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江以清震驚,拉住她的手,“阿驪先別哭,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說。”
沈江驪撲進她懷中,六神無主的邊抽泣邊說,“那天老夫人派人給我送了衣服首飾,我心里當真是歡喜,真心實意感謝他們。也想按阿娘說的去做……”
沈江驪像個在外頭受了欺負的孩子,委屈訴說著一切。
說到謝老夫人時,她渾身抖了抖,猶有后怕,“謝老夫人看著好兇,她看阿驪的眼神好可怕。阿驪聽說那謝寧還是將軍時就殺人如麻,現在臥病,更加陰郁喜怒無常……”
清荷在一旁跟著抹眼淚,“夫人,你可要救救姑娘,謝府的人看著就不是什么好相處的人,她們原本中意的就是珠姑娘,現在老夫人為了珠姑娘,把姑娘塞過去,謝老夫人心里不滿她不敢對國公府發,但姑娘是國公府舍棄的,到時候嫁過去,她豈不是可以肆意欺負。到時候夫人在國公府,姑娘在謝府,只怕夫人求沈二爺也不關用了。”
“姑娘過去,只怕被會啃的骨頭也不剩。”
沈江驪和清荷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要多慘有多慘,至于謝府的人也是有七分可怕,也得說成十二分可怕。
清荷說完,沈江驪立刻接上,“阿驪一點也不想嫁給謝寧,但是去的路上,老夫人特意說,如果我看不上謝府這樁婚事的話,就要把我嫁給莫令當第十七房小妾。”
江以清向來是性子軟和的人,很少有尖銳的情緒,但眼下她抱著哭成淚人的女兒,只覺心被擰成了一團,眼底蘊著濃濃的恨意。
這恨意,恨沈鍘南的狠心,讓她墮入這樣無能為力的境地,也恨沈二爺的言而無信,明明答應了她會幫她的女兒找一門好婚事,卻是瞞著她將人推進火坑。
可是,她更恨自己!
恨自己的命不好,要連累女兒一起吃苦,恨自己把女兒接進京卻沒能照顧好,恨自己明明跌了大跟斗卻還信沈二的承諾。
她恨自己,連今夜的見面都在猶豫,她恨自己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被欺負卻無能為力。
沈江驪埋在母親的懷里,尋到了久違的溫暖,她抽抽嗒嗒道,“我知道這事阿娘做不了主,阿驪就是這樣的命,阿驪認了。”
認命這樣的話何其耳熟,前不久正是江以清所說。可是她可以認命,她的阿驪不可以!
天下沒有哪個母親聽得子女這樣的認命。
“阿驪今日來并不是想為難阿娘做什么,阿驪只是想見見阿娘,誰知道阿驪去謝府,還有沒有機會見阿娘呢?若是謝寧身體健全倒還好,阿驪熬到兒女大了也就出頭了,就怕他沒幾日好活,阿驪往后都得在祠堂守寡。”
她的話就像是尖銳的鉤子,字字句句往江以清心鉆,那顆早就被命運折磨到麻木的心,此刻被翻攪的鮮血淋漓。
“我知道,阿娘也不是很想見我……”
“不是!”江以清喉嚨嘶啞,她怎么會不想見她的女兒呢,她只是害怕會連累阿驪身份遭人猜疑。
如果不見面可以換阿驪往后的幸福,即便思念錐心刺骨,她亦可忍耐。
“阿驪,我……”所有解釋,在已經造成的傷害面前,顯得那么蒼白無力,“阿娘很抱歉,讓阿驪一個人面對這些。”
沈江驪從她懷中抬起頭,一雙漂亮的眼睛已經哭的紅腫,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晶瑩的淚水,猶豫了一會兒,才輕聲問:“那以后,阿驪約阿娘,阿娘會來見阿驪嗎?”
明明獨自承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在她面前卻還是小心翼翼。
江以清點頭,幫她擦去眼淚,“會的。阿娘答應你。”
想到這樣一個小姑娘被老夫人她們一番恐嚇逼迫,江以清堅定的看著她道,“阿驪遇見什么事情,一定要來找阿娘。”
即便她無能,不能免女兒受苦,那她能陪著女兒一起承受也好。
沈江驪見她答應,“可是阿娘身邊有各方眼線盯著,就算阿驪想找你也不方便……”
沈江驪佯裝沉思,最后得出主意,“以后不如就以雀兒的頭上戴的花為信號。”
糕點里放紙條有可能落到他人之手,即便看不出字,也難保不會有人做文章。
但是女子帶花是最尋常的事情,誰也不會注意到,清荷與雀兒玩的好,送她幾朵花戴也只是不起眼的小事。
這回江以清沒有半句拒絕。
沈江驪十分高興,含著淚沖她笑,笑得江以清更加心疼。
“你的婚事阿娘會想法子解決的。”
為母則剛,有些事,她可以忍受,可以認命,但是她的女兒不行。
“阿娘照顧好自己的身子比什么都重要,國公府個個不是善茬……”沈江驪低聲,“要是我們能離開這里就好了。
相比上回,江以清的病已經好了大半,只是眉眼間的羸弱病情盤桓已久,并非朝夕能除的。
江以清聽了她的話,微微抿唇,她何嘗不想離開?且不說她狠不下心把琨兒扔在這不管,單就說孤兒寡母兩個弱女子又如何該以何為生?再者,國公府又不是大街,來去哪里就是她能決定的了?
見她沉默,沈江驪神色微微暗淡了下。
替婚的事,知道的人不多。沈江驪特意到她面前痛哭,就是要阿娘看清國公府這些人的真面目,有時候并不是你退讓就能平穩度日的。
她要江以清看清,這個國公府沒有她們的活路,要把江以清帶出這個泥潭,光靠她一個人是很難的,她需要江以清和她彼此照應,往同一個方向走。
江以清回去后,后半夜都沒合上眼。
她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激烈的恨意了。
無望的恨會使人麻木,她來國公府的第一年恨,第二年恨,年年恨,恨年年,又能如何?
陳年傷口在她心口潰爛,她習慣了,而今夜的事卻是把腐肉剜開……
清晨,雀兒將早點擺出來時,極少說話的江姨娘忽然道:“你吩咐廚房準備幾碟下酒的小菜,要按二爺的口味來,再溫一壺好酒,傍晚送到霜梅苑來。”
雀兒還未反應過來,對方放下兩片金葉子,“一片給你打點用,一片歸你。”
一旁站著的靈秀目光惡狠狠的,像是江姨娘再她眼皮子底下殺了人。
江以清看向她,“靈秀,這片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