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宗親子弟,但趙孝騫穿越以來沒見過向太后。
對臣子來說,后宮畢竟是個忌諱且敏感的地方,很容易惹出流言語,誰家正經臣子有事沒事往皇帝的后宮跑?
除了趙佶。
逢年過節該有的禮數沒少過,都是趙顥經手辦理,送給后宮的各種禮物也是以楚王府的名義。
至于向太后本人,趙孝騫是真沒見過。
此刻見趙煦身旁的向太后主動問起,趙孝騫急忙起身恭敬地行禮。
向太后笑吟吟地上下打量著他,五十來歲年紀的女人,有一股雍容華貴的鳳儀之姿,令人心生敬畏。
「子安比兩年前長高了一點,人也壯實了一點,兩年前本宮見你時,你躲在你父王身后,腦袋都快垂到地上去了,誰跟你說句話你都嚇得一哆嗦。」
「今日見你,倒是比以前活潑了許多,精氣神都上來了,聽說還為官家立了許多功勞,令本宮刮目相看呀。」
趙孝騫躬身垂頭道:「臣只是遵旨辦差,把官家交代的事辦好而已,此為臣子本分,談不上功勞。」
向太后笑吟吟地看了趙煦一眼,道:「社稷有幸,祖宗保佑,如此人才竟出在我大宋宗親之家,官家當好生珍惜重用,有子安輔佐官家,大宋社稷定有新氣象。」
趙煦笑著應是。
趙孝騫迅速了一眼向太后左側坐著的趙信,見趙信一臉微笑,眼神里透著平靜祥和的光芒,似乎對向太后褒揚他的這番話并無嫉妒之心,至少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趙孝騫微微皺眉,都差點懷疑鄭春和是不是在造謠了。
有個事實他沒有忽視,趙信今年才十六歲。
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能做到心機城府如此深沉?是背后有幕僚唆使,還是他天生就是個陰逼?
短短一瞬,趙孝騫思考了許多,表面上還堆著笑臉與向太后有問有答。
接下來宗親們上前敬酒,恭賀趙煦,演技高明當場就哭得涕淚橫流,面向神宗皇陵方向三拜,硬咽說什麼國有傳嗣,社稷萬年之類的話。
宗親們的表演也包括了趙顥。
這等露臉的時候,趙顥是不可能缺席的。
他的表演更是情真意切,哭得一張肥臉上鼻涕眼淚糊成一團,五官扭曲得像一只被蒸壞了形狀的肉包,那模樣別提多難看了。
當然,臺詞也是精心準備好的,從與神宗真摯無間的兄弟感情,說到從小看著趙煦長大,然后又把趙孝騫拉出來炫了一下。
接著對趙煦有后表達了高度的喜悅和贊賞,最后終于點題,表示楚王一脈愿世世代代永遠忠于大宋官家,忠于趙煦的子孫后代,若有違誓,蒼天不佑云云。
話說完后,趙顥已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顯然真情流露表達是需要體力的。
趙煦一臉感動地回敬了趙顥一杯酒,趙顥感激涕零一口飲盡,這才被宮人扶回自己的位置上。
趙煦坐了回去,抬袖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扭頭望向趙孝騫。
「皇叔真是———性情爽直之人啊。」」
趙孝騫臉頰微微一抽:「官家見笑了,父王的感情向來如此澎湃且猛烈,
1一般人承受不住。」
趙煦正色道:「子安此言差矣,皇叔是忠心耿直之臣,善于表達也不是缺點,他剛才說的那些話,朕很受感動啊!」
趙孝騫悠悠地道:「官家若這麼說的話,明日臣讓父王去福寧殿,給官家表達一整天如何?臣敢保證父王說一天都不帶重復的·—」
「大可不必!」趙煦擠出委婉的微笑:「淺嘗輒止,不必沉迷。」
君臣二人低聲交談,大殿內杯交錯,一派祥和喜悅的氣氛。
向太后含笑環視宗親,一雙帶著威儀的鳳目不經意似的警過低聲交談的趙煦和趙孝騫,眼神閃過一道莫測的光芒。
向太后的左側,趙佶與宗親們互相敬酒,斯斯文文的樣子令宗親長輩們甚為喜愛,而趙信也表現得非常乖巧,一副儒雅溫文且沒脾氣的樣子,這形象,圣賢書里的「君子」二字,簡直是為他量身打造的。
宮宴沒什麼特別,就是皇帝和太后請親戚們吃飯喝酒。
快到子夜時分,宮宴終于結束,宗親們識趣地告辭,盡管宴席上大家都喝了不少酒,但宮廷禮儀都記得很清楚,并沒有發生撒酒瘋之類的狗血事件。
趙顥和趙孝騫今晚也喝了不少,趙孝騫還好,大約只有五六分醉意,算是微狀態。
趙顥今晚卻不知為何喝高興了,走出大殿時身形已有些跟跪,趙孝騫急忙扶住他,父子倆步行朝宮門走去。
本來走在后面的趙佶,見趙孝騫獨自扶著肥胖的趙顥,似乎有些吃力,于是急忙上前幫忙,住趙顥的另一只胳膊。
三人并肩而行,踏著炎夏子夜的殘月,一步一步走向宮門。
良夜漫行,本來是一幅極為詩意的畫面,可惜同行的人卻各懷心思。
「子安兄,聽官家說,你即將赴任真定府?」趙佶突然問道。
趙孝騫點頭:「沒錯,過不了幾日興許圣旨便下來了。」
趙信嘆道:「真定府是邊城,想必諸多兇險,子安兄到任后當須謹慎,不可立于危墻之下。」
「我會小心的,佶弟若有閑暇,可去真定府找我玩耍呀,我帶你打獵,帶你招惹遼騎,然后咱們一同體會被遼騎追殺的感覺,人生在世,要玩就玩點刺激的。」
趙佶:「—·
跟他聊天好累啊,幸好離宮門只有幾百步了。
「一定一定,弟也想見識一下邊塞風光。」趙佶乾笑道。
離宮門越來越近之時,突然聽到身后有匆忙的腳步聲。
一名小宦官跑得很急促,看到三人的背影后,小宦官急忙高聲喚道:「遂,
遂———」」」,遂寧郡王殿下請留步,太后有請,召慶壽殿見駕。」
三人腳步一頓,趙佶轉身,一臉無奈地朝趙孝騫笑了笑,然后告了聲罪,隨著小宦官又朝后宮走去。
反觀趙孝騫,整個人卻如遭雷,身子瞬間僵硬,就連表情也變得震驚,木然。
趙信隨著小宦官離去已有一會兒了,趙孝騫仍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被人使了定身法似的一動不動。
被他扶著的趙顥等了半響,沒見趙孝騫挪步,抬起醉地眼睛,不解地看著他。
「我,我兒—」——怎麼了?宮門,不就在前面嗎?」趙顥無力地抬手指著前方的宮門問道。
趙孝騫渾若未聞,只是表情震驚地喃喃自語:「誰?水?隨?——」」遂!遂寧郡王!」
「是他嗎?是這個意思嗎?」
見趙孝騫一臉震驚的模樣,趙顥頓時也醒了幾分酒意,不解地道:「騫兒你怎麼了?」
趙孝騫木然扭頭看著他,表情充滿了不敢置信。
「父王,一個人臨死前透露兇手的名字,他只說了一個字,這個字一直是未解之謎——.」
「今日,就在剛才,孩兒好像知道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