見殿下。”
王從之的身后,一眾武將紛紛躬身見禮。
趙孝騫面無表情點了點頭,道:“以后開轅門迎候這種事,不要再做了,這里是軍隊,不是迎來送往的朝廷官署,這種表面上的儀式大可不必。”
王從之神色有些惶恐,急忙躬身賠罪。
趙孝騫大步走進轅門,剛踏足進來,便聽得遠處的校場上一陣激烈雜亂的槍聲。
身后的郭成不由興奮起來,兩眼透著渴望的光芒。
趙孝騫也很好奇朝廷挑選的這五萬兵馬成色如何,于是領著眾武將朝校場走去。
校場上正在操練兵馬,人數大約一萬左右,他們每人手執一支燧發槍,正在按將領的指示,有條不紊地裝彈,演練陣前射擊。
趙孝騫沉默地觀察著將士們,尤其是將士們的體格,以及操練時的精氣神,是否嚴格遵守命令等等。
身后的王從之和一眾武將惴惴不安,見趙孝騫面無表情,也不知他對這五萬兵馬滿不滿意。
趙孝騫在校場邊駐足觀看了許久,一名將士從身前路過,趙孝騫突然叫住了他,揚手取來他手中的燧發槍。
烏黑油亮的槍管,握在手心里冰涼,趙孝騫仔細檢查著燧發槍的各種機件,然后又檢查了將士的紙殼彈。
一切合乎標準,趙孝騫沒多說什么,將槍還給軍士后便揮手讓他走了。
通過觀察演練,趙孝騫發現將士們的素質也不錯,朝廷挑選的這五萬兵馬,果然沒有糊弄人。
畢竟是趙煦親自過問并督促的事,下面的官員們應該沒這膽子敢糊弄。
“王從之,這五萬兵馬不錯,現在爾等必須每日操練,火器的戰術與刀槍不同,操練時嚴格按操練典冊執行。”
“離開春不遠了,開春以后,朝廷就會下令五萬兵馬前赴拒馬河,在這期間最重要的是操練,我需要一支拉上來就能直接參戰的精銳之師。”
王從之凜然道:“必不負殿下之托,末將一定親自監督指揮,五萬將士上下絕不敢懈怠,否則軍法無情。”
趙孝騫點點頭,隨即望向旁邊一臉羨慕的郭成,見他目光癡呆地盯著將士們手里的燧發槍,仿若偶遇通奸已久的老情人,那眼神簡直能溢出蜜來。
趙孝騫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想清楚了嗎?以后跟我混,我麾下的兵馬全部裝備火器,戰場上所向披靡,立功的機會可不少哦。”
郭成一怔,臉上露出掙扎的表情,這話確實令他動心了。
男兒既然投了軍,誰不想在戰場上立功,靠軍功給自己和子孫后代來個階級跨越?
趙孝騫麾下的龍衛營,郭成自然是聽說過的,當年趙孝騫率五千龍衛營將士突入西夏境內,燒殺搶掠攻破都城,簡直不要太囂張。
如今聽聞自己也能加入這支囂張的軍隊,郭成確實很難拒絕。
良久,郭成苦笑道:“還是多謝殿下一番美意了,末將出身貧寒,投軍也不過是為了三餐溫飽……”
“后來蒙章帥賞識,末將提拔成了武官,正要在西北報章帥知遇之恩,若末將跟殿下走了,未免寒了章帥的心,說我是不知感恩的白眼狼,末將受不起。”
趙孝騫含笑贊道:“不錯,是條好漢,有情有義,你這么一說,我更要把你拐過來了,明日我就給章楶去一封書信,把你要過來,條件隨便他開。”
郭成不解地道:“末將不是什么出名的人物,西北軍中也是籍籍無名,為何殿下對末將如此抬愛?”
趙孝騫笑道:“我覺得你有潛力,相信我,我看人很準的,從你的面相就能看出來,你將來必會長出一身龜殼,敵人怎么都咬不動你。”
郭成震驚了:“我……會長出一身龜殼?這,難道不應該去看大夫嗎?”
“夸你的意思呢,說你擅長防守,我麾下都是些喊打喊殺的殺才,防守方面基本沒有可用的人才,幸好今日發現了你。”
郭成愈發困惑了:“殿下是如何看出來末將善于防守?為何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因為你還沒到牛逼閃閃的時候,”趙孝騫有點不耐煩了:“給你臉你自己不兜著,懶得跟你說了,回頭我找章楶要人,不給也得給,你就老老實實服從軍令調度吧。”
說完趙孝騫扔下郭成,轉身便走。
延福宮,福寧殿。
鄭春和站在殿外,微笑示意趙孝騫入殿。
數日不見,趙煦的神色已灰敗了許多,最近可謂是風云跌宕,喪子之痛還未過去,皇后又被他果斷廢黜了。
說“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可能有點夸張,但差不多也是這意思了。
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還是天下共主的皇帝,短短數日遭遇了這么多事,趙煦仿佛一夜之間被抽走了精氣,整個人頹然了不少。
趙孝騫入殿行禮,抬頭乍見趙煦目光無神地看著他,趙孝騫嘆了口氣,道:“官家身系天下,望保重身體啊。”
趙煦放下手中的奏疏,起身露出一抹勉強的笑容:“子安來了,坐吧。”
趙孝騫搖頭,道:“臣今日不敢坐。”
“為何?”
“臣是來向官家請罪的。”
“所請何罪?”
“臣和麾下皇城司查出了謀害小皇子的兇手,但在臣即將挖出兇手時,卻被兇手發現不妙,提前潛逃,如今不知所蹤了。”
“這樁案臣辜負了官家,向官家請罪。”
趙煦皺了皺眉:“兇手是何人?”
“殿中省少監黃塵相,劉賢妃寢宮內侍都知龔井,還有小皇子的奶娘,此三人便是兇手。”
趙煦沉下臉來:“已確定朕的皇兒是被他們害死的?”
“是的,皇城司在尚藥局發現了證據,小皇子所用的藥材里,發現了少許鉛丹粉末,此物是慢性毒藥,久服必喪命。”
趙煦的臉色漸漸鐵青:“誰干的?”
“下毒的人是殿中省少監黃塵相,熬藥送藥的人是龔井,喂小皇子喝藥的人是奶娘,三人是同伙,應該是被人指使,但臣還沒來得及查緝,三人便已潛逃,是臣的罪過。”
趙煦狠狠拍案,咬牙道:“連我皇兒身邊的奶娘都……此三人罪大惡極,朕若不誅,我可憐的皇兒豈能瞑目!”
“子安,將此三人的海捕文書發放大宋各州府縣,各地官府嚴加通緝,朕要凌遲了他們!”
“是。”趙孝騫垂頭,默默嘆了口氣。
然后趙孝騫便將整個偵緝的過程娓娓道來,說得非常詳細。只不過最后活捉黃塵相一事,趙孝騫終究沒說出口,只道是黃塵相倉惶逃走,不知所蹤。
趙煦認真地聽著,聽完后半晌不語,神情蕭瑟又痛苦,良久,趙煦長嘆了口氣:“此事不怪子安,你和皇城司都盡力了,他們自己察覺不妙潛逃,誰也無法預料。”
“好在已經知道兇手是誰,舉國通緝之下,相信他們終會落網的。”去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