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誕皇子是大事,這不僅是皇帝一家人的事,而是要昭告天下的。
第二天,趙煦宣布罷朝一日,政事堂頒下公函,發往大宋各地州府縣官署,
宣告官家有子,臣民同慶。
消息傳得很快,大早上已傳遍了汴京,市井百姓走上街頭,紛紛面朝延福宮方向跪拜,然后便是普天同慶。
皇子出生,無意中大大拉動了一把汴京的GDP,這年頭百姓遇到喜事沒別的慶祝方式,就是下館子,然后勾欄聽曲。
正如后世的聚會飯局一樣,先吃吃喝喝,然后進娛樂場所消遣,有錢的去夜總會找陪酒小妹,稍微差點意思的去酒吧,或是去洗腳,總之,消費就完了。
民間慶賀之時,新的話題產生。
百姓們開始議論,這位獨苗皇子該給他取個啥名字。
名字要文雅,又要帶勁,同時還要威風。
皇子出生的時機很合適,如今正值宋遼局勢扭轉之時,大宋在北方幾次征戰,打出了威風,改變了國運。
再聯想到,去年河間郡王趙孝騫奉旨出征時,恰逢劉賢妃剛懷上身孕,如今皇子出生,不到一年時間,兩國情勢已然改變。
不得不說,這位皇子剛出生,仿佛已帶著某種宿命感的光環,百姓們傳來傳去,都覺得這位皇子的出生是天意,他一定承載著某種偉大的使命。
從名字議論到國勢,最后歸結于宿命,市井百姓的思維非常跳躍。
第二天上午,趙孝騫還在王府里補覺,昨晚回到王府,趙顥與他說的那番話仍不停在他腦海中閃現,趙孝騫本來是個心大的人,睡眠質量特別好,沾枕頭就睡著,然而昨晚卻失眠了。
翻來覆去快到天亮,趙孝騫才迷迷糊糊睡著。
睡了不到兩個時辰,被一臉小心的狄瑩叫醒。趙孝騫睜開眼,眼神開始醞釀起床氣。
在他發火前,狄瑩急忙告訴他,宮里來人了,趙煦宣召他入宮。
趙孝騫嘆了口氣,特麼生兒子了不起是吧?這又是打算跟自己得瑟一下?
狄瑩服侍他穿戴官服,細心整理他的官帽和玉帶,趙孝騫按住了她的肩,咬牙道:「夫人,等我回來,咱們今晚再戰!」
「就不信了,他能生兒子,難道我不能?我也生!生一窩,卷死他!」
狄瑩噗一笑,但也不反對,并且對官人的努力表示贊賞。
若說著急,狄瑩比誰都急,再不懷上身孕,她在王府都沒臉抬頭見人了。
穿戴整齊后,趙孝騫出門便上了馬車,來到延福宮。
福寧殿內,趙孝騫剛進殿,便發現熟悉的面孔。
除了喜氣洋洋的趙煦外,遂寧都王趙信赫然也在,兄弟倆坐在一起不知聊到什麼,正開懷大笑。
趙孝騫走進殿內,趙煦臉上的笑容不變,趙信的笑容卻突然僵了一下,隨即很快恢復如常。
趙孝騫朝趙信警了一眼,先行臣禮,然后一臉驚喜地與趙信招呼。
「信弟,久違了,幸見信弟風采依舊,光彩照人。」
趙信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親切招呼搞得有點懵,呆愜片刻后,頓時也堆起滿臉的假笑,上前行禮。
「弟信,拜見子安兄。」
「子安兄戌邊日久,揚我大宋國威,數敗遼軍,長我王師志氣,弟在汴京聞之,欣悅不已,為了子安兄頻傳的捷報,弟都大醉過好幾場了呢。」
趙孝騫大笑:「會夸你就多夸幾句,不知為何,我特別喜歡跟信弟你聊天,
你太會聊天了,哈哈。」
趙煦在一旁見兄弟和睦的畫面,心中愈發欣喜。
身處在他這個位置,權力金錢都沒什麼好爭的,站在巔峰之上,所盼者唯有親情親密無間,兄弟無猜。
盡管彼此心中都恨不得弄死對方,但趙孝騫和趙信還是滿臉堆笑,聊得熱烈,不明情況的外人眼里,這兄弟倆的感情簡直夠寫進史書里名垂千古了。
趙煦噗一笑,道:「好了,你倆若真喜歡聊,回頭出了宮,私下里多聚幾次,信弟,或許過不了幾日,子安又要赴任真定府成邊了,你抓緊機會與他多聚聚。」
趙信含笑恭應。
趙孝騫卻朝趙煦長揖一禮:「臣賀官家喜誕皇子,天家開枝散葉,大宋社稷之幸也。」
趙煦哈哈大笑,滿面紅光,臉上的喜色怎麼也掩飾不住。
可恨的是,趙煦的臉上除了喜色之外,還帶著幾分熟悉的得瑟,裝作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生個皇子而已,對朕來說,等閑事爾」趙煦說著,用一副過來人的語氣,語重心長地道:「子安,你看朕都有皇子了,你也要努力啊,男兒大丈夫,
娶了那麼多婆娘,終歸該有個一男半女的吧。」
趙孝騫:「...—
果然,今日召我進宮,就是為了在我面前得瑟。
此刻的場面,應該屬于趙煦的MVP結算畫面。
趙孝騫咬牙,現在是你的高光時刻,我忍了!
順手一拉,把在一旁發呆的趙信拽了過來,趙孝騫親密地與他并肩靠在一起,笑道:「臣與佶弟共勉,爭取早日為咱們趙氏宗親繁衍子嗣。」
「啊?」趙佶有點慌:「我———·臣弟才十六歲,剛娶了王妃—」
趙孝騫不悅地道:「佶弟這是什麼話,繁衍子嗣是咱們的責任,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意思就是,你這個少壯不努力造人,作為咱們天家趙氏的老大,官家就該傷悲了。」
趙煦和趙信都愣了,這句詩——.是這麼解釋的嗎?
趙孝騫略過了話題,朝趙煦笑道:「官家喜誕龍子,臣還沒見過剛出生的侄兒呢,不知官家是否——」
趙煦精神一振,這話撓中了他的癢處,今日把趙孝騫叫進宮,不就是為了跟他得瑟嗎?
曬娃也是得瑟的一種方式。
「來人,把朕的皇子端出來!」趙煦欣喜地道。
「端—」趙孝騫兩眼發直。
你特麼生了一盤菜嗎?還端出來··
許久后,福寧殿外傳來紛雜的腳步聲,一名穿著宮裝的奶娘懷抱強裸,周圍一堆宮人緊張地環伺,奶娘一臉小心,走得很慢,仿佛抱著一顆地雷,一步一步走進福寧殿。
趙煦頓時露出喜悅之色,上前接過嬰兒,手指輕輕地逗弄嬰兒粉撲撲的小臉兒。
憐愛地逗弄半響,趙煦依依不舍地將嬰兒遞給趙孝騫。
「看看朕的皇子,生得如何?
趙孝騫如臨大敵般接過,活了兩輩子他也沒當過爹,連抱嬰兒的姿勢都不大標準,旁邊的奶娘看不下去了,生怕摔了寶貝皇子,急忙上前指導,告訴他抱嬰兒的正確姿勢。
一番手忙腳亂后,趙孝騫終于將強裸里的嬰兒抱穩當了,垂頭打量著這位剛出生便承載了無數人希望的皇子。
皇子正在睡覺,長長的睫毛不時輕顫,小臉小手兒粉嫩嫩的,小嘴輕輕蠕動著,抱在手里的分量很輕。
趙孝騫看著懷里的皇子,心中也忍不住生出憐愛之意。
人類的幼崽實在太可愛了,好想把他揉吧揉吧吞進肚里·——·
「官家,皇子好相貌,生來便是器宇軒昂,容貌甚偉,以臣觀之,皇子貴氣天成,定是一生富貴無極,且有興國宜家之面相。」趙孝騫贊道。
夸得有點用力,一旁的趙佶忍不住問道:「一個嬰兒,你能從他臉上看出這麼多內容?」
趙孝騫頭也不抬地道:「看不出,但,夸就完了,你管他是真是假呢,看官家多高興,人家喜歡聽這個。」
趙信扭頭,見趙煦果然眉開眼笑,一臉的與有榮焉,趙信不由嘆了口氣。
好吧,臉皮厚的人占盡先機,趙孝騫進殿之前,他就該狠狠夸一通的。
逗弄嬰兒良久,差點把他弄醒,嬰兒睫毛顫動得更頻繁,小嘴兒張開,打了個小呵欠,了嘴正要哭時,趙孝騫眼皮一跳,急忙把他塞進奶娘懷里。
「官家,皇子可有取名?」趙孝騫問道。
趙煦笑道:「昨夜朕與太后商議了一番,決定取名茂,子安以為如何?」
趙孝騫想了想,道:「其葉曰茂,取昌盛繁華之意,趙茂」,好名字。」
趙煦笑道:「子安是他的皇叔,日后可要好生輔佐侄兒,莫讓他被人欺負了,大宋的江山社稷還需子安幫他照料著。」
此言一出,趙孝騫愣了一下,旁邊的趙佶不知為何眼晴都紅了。
皇子剛出生,趙煦當面說出這句話,等于已將趙孝騫放在了「顧命輔臣」的位置上,這是何等的信任與囑托。
而偏偏趙煦說這句話時,根本忽視了旁邊的趙信,仿佛當他不存在似的,半個字都沒提他。
當然,在大宋論分量,論功績,趙信確實沒法跟趙孝騫比。
趙信只是個剛成年的直系宗親,除了身份,他沒有任何功績拿得出手,在趙煦和滿朝文武眼里,趙信不過是個沉迷于讀書和丹青的文人。
這樣的文人或許優秀,但,大宋這樣優秀的文人實在太多了,哪怕在這個群體里,趙信也不是最優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