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生氣的時候總喜歡做一些沖動的事,有的沖動只是一點小風波,有的沖動卻實在很要命,整個人生或許都會因為這個沖動而走偏了方向。
這一天風和日麗,陽光正好。
今年的春天來得有點早,還在正月間,積雪已有融化的跡象,曠野的風也不那麼凜冽刺骨了。
耶律延禧帶著上百名親衛,一路疾馳向西,耳邊的風聲呼嘯,四周的景色在他的視線內飛速倒退。
我像風一樣自由,就像你的溫柔,無法挽留·
出營策馬飛馳五六里后,耶律延禧的心情終于好了一些,他甚至在馬背上興奮地呼喝。
有些事情轉個念頭,也許就不必鉆牛角尖了。
這一戰打得再丟人又如何?他耶律延禧又不是主帥,該負責任的人又不是他。
他已試過糾正耶律淳的錯誤戰術,但人家剛自用不愿聽,皇太孫也沒辦法,怪我咯?
回頭就馬上給上京的陛下寫奏疏,把耶律淳的錯誤大書特書,并且重點強調自己苦苦規勸耶律淳,無奈耶律淳不聽勸,導致遼軍在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
這份奏疏不管有沒有用,卻能為將來他登上皇位后洗刷黑歷史。
將來任何人拿這一戰指責他,他都能拿出這份奏疏當堂公示。
你們看,當時我勸了,只是主師沒聽,這算黑歷史嗎?這分明是大遼皇帝潛龍之時便已顯露出來的天縱之才呀。
口碑,評價,瞬間反轉,豈不美哉?
耶律延禧騎在馬上越想越興奮,一個主意就能擺脫未來可能發生的困境,耶律延禧覺得自己智商超群,死后的牌位應該跟諸葛亮擺一塊兒。
至于上疏給皇叔耶律淳背后捅刀,這個,沒有任何道德壓力。
天家哪來的親情,耶律延禧與耶律淳不過是利益捆綁罷了,現在耶律淳的表現,已跟他不對路了,背后捅他一刀,有什麼問題嗎?
短短一段路,策馬不過十來里,耶律延禧收獲很大,念頭已然通達了。
果然,出營狩獵是個英明的決定,不出來跑這一趟,這會兒他還在遼軍大營里無能狂怒呢,哪能想到如此聰明的辦法。
耶律延禧沉浸在自己的思維里,就像老司機跑高速一樣,腦子越來越放空時,身后的親衛大聲提醒他,前方已是狩獵的終點,一片沒有名字的山林。
耶律延禧哈哈大笑,當即下令取下弓箭,放出獵狗,準備狩獵。
此刻的山林內,邵靖和馮晟眼神驚地盯著遠處飛馳而來的百人騎隊,眼睛赫然睜大,心情卻有些焦慮。
五千廂軍從昨夜便一直潛伏在這片山林里,晚上基本沒法發現他們,但現在已是白天,這支百人騎隊若進了山林,五千廂軍肯定藏不住,必然會被發現。
看著耶律延禧這支騎隊越來越近,顯然他們的目的地就是這片山林,邵靖和馮晟的心情越來越焦急。
主要是不知這支百人騎隊的底細,看打扮確實是遼軍,但不知道他們的后面有沒有大部隊,自己是否已暴露了形跡,引來遼軍的圍剿。
「老邵,怎麼辦?繼續潛藏,還是動手?」馮晟低聲道。
邵靖苦澀一笑:「怎麼藏?這夥人只要進了山林,咱們的五千人馬肯定會被發現,現在咱們要麼逃,要麼動手。」
馮晟盯著那群越來越近的人馬,道:「若他們的后面還有大軍,咱們一動手可就陷入絕境了。」
邵靖瞥了他一眼:「不動手難道就無事了?這夥人直奔咱們而來,顯然是早就知道咱們潛藏在這山林里,說不定此刻四周已是重重包圍,咱們就跟餃子餡兒一樣,被包得嚴嚴實實了。」
馮晟皺眉道:「有個問題我實在不懂,就算咱們被遼軍包圍,可他們派這支百人騎隊過來打算干啥?難不成是他們的先鋒?這也說不通呀,咱們可是有五千兵馬,一支百人先鋒能有啥用?」
「你看對面為首那年輕人,騎在馬上一邊跑一邊笑,趕著立功受賞似的,太侮辱人了!」
「那人笑得嘴都歪了,到底有啥可高興的?」
邵靖比較敏感,常年任廂軍將領,受了太多氣,導致他看什麼都有點上綱上線。
安靜地分析了一下眼前的局勢,又看了看對面耶律延禧宛如智障般的笑容,
邵靖終于忍不住想得有點多了。
「欺人太甚!」邵靖咬牙,怒道:「禁軍看不起咱們廂軍也就罷了,遼狗也看不起咱們!他們以為靠這一百來人就能輕松滅了五千廂軍?」
馮晟一愣:「他們沒這麼傻吧?」
「怎麼不會?你看為首那貨,笑得跟他娘的傻子似的,分明就是覺得一百人對付咱們足夠了,咱們在他眼里就是五千頭豬,他只需要撿回去立功受賞———」
邵靖越想越氣,咬牙道:「老子不管外面還有多少遼狗,不管包圍咱們的究竟有多少兵馬,眼前這一百人老子吃定了!」
「傳令!左右翼各一千人,從山林的南北兩面悄悄包抄過去,剩下的正面截住他們!」
邵靖雙目赤紅,盯著越來越近的耶律延禧,惡狠狠地道:「老子縱是活不了,死前也要把你的屎打出來!」
「為首那個傻子,必須拿活的!老子抓住他,把他的狗臉扇腫,笑!老子讓你笑!」
遼軍大營。
耶律延禧離營狩獵的事,立馬被上報到帥帳,
耶律淳聞訊后,眉頭頓時鎖緊。
聽說耶律延禧帶著上百親衛朝大營西面去了,耶律淳氣得在師帳內跳腳大罵。
如今宋軍的龍衛營主力位于遼軍大營的南面,但很難保證別的方向不會有宋軍潛行而入。
戰爭是不憚于用各種手段的,尤其是趙孝騫用兵,耶律淳總感覺很詭異,常常出人意料,這種人的戰術部署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耶律淳沒有跟他交過手,但已對他十分忌憚。
此時宋軍雖說主力在南面,耶律淳重點防守的也是南面,但以趙孝騫用兵的手段,遼軍大營四面八方大概率是有小股宋軍潛伏過來的。
這個時候耶律延禧居然出營狩獵,耶律淳氣得牙都咬碎了。
豎子不足與謀!
說的就是耶律延禧這種人,原本讓他隨軍當個副帥,耶律淳趁著這個機會多教教他行軍布陣的學問,將來耶律延禧登基后,不至于像個小白一樣什麼都不懂。
誰知隨軍之后,叔侄倆越來越不合,發生了多次爭吵,耶律淳的戰略戰術被耶律延禧貶得一無是處,只抓著遼軍窩囊懦弱做文章。
現在可好,耶律延禧竟然帶著百馀人就這樣大搖大擺出營狩獵去了。
眼下可是宋遼大戰的時候,你特麼帶人出去狩獵?
多大的心吶!
你不過是遼國的皇太孫,真以為全世界都是你爹,都要讓著你?
耶律淳越想越不妙,當即大喝道:「來人,傳令撥出五千兵馬,馬上出營追趕太孫殿下,追到以后不管太孫說什麼,綁也要把他綁回來!
此時的西面山林外,耶律延禧騎在馬上,仍舊笑得很開心。
開心是因為他想到了未來洗刷黑歷史的辦法。
等到了山林邊沿時,耶律延禧的笑容終于收斂起來。
「取弓箭,長矛,獵狗放出去找獵物,今日若是運氣好,咱們打一頭熊回去,也好教我大遼的勇士們看看,他們的皇太孫殿下是何等的勇武無雙!」
說著耶律延禧拿眼掃了一下眼前的這片密林,眉頭突然皺了起來。
感覺不太好,密林里的植被太茂密,明明是大白天,里面竟是黑漆漆一片,
而且總感覺里面有什麼恐怖大能的存在,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讓人忍不住心頭發顫。
短暫地松一會兒后,耶律延禧突然一笑。
這陣子跟那軟蛋似的耶律淳待久了,搞得他的膽子也變小了,什麼事都疑神疑鬼的。
正要下令百名親衛下馬圍山,突聽四周一陣刀劍出鞘之聲,山林內竟冒出數千道身影。
緊接著,左右兩邊也飛快沖出千人,這些人一言不發,卻動作飛快,左右兩翼在耶律延禧還沒反應過來時,已迅速完成了合圍,將耶律延禧這百來人團團圍在中間。
耶律延禧臉色瞬間蒼白失神,身后的親衛們也驚呆了,當即舉起刀劍將耶律延禧保護在中心。
一名將領緩緩從山林內走出來,指著一臉錯愣無措的耶律延禧,喝道:「兀那傻子!看什麼看,就是你!」
「你他娘的,再給老子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