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幼窕目光落在眼前的兩個護院身上,楊昉如今待自己的態度,府中上下皆知。
這兩人當年是自己招進來的,這段日子里,秋月和冬霜能來見自己,必然是這二人相助,可見不是忘本之人。
兄弟倆對視一眼,心一橫,牙一咬,讓出了路。
這些日子里,老爺不讓請大夫,不讓送吃食,更不讓任何人靠近庭院,可見是鐵了心要夫人的命。
他們這些院里的下人眼睛不瞎,都看在眼里。
本來像他們這些當下人的,當眼瞎就算了,可夫人的恩情,他們一直沒忘,否則這段時日也不會攬下夜里看管庭院的事,偷偷放秋月和冬霜進去屋子里。
夫人跑了,他們或許會被打個皮開肉綻,甚至是丟了性命。
可夫人留在這里,就是必死無疑。
他們沒讀過什么書,卻也明白幾個道理,京城里,像夫人這般心善的主子不多,斷然沒有心善之人就要被人欺辱的道理。
年長的那個沒忍住,叮囑了一句,“夫人,從府里出去后就莫要回頭了。”
顧行昭詫異,看了看那兩兄弟,又看向陸幼窕,看來,這幾年里,她這個楊夫人倒是挺得人心。
小老頭這個孫女真是哪哪都好,就是眼神不行,但凡眼神好點,今日也用不著自己來這一趟。
秋月和冬霜則松了口氣,畢竟真要打起來,她們是能為姑娘拼命,可關鍵是根本就打不過這方家兄弟。
自從發現枕邊人的另一面,陸幼窕對這楊府便寒了心,盡管這方家兄弟,自己有恩于他們。
這會兒見他們真心幫自己,她心里多了幾分動容,“多謝。”
兄弟倆苦笑,放夫人出去,待老爺發現,他們這些看守的人必然是要皮開肉綻了。
陸幼窕從身后取出來一個木匣子,遞了出去。
顧行昭頓時好奇了,那木匣子,是方才陸幼窕在寫和離書時,托自己去一處院落里上了鎖的屋子床底下取的。
能讓陸幼窕離開的時候還惦記著取回的東西,難不成是銀票?
秋月和冬霜看著那熟悉的木匣子,均是一愣,詫異的看向主子。
兄弟倆目光茫然,“?”
陸幼窕沉聲道:“里面放的,是你們當初的賣身契,是留在這里還是離開,你們自己決定。”
奴仆在進楊家前,都會簽賣身契,賣身契又分活契和死契,活契可贖回,死契記入官府,終身為奴,所生子女也為奴。
這些奴仆都是自己用嫁妝置辦的,斷然沒有留給楊家的道理。
她本是想用賣身契收買這二人,卻沒想他們會回以真心,便干脆將身契給出去罷。
聞言,方家兄弟倆眼神驚喜,紛紛跪在地上磕頭,“謝夫人大恩!”
他們二人當初簽的,是活契,只要取回了賣身契,便恢復了自由身。
兄弟倆人接過匣子打開,想找出自己那兩張,雖然沒讀過書,但自己的名字還是識得,將自己那兩張抽出來后,他們便將匣子歸還給了陸幼窕,臉上都是喜意。
陸幼窕收好匣子,主仆三人便要離開庭院。
顧行昭在一旁,笑著看陸幼窕,眼神雖然不好,但知道把拿捏楊家這些奴仆的賣身契藏起來,這點是真聰明。
一行幾人,護著陸幼窕出了庭院,一路出后院往前院去。
方家兩兄弟本想護送她們從后門出去,可陸幼窕堅持走前院,他們心里著急,但也不好反駁,只能跟著走。
陸幼窕其實心里也是緊張的,可老祖先就在身邊,她暗自鎮定。
發現陸幼窕出了庭院,下人爭相傳話。
下人傳話的時候,楊昉在扶良意這里,摸著她微微隆起的肚子,眼里滿是柔情。
“意兒,我知道你介意陸幼窕,等你生下兒子,我就抬你為平妻,她如今病重,也就這些時日了,到時這府里,全由你做主。”
扶良意聽了,眼里欣喜,“當真?”
楊昉頷首,安撫著她。
就在這時,下人匆匆來傳話,“不好了老爺!夫人帶著幾個下人要出府,攔都攔不住!”
楊昉猛的站起身,眼神瞬間變了,“意兒,你先歇息,我去看看。”
扶良意乖順的點頭,目送楊昉離開。
庭院里,楊昉將下人劈頭蓋臉罵了一頓,“養了你們一群廢物,連個病秧子都攔不住!”
他眼里寒意乍現,真沒想到陸幼窕命這么大,中了毒又斷食了半月,人沒死還能鬧騰。
屋子里,聽見腳步聲匆匆遠去,窗邊的扶良意走回了桌邊坐下,端起桌上的水喝,唇角勾了勾。
看來那兩個小丫鬟是挺忠心,沒讓陸幼窕餓死,如今還能出府。
外頭,小丫鬟進來換水,看見扶良意唇邊的笑意,有些詫異,可再看去,哪里有什么笑意。
扶良意看著手中杯里的水,回想起第一次見陸幼窕時的樣子.她從未見過那么蠢的女人,出身好,容貌好,卻圖一個男人的真情,被哄騙得團團轉,把自個弄成這副田地。
但凡這個閣老孫女讓自己來當,什么官夫人,自己可看不上眼,至少得是那宮里的正頭娘娘,才配得上這般的好出身。
想到這,扶良意微不可見嘆了一聲氣,可惜,自己沒這么好的出身。
此時前院,府里的婆子奴婢全跑來攔,卻又不忍真攔,半推半就做模樣,把陸幼窕主仆幾人推到了前院廳前,都快能出府了。
這時,楊昉帶著幾個護院出現了,“夫人!”
一旁的下人紛紛退開了路。
陸幼窕身子一僵,她已經有半個月沒見過楊昉了,示意秋月將自己轉過去。
顧行昭看向那快步走來的男人,眉梢一挑,倒是狗模人樣,皮囊尚可,也難怪當年陸幼窕會看上這人。
對上楊昉,陸幼窕牙都咬緊了,眼里滿是隱忍的恨意,手緊緊扣著椅子扶手,盡力讓自己情緒平靜下來。
楊昉走到了陸幼窕面前,語氣溫柔,“夜深了,夫人這是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