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醫院，二樓，三號綜合病房。
中午十一點半，張老師張娟雅的丈夫賀華和她婆婆李瓊，就各帶了點吃食過來看她了，賀華是在自己單位食堂打了點葷菜，沒著家，便直接帶了過來。
婆婆李瓊則是燉了點紅棗小米粥。
給張娟雅補氣血的。
兩人在醫院門口遇到，自然是結伴一起進病房，賀華打開盒飯就招呼道：
“小雅，今天我們食堂有肉圓，我好不容易才讓打菜的朱嬸多賣了兩個給我，本來規定一人只能買兩個，你趕緊趁熱吃。咦，這是哪來的兩個飯盒！”
在打開自己的飯盒，并且介紹了一下今天中午的主要伙食后，賀華才注意到他媳婦病床邊的那個小凳子上，已經放了兩個鋁制飯盒，同時邊上好像還有不少東西，一籃雞蛋和不知名的玩意。
雞蛋沒誰不認識，但干花膠就算是海邊漁民也不一定都見過，因為不是所有漁民都會曬花膠，更別說外地人了。
“大早上就有人送了雞湯過來！”
“你媳婦吃過了，吃的飽著呢。”
張娟雅還沒開口解釋，同病房里另一個骨折了的大娘，就生怕別人不知她長了兩個眼睛似的，迫不及待的說道。
“今天一大早，我剛去醫院食堂吃了個雞蛋，又喝了碗粥回來，天養跟他姐姐就過來了，帶了足足半只雞的雞湯和一碗飯，還帶了點雞蛋和花膠看我。
本來沒想收，但我這身子重，天養他姐姐力氣又賊大，手往我肩膀上一按我都動不了，還說了不少很懇切的話。
然后，我就沒有拒絕……”
解釋了兩句，張娟雅便指了指已經蓋起來的那飯盒繼續說道：“我就把翅膀腿和湯喝了，飯也吃了，飯盒里還剩了不少雞肉呢，你跟媽一起吃了吧。”
“就是開學前兩天的那個天養嗎？
唉呀，人家這姐弟倆人品真的是沒話說，這尊師重道，等你生完孩子，出了月子，可一定得多照顧人家那弟弟。
不錯不錯，這姐弟人是真不錯。”
還沒聽完自己兒媳的解釋，李瓊就通過天養和姐弟這兩個字眼，順利回憶起了開學之初便宜買來的那一袋大米。
人家此時又送雞湯，又送雞蛋的。
她自然是毫不吝嗇夸贊之言。
而且是真心實意的那種。
“雞肉我們就不吃了，待會我把雞肉帶回去放點水，再煮碗湯，正好家里還有點干蘑菇，回頭泡發了一起煮。”
“雞蛋晚上給你做紅糖蒸蛋，不過剩下的花膠是什么東西啊？沒聽過！”
張娟雅其實也是今天第一次見識花膠，好在高蕓有跟她詳細解釋了下，花膠是什么東西，以及怎么泡發和烹飪。
此時她復述一遍還是沒問題的。
“乖乖，怪不到別人總說海里的魚大呢，感情海里的魚，魚泡就能有這么大，而且曬干了都有這么大，新鮮的魚泡還得了，那魚的個頭就更不得了了。
可惜做起來挺麻煩。
今天晚上我先泡兩個試試。”
李瓊是既驚訝，又感慨著！！！
“那就麻煩媽了，天養姐姐說這花膠配雞很好，沒有雞配牛奶也不錯，一個是咸口，一個是甜口，雞可能不大好買，但牛奶，還是可以想辦法弄到的。
我媽前兩天過來看我的時候，說我運氣不大好，但凡早懷兩三個月，孩子出生沒奶，他們大隊那邊也有牛奶喝。
平河大隊有頭水牛正產奶呢。
您看看，能不能找個人去平河大隊那邊和我媽說一聲，然后讓我媽幫忙跟大隊換水牛奶，牛奶花膠能補身體。”
早在高蕓告訴張娟雅，花膠的幾種做法的時候，她就有在琢磨，選擇哪個菜譜更加合適。最后思來想去，對她而言，反倒是水牛奶比較容易獲取，至少最近兩個月還算容易獲取。再過兩個月平河大隊的母水牛斷奶，就得等那頭水牛下次懷孕生產之后，才能有牛奶了。
不過這事她現在肯定干不了。
只能拜托她婆婆。
“好像聽親家母說過，那當然是感情好了，行了，你歇著吧，我給你帶的粥，你什么時候餓了什么時候喝，要是涼了去樓下食堂請人家幫忙熱一下。”
“小華別吃了，先跟我走！”
李瓊點頭應下之后，又交代了兩句便拽了拽她兒子的胳膊，讓她兒子跟她離開，雖然她兒子中飯還沒吃，但有點事現在就得去辦，少吃一頓又餓不死。
賀華不明所以，可還算聽話，很快便將自己拿出來的飯盒筷子，他媳婦病床邊凳子上放著的兩個鋁制飯盒，以及凳子邊上放著的那一籃雞蛋花膠拎上。
又跟他媳婦說了兩句貼心話。
便隨他親媽一起下樓離開了。
“媽，今天怎么這么急，你也不等我把中飯吃完再走，平常不都留在醫院陪陪小雅，等快上班的時候才走嗎？”
沒還踏出醫院的大門呢。
賀華就頗為疑惑的詢問道。
“小雅懷著孕，俗話又說一孕傻三年，不懂事也就罷了，你也不懂事，人家高天養跟他姐姐與咱們家能有多深的關系，憑什么送這么多好東西過來啊。
人家愿意送，可能有所求確實是一回事，但咱也不能這么心安理得收下。
中午這個點他們姐弟應該在家。
咱們上門感謝一番，順帶著也打探一下，看看他們送這么大的禮，到底有什么想法。如果為難，咱們就想辦法趕緊花錢，把這個人情了結了，如果不為難，比如說還是想著補課啥的話，等你媳婦出了月子那就給人家補唄，是吧。
這點事都不懂，還得我挑明了。”
李瓊是先白了自己兒子一眼，隨后才仔細說了一番自己的推斷以及想法。
緊接著，李瓊又繼續說道：
“還有，你媳婦現在懷孕都已經這么艱難了，回頭等孩子生下來，那不更得補，不把她補好了，孩子怎么喝奶？
早就聽說高天養那個姐姐的人脈挺廣，天南海北都有朋友，現在看來傳言不假，沒點人脈關系，自家都吃不上雞蛋，能舍得送這么多好東西給你媳婦？
所以趁著上門感謝的機會。
正好也順帶問看看，問看看他有沒有什么渠道介紹，或者能不能幫忙交換點好東西，你呀，怎么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指望你當家，真的是一塌糊涂。
你別問那么多廢話了。
待會兒跟我先回趟家，然后再去趟供銷社買點糖果，總不能空手上門。”
“我……我也沒問那么多……”
當然了，委屈歸委屈，賀華被他親媽又瞪了一眼后便沒敢再說什么，老實跟在他母親后面先回了趟家，將手里東西放下，然后又拿上不少錢票，去供銷社買了點糖果，這才前往高蕓家拜訪。
但也幸好他們耽誤了不少時間，再加上還得打聽高蕓家具體住哪，所以等他們趕到高蕓家的時候，高蕓已經忙完中午的招待，并且帶著她弟弟回來了。
中午三桌招待，肯定要忙一點。
正常十一點半就能搞定，今天中午是直到十二點半才把菜全部弄好，等吃完中飯并且回到家的時候已經一點了。
雖然高蕓有點累，此時更想回閣樓洗把澡，然后好好睡個覺，但有客來訪總不好將人家拒之門外，所以高蕓還是在揉了揉臉，振奮一下精神之后開門：
“呃……請問你們是？”
高蕓只見過張老師，根本就沒見過張老師的家人，所以此時自然認不出她婆婆以及她老公，站在高蕓后面，探出腦袋觀望的高天養，卻認得的給張老師送過飯的賀華：“姐，我認識他，張老師之所以會變成這樣子，全都怪他。”
這么說，其實倒也沒啥問題。
雖然高天養的話有點歧義，但高蕓還是很快反應過來，然后一拍大腿道：
“你是張老師的丈夫吧！”
“對對對，他就是，我是張老師的婆婆，主要就是過來感謝一下你們，真的是讓你們破費了。天養小朋友，這是一點糖果，都收著吧，千萬不要客氣。
你看，我們能不能進去說！！”
李瓊看自己這兒子又跟個悶葫蘆似的，在外人面前一句話都憋不出來，只能無奈將他推邊上去，一邊將糖果塞到高天養手里，一邊解釋著身份和來意。
高天養則是看了看高蕓，得到高蕓默許點頭之后才接過糖果，緊接著當然就是請他們進屋，并且讓高天養倒茶。
沒有茶葉，就是白開水。
倒茶屬于習慣用詞……
她就沒有喝熱水泡茶的愛好，家里面自然也不會備茶葉啥的，平日里喝茶都是喝奶茶果茶，再純粹點，無非就是各種零糖茶飲料，塑料瓶包裝的那種。
高天養則很少被允許喝這些，主要還是喝純牛奶之類，最多允許他喝點旺仔牛奶，以及生牛乳含量超過百分之八十的一些，添加了果醬的各種果味奶。
不過量會有所控制，不許喝太多。
但是茶和咖啡都是盡量不讓他喝。
等白開水上桌的時候，人也已經都坐到了桌邊，賀華依舊是跟個木頭樁似的坐在那，感覺好像有點社恐，不過他親媽還是很外向的，端起杯子喝了口白開水之后，便十分直接地說起了來意：
“真的很感謝你送到醫院的那些東西，確實幫了我們大忙，就是不知道你有沒有什么要求，或者說想法，比如說先前你說過的，想要給你弟弟補課？”
她既非文人墨客，也不是間諜，說話以及詢問的方式自然會簡單直接些。
好在高蕓也喜歡直接，要是對方真說的太隱晦，高蕓都不確定自己能不能聽得懂：“不瞞您說，這次還真沒什么想法，而且我弟弟他現在成績挺好的。
上次考試考了班級第一呢。
雖然現在一年級考第一代表不了什么，但至少暫時用不著忙著給他補課。
您別有太多顧慮，我們就是正常探望一下，您可能還不知道，我現在在紡織廠食堂工作，而且直接就是主廚，是真不缺吃的，那些個東西也不算什么。
不過過幾年，如果天養的成績不大跟得上，可能就還得麻煩張老師，或者得麻煩張老師幫忙引薦幾個老師了。”
高蕓解釋的同時，并沒有把話說死了，畢竟一年級內容本來就不難，初中乃至于往后的那些知識點，才是真正考驗智商的時候，未來指不定真有可能要用到張老師，或者說即便張老師教不了高天養，人家在教育界的人脈肯定也比高蕓的人脈廣，多少能幫忙牽線搭橋。
總之，處好關系沒啥壞處。
“好說好說，小高，你真的是巾幗不讓須眉，年少有為啊，沒想到年紀輕輕不但找到了工作，還直接就是主廚。
我記得主廚工資得有五十幾吧。
哎呀，真是不得了，了不得！”
高蕓當上主廚的事，實際知道的人并不多，畢竟招待所還沒開始建呢，再加上最近的熱度都在胥亥他們那些個知心身上，所以李瓊他們是真的不知道。
此時知道后，可以說驚訝詫異，羨慕嫉妒的情緒都有，不過更多的還是覺得驚喜，本來這個高蕓人脈就挺廣，如今又當上了紡織廠食堂主廚，那獲取物資的能力，無疑又提升了一個檔次啊！
李瓊頓時就覺得，從高蕓手里換一些好東西的可能性，又上升了個級別。
而在恭維一番后，她很快便說起了自己想要換取一些東西的想法，說的時候還不忘了訴苦，表示自己兒媳這次懷像有多么不好，為了保胎吃了多少苦。
胎兒還可能先天不足。
希望高蕓能夠幫幫忙，淘換一些有營養，對孕婦和產婦都有好處的東西。
雖然還有幾個月才生產，但很多東西都不好買，有些現在就能買到的，當然得趕緊買下來，提前備著，總比到時候買不到強，大概就是這么些意思吧。
為了打好感情牌，李瓊是真說了不少他們家的情況，連明天要去兒媳娘家平河大隊弄點水牛奶回來的事都說了。
“李大娘，能不能幫我們帶點？”
“我的意思是說，您明天要去平河大隊換點水牛奶回來，能不能稍微多換點水牛奶，給我們也帶一點，天養小時候有點先天不足，喝點奶應該挺好。”
本來高蕓就是愿意幫忙的，但也不想答應的太過干脆，所以才讓李瓊多說一會兒，沒想到這李瓊說著說著，就說到她有點感興趣的東西了。這可是純天然無污染的水牛奶，絕對健康，有這就沒必要再去給高天養買什么巴氏奶了。
所以，高蕓是立刻提出了這要求。
隨后更是繼續許諾道：
“先前您說的那些我都答應，接下來會盡快想辦法給您弄些雞和雞蛋，雞的話，明天您送牛奶過來，我就能拿一只給你，剩下的我還得去慢慢籌集，去我原來的大隊，看看有沒有人賣雞。”
說到這，高蕓突然生出了些疑惑：
“等等，雖然張老師的娘家是平和大隊，那為什么你們不想辦法去張老師娘家買些雞和雞蛋呢，我回我們大隊買雞和雞蛋感覺還挺容易的，只要比供銷社多出點，村里人還是不愿意賣的！”
“唉，你不知道，平河大隊水多溝河多，到處都是蘆葦，沒有多少地方適合養雞，反倒是養鴨子很合適，請各家各戶有養幾只鴨子，還偷偷在一些蘆蘆葦蕩散養了些鴨子，對外就說是野鴨。
不過咱們這沒多少人喜歡吃鴨蛋。
我也嘗試弄了點鴨蛋給小雅吃，但小雅一聞到鴨蛋的味道就反胃，惡心想吐，吃不下去，鴨子也是，她就不吃鴨子，而且鴨子好像也沒有雞補身體吧。
反正人家大多數孕婦都是吃雞和雞蛋，很少有見到孕婦吃鴨子鴨蛋的。”
先是嘆了口氣，然后李瓊才解釋起具體情況，緊接著還補充道：“你回你們大隊買東西比較方便，那是因為你就是你們大隊的人，你們彼此熟悉，彼此信任，也不怕有誰在背后捅刀子啥的。
我們，說實話，我們不信任大隊里那些人，大隊里那些人也不信任我們。
你們即便被人逮了，一個大隊的或多或少會有些親戚關系，說是親戚間走親戚，送點禮，很合理，沒人能說啥。
就算是給了錢都能說是紅包。
誰要敢胡說，在隊里就沒法混了。
總之借口好找的多，很安全，我們就不行了，我們是既不熟悉，彼此也沒有任何關系，一旦被逮就是投機倒把。
我要不是覺得小高你人品特別好。
這些掏心話也不敢跟你說！”
雖然她這番話，可能不一定完全真實，但有些內容，確實是話糙理不糙。
同一個大隊的，親戚間彼此交換點東西，沒誰能說什么，即便是花錢買東西，只要不被背刺，也都有的是借口。
隨禮啊，借錢啊，給紅包啊。
只要想找借口，借口多的是！！
“好吧，這理由能接受，既然平河大隊鴨蛋多的話，那能不能麻煩你在取牛奶的時候，順帶著幫我換點鴨蛋啊！
正好我想腌點咸鴨蛋吃吃。”
鴨蛋和鴨子都有了，更加天然健康的咸鴨蛋，以及烤鴨和鹵鴨還能遠嗎？
想想高蕓都有點饞了，想啃鴨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