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孝騫出的主意算不得什麼奇思妙想,高居廟堂的人腦子稍微轉個彎兒都能想到。
只是在大宋目前的政治環境下,敢提出這麼干的人,僅有趙孝騫一人。
沒錯,還是那個該死的「文貴武賤」,「刑不上士大夫」。
總歸一句話,大宋的官家從趙匡胤開始,百馀年來慣死文人了,導致全天下的文人都以為趙姓官家是他們的媽。
孩子犯了錯,當媽的頂多抽幾下屁股,誰會把孩子往死里整?
所以大宋立國以來,文人越來越有恃無恐,大宋百年積弱的根源,開國時便已埋下了禍患。
養肥一群貪官,找個理由宰了,貪官的錢財田產盡收國庫,事情傳到民間,民間百姓懂個啥?只以為皇帝英明,揪出了禍害家國的奸臣,簡直是英明圣君,千古一帝,磕就完了。
這種事在大宋以前或許沒多少帝王這麼干,但在明清之時,這麼干的皇帝可就多了,立威望,發橫財,掙名聲,清朝堂,一舉四得,哪個皇帝不樂意干?
趙孝騫出的主意,其實趙煦不可能想不到,他只是不敢做而已。
趙孝騫可不會顧忌那麼多,他對大宋的文人根本沒什麼好感。
大宋積弱的江山,都是被這些文人們玩壞的。
外面強敵環伺,君臣不思攘外,反而一個個窩里斗,黨爭內耗,積弊如山,官家還得慣著他們,打不得殺不得··
相隔千年,或許價值觀大不相同,反正趙孝騫很看不慣如今大宋的現狀對于趙孝騫的提議,趙煦不得不承認自己很心動。
舉起屠刀殺一批官員,能解決很多棘手的麻煩,干不干?
根本沒猶豫太久,趙煦當即咬了咬牙:「好,就依子安之見,如今的朝堂確實該清理一下了。」
趙孝騫急忙道:「官家,這主意不是臣出的,是曾相公和章相公的意思—」
主意可以出,但鍋絕對不能背,趁早扔給別人。
曾布和章懷兩位代表新黨的宰相,大小長短正合適背鍋對宰相來說,這是政績,因為他們扛得起,但對趙孝騫來說,這是與人結仇,不撇清關系的話,以后還會遇到沒完沒了的刺殺。
趙煦了他一眼:「有朕在,你有何可怕的?」
「臣怕死。」趙孝騫老老實實地道。
心里話,確實怕死,說出來沒什麼丟人的。
趙煦鄙夷地哼了一聲,隨即嘆道:「也罷,此事你一個七品的勾當公事怕是擔不起,唯有交給曾章兩位宰相了。」
「官家英明,千古圣君。」趙孝騫立馬奉承道。
趙煦笑得很燦爛,今日趙孝騫確實給他出了一個好主意,洪災之后產生的諸多麻煩事,趙孝騫一個主意基本解決了。
心情有一種驟然解脫松快的爽感,趙煦揮手令二人退下,然后下令召曾布章進宮議事。
走出福寧殿,趙孝騫與魏節亦步亦趨往宮門外走去。
「世子不愧盛名,果真聰慧,明明是少年郎,所見卻是老成謀國,下官深感敬佩。」魏節出了宮門便迫不及待地拍起了馬屁。
趙孝騫淡定地道:「雖然知道是馬屁,但聽著很舒服,立衍兄沒事可以多說,我喜歡聽。」
「下官絕對言出由衷,并無半分虛偽。」魏節恨不得指天發誓。
「我信了,真的。」趙孝騫真誠臉。
勾過魏節的脖子,趙孝騫又道:「立衍兄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麼做嗎?」
魏節心里跟明鏡似的:「當然知道,皇城司配合兩位宰相,偵緝貪墨,
拿人抄贓,充入國庫。放心,汴京官員的許多腌事,皇城司都記著呢,也就是官家沒出聲,咱們不便動手。」
「顯著你了?」趙孝騫不滿地道:「我說的是這個嗎?」
「世子何意?」
趙孝騫壓低了聲音,沉聲道:「今日我向官家提的諫言,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官家知,立衍兄咬死了,這主意是兩位宰相出的,與我毫無關系,
若是泄露出去—.」
魏節虎軀一震,立馬道:「下官保證絕不對任何人泄露半字!」
趙孝騫豈肯輕信,經常當渣男的朋友都知道,男人的保證是荷爾蒙消退后的衍生品,絲毫作不得數的。
「你發毒誓。」趙孝騫盯著他道。
我魏節發毒誓,今日福寧殿之議,若我泄露半字,管教我—嗯,管教我怎樣才解氣?」魏節無措地看著他,
趙孝騫想了想,道:「管教你魏家的祖墳全炸了,祖宗們從墳里跳出來,一個個排著隊在城外領救濟。」
魏節:「..
這特麼是人腦子能想出來的?太惡毒了!
回到王府,趙孝騫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回自己的屋子又補了一覺。
當日,曾布和章兩位宰相奉詔進宮,與官家密議了兩個時辰后,兩位宰相出了宮便進了政事堂。
第二天的朝會上,御史臺一名監察御史出班奏事,直指黃河決堤非天災,而是人禍,請求官家嚴查到底。
然后又有官員出班附和,并詳細列出元佑五年朝廷治河的諸多數據,從度支司撥付的銀兩,到工部和都水司雇傭的民夫,所耗費的糧草,泥沙,磚石等等諸多開支。
收支粗略一對比,兩者嚴重不符。
滿朝文武這時終于聽出味道了,這是要秋后算帳了啊。
接下來就是宰相和官家的表演時間了。
曾布站出朝班,一臉痛心疾首,斥責貪官誤國,釀成巨禍,而致使汴京城遭受洪災,溺亡百姓數千人,臣民家財更是損失無數,不可計量。此而不咎,國法奚為?
趙煦也是演技精湛,立馬龍顏大怒,渾身氣得直顫,然后拍案而起,指著朝會上的文武百官便大罵。
這頓大罵倒也不完全是做戲,委實帶了幾分真心實意的。
因為趙煦有親身感受,他本人差點在這場洪災中溺死,能不氣麼。
無差別大罵一通后,趙煦臉色鐵青,眼神里帶著森森殺氣,冰冷地環視群臣,從齒縫中進出一句話。
「昔年治河,貪腐甚巨,終釀大禍,而致萬民倒懸,生靈涂炭,此罪大惡極也,朕豈能饒過?故,朕欲嚴查到底,諸卿可有異議?」
此時的趙煦面露殺意,像一匹餓極的狼王環視獵物,朝會上誰還敢提出異議?
群臣沉默片刻后,紛紛躬身:「臣等無異議。」
趙煦悄然呼出一口氣,面色終于稍緩,語氣冰冷地道:「如此,著曾布章懷同理此案,凡涉事者,無論任何人,皆可拿問。」
「另著御史臺,大理寺,皇城司輔之,涉此案者,三司有拿問審理之權。」
「十日內,朕要看到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