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著趕回自家府邸,騎馬剛到門口,便見裊裊三女已等在門外,不住地踮腳望著來路。
見趙孝騫一行人趕來,裊裊三女兩眼一亮,快步迎了上前。
趙孝騫還沒來得及下馬,便被三女抱住了大腿不肯松手。
倆日本姐妹一左一右抱著,裊裊卻在他屁股蛋子上狠狠掐著,眼里閃爍著淚花兒,一邊掐一邊恨聲罵。
“出門幾個月,連封家書都沒有!當我們是什么?哪怕派人來傳個口信呢,害我們在家里天天擔心你,不知你在汴京的麻煩如何了,混賬,混賬……”
趙孝騫有些慚愧地一嘆。
確實,上次連斬四十二名官員后,情知事關重大,趙孝騫匆匆忙忙與三女打了聲招呼,便火急火燎朝汴京趕。
這段日子以來,自己忙著在汴京解決麻煩,剛解決完,遼國三路襲邊,又不得不帶領兵馬過城而不入,匆忙奔赴前線,指揮部署抗遼之戰。
后方的一切,趙孝騫確實顧不上,不是心里沒有她們,而是事情一樁接著一樁,本打算派人傳個口信,但想著戰事或許很快解決,那時自己親自趕回來見她們,豈不比書信溫暖多了。
翻身下了馬,趙孝騫也不顧門外當街,眾目睽睽,伸開雙臂摟住了三女,倆日本姐妹很是乖巧,任他摟著一動不動,但裊裊卻余怒未消,很不配合地在他懷里扭動掙扎。
“是我不對,但確實太忙,裊裊你應該知道,大宋的許多事需要我處置,尤其這一次抗擊遼人,情勢嚴峻,實在無暇分心……”趙孝騫看著懷里的裊裊柔聲道。
裊裊的掙扎頓時停滯,她終歸是識大體的女人,也很清楚趙孝騫在大宋的分量,這樣的砥柱之臣不可能清閑,尤其是大宋的官家將整個北疆的安危都交到他手里,兒女情長確實無法顧及。
“罷了,官人沒忘了我們姐妹就好,就怕官人哪天回到真定城,街上遇到我們姐妹卻一臉茫然,死活想不起我們是誰,那才是我們姐妹的悲哀……”裊裊仍有些不滿地道。
趙孝騫哈哈一笑:“等我年邁老糊涂的時候,說不定真記不住你們了,年輕時腦子用多了,老了多半會癡呆的,屎尿都管不住,興許還要你們給我把屎把尿……”
裊裊破涕為笑,道:“若真有與官人白頭到老那一天,妾身姐妹心甘情愿服侍你,你變成什么樣,妾身都任勞任怨。”
趙孝騫笑著將她們抱得更緊了。
鼻端聞著她們發鬢散發的蘭花清香,趙孝騫深吸了口氣,喃喃道:“你們在這里,真好。”
三女不解地抬頭看著他。
趙孝騫微微一笑,沒有解釋。
這次遼國襲邊,若不是狄諮反應過來,真定城或許已被耶律斡特剌率軍攻破了,那時裊裊三女的下場簡直不敢想象。
現在,該守護的人兒并未失去,她們活生生在自己的懷里,一顰一笑仍讓他感到心動。
平日里尚不覺得,差點失去時才驚覺愛人的珍貴,此刻的幸福味道猶為濃郁。
趙孝騫只覺得萬分慶幸,他沒有給自己的人生留下遺憾。
“走,回家,先大吃一頓,啃了一天一夜的干糧,嘴里淡出個鳥來。”趙孝騫摟著三女便往府里走。
大吃一頓是應有之義,府里的廚子烹制,裊裊本想親自下廚聊表心意,被趙孝騫眼疾手快拽住。
上次府里被她燒了整個廚房,堂堂郡王殿下一家四口差點無家可歸,殷鑒未遠,豈不吸取教訓,打死也不讓她靠近廚房了。
家宴設在臥房,是趙孝騫的意思,關上門夫妻四人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不需要下人丫鬟的侍候。
吃著吃著,畫面漸漸不對勁了,屋里太熱,四人的衣裳越吃越少。
接著未可名狀的聲音此起彼伏,一個多時辰后才消停。
趙孝騫滿身大汗,目光清澈地仰躺望著房梁,思索宇宙的起源,哲學的終極奧秘。
裊裊三女忍著疲憊為他擦拭,打掃凌亂不堪的戰場,趙孝騫像條死魚一動不動。
打掃過后,三女溫柔可人地抱著他,裊裊則索性整個人趴在他身上,輕柔地咬了他的耳垂一口。
“官人,這次回汴京,麻煩都解決了嗎?”裊裊問道。
“解決了,問題不大,翻盤易如反掌。”
裊裊眨眨眼,道:“這幾日真定城里傳言甚多,百姓人心惶惶,都說遼人打過來了,太平日子過不久了……”
趙孝騫笑了笑,道:“少聽那些不靠譜的傳言,你家官人我的話,才是正確的官方消息。”
“嗯,妾身聽說了,官人奉旨率軍抗擊遼人,但不知戰況如何,官人今日突然回城,該不會是遼人要來攻打真定城吧?”
趙孝騫笑道:“差不多是這意思,但遼人應該到不了真定城下,我已有了安排,放心,真定城穩如磐石,城里百姓商人該吃吃,該喝喝,軍國大事議論一番過過嘴癮便是。”
裊裊頓時露出釋然的微笑,道:“大宋幸好有官人在,否則百姓不知經歷多少邊患浩劫,是官人拒敵于國門之外,真定城的百姓們都記著官人的恩呢。”
“軍國大事娘們兒少操心,外面自有我擔待,如果有天實在擔待不了,我也會提前帶上你們逃命,不會把你們丟下不管的。”
趙孝騫突然伸手撫上了她平坦的腹部,笑道:“你們的任務,就是趕緊被我弄大肚子,趕緊生娃,男娃女娃我都喜歡。”
深夜,黃河渡口。
耶律斡特剌所部三萬遼軍往南行軍兩日,路上遇到不少大宋地方廂軍和鄉軍團練的襲擾,斬殺了不少宋軍,距離大名府不到兩百里時,耶律斡特剌突然下令全軍改道向西,西渡黃河,直奔真定城。
這道命令就連麾下的遼軍將領都感到震驚,紛紛入帥帳詢問緣由。
原本從河間府出發時,耶律斡特剌明確告訴了麾下將領的攻打目標,是大宋的大名府,將領們每日行軍都在研究地圖,議論戰術,為攻打大名府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結果行軍兩日后,耶律斡特剌卻突然改換了目標,實在令遼軍將領們無法接受。
最初他們以為是耶律斡特剌私下篡改了耶律洪基的旨意,直到帥帳內質疑的將領越來越多,耶律斡特剌冷著臉拿出了一道密旨,與將領們傳閱。
遼將們這才恍然。
原來遼帝的目標根本就不是什么大名府,而是真定城。
所謂攻打大名府,不過是耶律斡特剌對外釋放的煙霧,誤導宋軍的決策,誘騙他們做出錯誤的判斷,而耶律斡特剌這支三萬人的兵馬,則將一夜之間化作一支奇兵,以迅雷之勢突襲真定府。
遼軍真正的目標被遼帝和耶律斡特剌瞞得死死的,不僅宋軍不知道,就連遼軍內部的將領也不知道。
現在遼軍距離真定城已不過兩百多里,耶律斡特剌也就不必隱瞞了,當即下令西渡黃河,直奔真定城。
并且耶律斡特剌告訴將領們,他已預先派遣數百人喬裝混入真定城中,只等兵臨城下,點起信火,城內自有人制造混亂,奪取城門,此次破城易如反掌。
有了耶律斡特剌這句話,遼將們如同吃了定心丸,心情頓時輕松愜意,耶律斡特剌的臉上也露出輕松的微笑。
諸事皆在掌握,他有什么理由不高興?
只要破了真定城,不僅宋遼之勢又將翻轉,趙孝騫個人的神話也將被打破,宋國朝堂必將問罪,這個人就算被宋國皇帝起復,很快又將打下塵埃,從此永不翻身。
黃河渡口,耶律斡特剌提前下令搜集了數百條船,大小都有。
三萬遼軍夜晚也不扎營,繼續急行軍,趕到渡口時已是深夜。
渡口岸邊,停泊著無數漁船和竹筏,遼軍將士一手按刀,對船夫虎視眈眈,性命威脅之下,船夫苦著臉,一臉戰戰兢兢地任遼軍登船,一趟一趟地幫助遼軍渡過黃河。
耶律斡特剌是最后一批上船的,小小的漁船上,耶律斡特剌和身后碩大的帥旗迎風招展,可惜漁船太小太破太寒酸,這面碩大的帥旗搭配這艘小破船,顯得有點可笑。
耶律斡特剌站在漁船上卻意氣風發,急行軍之下,明日日落之前應該能趕到真定城,只要城池一破,他耶律斡特剌注定名垂青史,從此更受耶律洪基的器重。
他的榮華富貴,在此一役。
“傳令下去,大軍渡河后,靠岸依水扎營,明日辰時繼續出發。”耶律斡特剌下令道。
漁船靠岸,耶律斡特剌登上陸地,眼神巡梭四周,見遼軍將士們已在岸邊開始搭起營帳,斥候也派出去巡視四周,耶律斡特剌不由滿意地點點頭。
目前為止,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遼軍騎兵的優勢被他發揮得淋漓盡致,來去如風,勢如閃電,臨時改道,數百里突襲,真定城此番不破,簡直沒天理了。
貼身親衛已搭好了帥帳,耶律斡特剌一臉疲憊正要進帥帳睡覺,快走進帥帳時,腳步突然一頓。
就在剛才一瞬間,他的心跳有過短暫的悸動,一種莫名的不安的預感,從心底深處油然而生,如同天災發生之前的動物一般驚悸恐懼。
耶律斡特剌的眼神頓時驚惶起來,下意識地環視四周,試圖找到令他莫名恐慌的源頭。
“怎么回事?”耶律斡特剌身軀都抖了起來,那是一種不經大腦控制的顫抖。
“來人,來人!”耶律斡特剌決定相信自己莫名其妙的直覺,語氣都帶了幾分慌張。
“再派幾撥斥候出去,嚴密搜索附近十里方圓的動靜!快去!”
話音剛落,一道尖利凄厲的響箭沖云而上,倏忽在夜空炸開,一朵美麗絢爛的煙火,映入耶律斡特剌驚恐的瞳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