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任何時代,有句話都是顛撲不破的真理,那就是,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
天上掉餡餅的事不是沒有,但一定極其稀少,就算餡餅掉進嘴里,能完美把它吃下去的人更少。
現在趙孝騫已經能斷定,趙信至少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簡單。
一個敗家子藝術家,得到皇位后能穩穩在位二十六年,說他是昏君沒錯,但他絕不是一無是處的昏君。
真若是那種昏庸無道,智商低下的皇帝,沒有算計人心,不帝王之術,不可能在龍椅上坐二十六年。
趙孝騫現在的疑惑是,明明趙煦還年輕,而且確定有后,皇位基本不可能落到趙信頭上,他這麼早就開始綢繆謀劃,動機在哪里?
莫非他已算準了趙煦注定無后,或者,就算有后,他也有辦法讓他無后?
而趙孝騫前面幾次遭遇刺殺伏擊,是因為趙信發現他本事太大,趙煦對他的寵信太深,給他的權力越來越大,所以對趙信未來的謀劃產生了威脅,必須除掉他才能讓一切回到他謀劃的正軌上。
如果是這樣,趙佶未免太可怕了。
趙孝騫和趙信都是聰明人,但用到的地方不一樣。
趙孝騫對皇位并沒有興趣,他要改變的是大宋的國運,從而改變自己和親人的命運。
而趙信的目的很單純,他只要皇位,
兩個聰明人的不同選擇,注定走上不同的兩條路。
此時已是凌晨時分,趙孝騫站在王府門口,腦海中思緒紛亂。
良久,趙孝騫嘆了口氣。
既然鎖定趙信為嫌疑人,趙孝騫就不能什麼都不做。
無論誰有謀害他的心思,他都不可能坐以待斃。
扭頭看了看王府的門媚。
楚王一脈世代富貴,但也暗藏危機,身處在這樣的環境里,稍不留神,富貴就會煙消云散。
「陳守!」趙孝騫站在門口突然揚聲道陳守出現,躬身抱拳。
「隨我去皇城司!」趙孝騫吩咐道:「另外,召魏節來皇城司見我。」
深夜的皇城司一片寂靜,除了門口值守的禁軍,四周寂然無聲,更夫的擲子聲不知從何方悠悠傳來,遠處的民居里偶爾發出幾聲狗吠。
趙孝騫來到皇城司,門口值守的禁軍都愣住了。
趙郡公這麼晚來官署,莫非朝中出了什麼大事?
禁軍行禮,趙孝騫點頭招呼后進了皇城司內,
沒過一會兒,魏節也匆匆趕到,門口的禁軍愈發驚愣,看來確實是出了大事,皇城司的一二把交椅大人物都來了。
皇城司后院的一間偏僻的廂房里,陳守和王府禁軍將廂房包圍,不準任何人靠近。
趙孝騫和魏節坐在廂房內,屋子里只點了一盞昏暗的燭火,搖曳的光線投射在二人臉上,顯得晦暗陰森。
趙孝騫翹著二郎腿,端著茶盞淺淺地啜了一口滾燙的茶水。
魏節坐在他對面,滿頭霧水地看著他。
直到此刻,魏節也不清楚為何趙孝騫會深夜將他召來皇城司。
此時趙孝騫不發話,魏節也不敢問。
良久,趙孝騫擱下茶盞,沉聲道:「老魏,咱倆共事約莫快一年了吧?」
魏節呵呵一笑:「差不多一年了,正好是去年這個時候,官家封郡公為皇城司勾當公事。」
趙孝騫笑了:「這一年來,咱倆共事還算愉快,我覺得咱倆不僅是同僚,私下里也是值得互相交心的朋友,你覺得呢?」
魏節急忙道:「郡公不棄,愿把下官當朋友,是下官的榮幸,自從郡公來皇城司后,下官唯郡公馬首是瞻,對郡公一片忠心,天日可鑒。」
趙孝騫淡淡地道:「今夜此時,我有些話想說,但這些話是對朋友說的,不是對下官說的,這些話有點犯忌,說出來下官可能會背叛我,但朋友不會。」
「老魏,我能相信這個朋友嗎?
魏節驚愣地抬頭看著他,這話分量有點重,魏節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
能讓趙孝騫說得如此嚴重,一定是大事,而且這樁大事是不方便放在臺面上說的,今晚他與趙孝騫見面的性質,不是上下級,而是朋友。
魏節立馬明白了趙孝騫的意思,沉聲道:「子安,你當我老魏是朋友,那麼我老魏一定不會辜負朋友,就算萬箭齊發,我老魏也將第一個擋在你前面。」
趙孝騫笑了:「沒那麼嚴重,別動不動就死啊死的,再說我有多大的罪過,
值得別人萬箭齊發射我·—.」
魏節換了稱呼的那一刻,趙孝騫就知道,這個朋友不會負他。
成年人的世界,或許沒有那麼純粹的友情,但至少在不觸及利益的前提下,
友情是不會變的,如果能夠給對方利益,友情還會升華。
魏節小心翼翼地道:「子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趙孝騫沉默片刻,緩緩道:「從州橋暗巷遭遇的刺殺,到河中府峽谷伏擊,
靳西來和劉姚等人被滅口,再到后來我主動設計相州全殲的那上千死土,這一切的幕后指使人,我已有了嫌疑對象———」
魏節一愜,接著咬牙道:「是誰干的?」
「遂寧郡王,趙佶。」
魏節兩眼睜大,震驚地看著他。
趙孝騫沉聲道:「劉姚臨死前說的那個字,皇城司研究了很久,你還記得嗎?那個字不是隨,也不是誰,而是遂,遂寧郡王的遂。」
「劉姚臨死前是打算把幕后指使人說出來的,可惜只說了一個字就斷氣了,
其實,答案很早就擺在眼前了,只是我們沒發現而已。」
魏節倒吸了一口涼氣:「遂寧郡王,是官家的親弟弟—」
趙孝騫朝他挑眉:「茲事體大,而且我手上沒證據,所以今晚的話,我只能對朋友說,不能對下官說。」
魏節現在才明白,為何趙孝騫說正事前要鋪墊那麼多了,這件事確實要命,
皇城司若去查趙佶,風聲一旦走漏,趙煦一定會很生氣,據說他對趙信這個弟弟是比較疼愛的。
魏節沉吟半響,抬頭看著他道:「子安,你說,我辦。」
趙孝騫笑道:「你不怕被牽連?事情可不小呢,官家的親弟弟地位不一般,
萬一走漏了風聲,你這顆腦袋可就不穩當了。」
魏節咬牙道:「我當然也怕,但既然把你當朋友,就該為你分憂,拋開你的權力和官職不論,至少在我認識的所有人里,子安你是條好漢,而且本事大得很。」
「跟著子安你,我心里踏實,只要我不生二心,相信你將來也不會虧待我,
所以,該我為你犯險分憂之時,我一定不推辭,不然我將來也沒臉享受榮華富貴,是這個理兒不?」
趙孝騫大笑:「不錯,是這個理兒,老魏,看不出你是一個活得很通透的人。」
魏節也笑了兩聲,道:「動腦子我不行,但我一定按你的吩咐辦,所以子安你盡管安排,我保證給你辦妥。」
「官家的親弟弟又如何?只要證據確鑿,便是鐵案釘釘,官家的身邊也容不得這狡詐之徒,親弟弟也不行。」
趙孝騫嗯了一聲,道:「此事,不宜動用皇城司,只能靠老魏你私下來辦,
而且千萬不可對任何人說,其中的干系和兇險,你比我更清楚。」
「咱們首先要做的,是繞過皇城司,另開一線,安插眼線到遂寧郡王府,這件事不是一朝一夕能解決的,眼線需要長期地潛伏下來,等待時機搜集證據。」
魏節目光一閃,突然道:「我倒是突然想起一個人,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趙孝騫與他的目光對視,二人異口同聲道:「張小乙?」
說完二人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