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穆然心頭一突,仙庭中的確有一些傳聞,說他們的師尊在傳授給他們大荒明道集時有所保留,傳授的并非完整功法。
奚穆然原本有所猜疑,不過他看不出大荒明道集有什么不足,也就打消了疑慮。
隨著他的修為越來越高,眼界見識也是與日俱增,但修為越高,越是看不出大荒明道集有什么不足,他對師尊的才學便越是欽佩,心中愈發不疑。
但陳實這句話,將他的猜疑重新喚醒。
“師尊傳授給我的大荒明道集,是真正的大荒明道集么。”他心中暗道。
奚穆然心中雖有疑慮,但依舊面色如常,笑道:“你的意思是要與我比較一下,你我學到的大荒明道集孰優孰劣?”
陳實正色道:“奚師兄對我有所猜忌,我無論說什么,都無法打消這個猜忌。既然如此,何不用最簡單的辦法?若是我學到的大荒明道集更好,那么自然是我學到的才是正宗。我既然是正宗,那么自然可以打消師兄的疑慮。”
奚穆然哦了一聲,饒有興趣道:“那么這個最簡單的法子是?”
陳實笑道:“你我以相同的修為,各自施展大荒明道集中的神通,用神通去破解神通,誰更高明,誰自然是正宗。”
奚穆然贊道:“的確是最簡單的法子。好!師弟的修為很古怪,不動用道境就是天仙境,動用道境很有可能會提升到金仙境。既然如此,那么你我便不用道境,我僅以天仙境的修為,與你較量幾招神通。”
陳實松了口氣,奚穆然一針見血,直指他的問題所在,他的修為的確忽高忽低,若是不用道境,他便是個天仙境的仙人,比其他仙人強一些,但強的有限。
若是動用道境,他的修為便會直線提升,甚至可以與稍弱的金仙一爭高下。
陳實抬手,向遠處走去,道:“師兄,請。”
“請。”
奚穆然與他同行。
幾個侍女從麒麟輦中魚貫而出,或站在車轅邊,或倚在車輦旁,或坐在麒麟上,笑吟吟的看著越走越遠的二人。
“這位陳公子膽氣壯得很呢。”
一個撫琴少女忍俊不禁道,“他居然想出這個法子,真是自討其辱。公子在仙庭中的修為雖然不是很高,但聰慧過人,任何東西一學就會,一會就精,豈是他這個野路子所能比的?”
手持翠玉笛的少女笑道:“公子年紀雖小,但最受寵,學到的功法肯定是正宗。這位陳公子說他得到的大荒明道集是一個仙人所授,說不定是大老爺無意中路過一個小世界,發現他的資質不壞,信手傳授了幾手功法。”
她們說說笑笑,一個端茶遞水的少女道:“各位姐妹,車上的茶少了,我去附近的天街上采購一些,很快便回。”
眾女紛紛笑道:“快去快去。”
“小紅秀沒眼福了,不能見到公子的颯爽英姿。”
那端茶少女小紅秀也不搭話,匆匆離去,心中默默道:“這些姐妹雖是公子身邊的妙人兒,但是不知兇險。倘若公子贏了陳實還好說,若是公子輸了,那么就兇險了。”
她越走越快,遠遠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心道:“公子輸了,就意味著大老爺傳給公子的大荒明道集是不是正宗,也就意味著其他公子學到的大荒明道集也并非正宗。”
她不由打個冷戰。
那時,奚穆然要擔心的,就不是大荒明道集是否正宗的問題了,而是如何才能讓大老爺不知他已知大荒明道集不正宗這個問題了!
“公子雖然不可能敗,但萬一敗了呢?”她心中暗道。
陳實和奚穆然越走越遠,二人衣袂飄逸,各有一番氣度。奚穆然有一種仙真之中的貴公子的氣度,縹緲出塵,仿佛萬般紅塵不加其身。陳實則是頭戴紫金冠,厚如刀背,銳如劍鋒,給人一種鋒芒外露的感覺。
“能否勝過奚穆然,就要看看張真人所傳的無根法,是否能勝過奚穆然的真傳了。”
陳實感應遙在太空深處的太古星域,以無根法重新感悟大荒明道集的神通。
大荒明道集的神通來自于太古星域。
太古時期,人們出于對太古星域的星空崇拜,將不同的星辰劃分為一個個星宿,賦予神格,加以祭祀供奉香火。
太古星域中的群星久承香火,不凡之力凝聚,自然而然的誕生出一尊尊神相,神相的修為越來越強,化作鎮守這些星域的神魔。
他們的歷史比如今的天庭還要古老很多,道力雄渾,稱作星君。
大荒明道集便是以這些星宿為根本,將不同星宿的道力組合化作神通。比如七星錯落,列宿分野,十日犯斗,等等神通,都需要對相應的星辰道力有所了解,才能修成。
陳實是通過對太古星域的感應,捕捉這些星君的氣息,揣測其掌控的大道,以此來領悟出相應的神通。
但奚穆然不同。
奚穆然的身份地位極高,可以親自來到那些星君的面前,觀摩其神韻,揣摩其道法,親眼所見,親手觸碰,自然比陳實這種僅靠感應的強出不知多少。
能否勝過奚穆然,陳實心中實在沒有底。
他從未與有著仙道名家傳承的仙人交過手。
從前與他交手的,往往都是來自凡間飛升地仙界的仙人,傳承不是那么強,雖然每個人都是天才人物,但功法神通都比不上他,自然被他輕松擊敗。哪怕修為境界高過他,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但奚穆然不同。
奚穆然來自天尊的師門,天尊的強大一直深深的烙印在陳實的腦海中,幾乎成了執念。
他還記得當初自己推算出大荒明道集的功法,召集西牛新洲所有天才共同破解此功的情形,這么多人,竟無人能尋出大荒明道集的破綻!
陳實戰勝天尊,靠的是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以及調動整個西牛新洲天地道力,以力量鎮壓,而非以神通取勝。
如今,要以神通取勝與天尊同出一門的奚穆然,他難免有些惴惴不安。
他以無根法感應太古星域,物我兩忘,沒有我執,太古星域像是投影到他的道心之中,沒有映照出星君的形態,而是反應這些古老星宿蘊藏的大道根本。
張真人所傳的無根法,是用來提升陰陽大道的領悟,如今卻被他用在大荒明道集上!
正在他入神之際,奚穆然停下腳步,笑道:“在這里便不用擔心波及其他人了。”
陳實也停下腳步,依舊潛入無根法的奇妙狀態之中。
奚穆然突然察覺到,陳實的氣息變了,明明人就在那里,但偏偏感應不到他的氣息,仿佛他已經與這片天地相容。
“雕蟲小技!”
他踏前一步,施展出七星錯落,向陳實攻去。
七星錯落中的七星,乃七曜星,日曜太陽星君月曜太陰星君,金曜太白星君,火曜熒惑星君,水曜辰星君,土曜鎮星君,木曜歲星君。
這七位星君的地位超然,實力也是極為強橫,他為了參悟這一招,親自前往各位星君的府邸,一連數十年,吃喝拉撒睡都在星君的府中,這才將七曜星蘊藏的大道領悟,七曜星君的神態容貌,也化作大道烙印,深深的印在他的腦海中。
他施展七星錯落之時,宛如七曜星君飄浮在身后,背后便是一顆顆巨大的日月星辰,提供給他磅礴無邊的道力!
在這一招上,他自信自己絕對沒有敵手!
他這一招攻來,幾乎將陳實從無根法的狀態中撼動出來,陳實眼前劇烈震顫,仿佛有一尊尊頂天立地的神祇要鉆入他的視野中,將他的道法根基破壞,將他的道心摧垮,將他的人格踐踏!
陳實不假思索,催動大荒明道集,同樣也是七星錯落,迎上奚穆然的這一擊。
奚穆然的七星錯落,比天尊更加完美,尋不出半點破綻,雖然是以天仙境的水準施展這一招,依舊強大的令人絕望!
他的大荒明道集,的確比陳實的大荒明道集更為完美!
陳實只是靠著自己的聰明才智,從絕望坡的幾門仙法之中,推算出大荒明道集,他并未學過真正的大荒明道集。
在對陣其他人時,他可以憑借功法取勝,但在面對奚穆然時,功法反而成為他最大的弱點!
然而在兩人神通碰撞的一瞬間,陳實對日月星君碾壓進入自己視野的恐懼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張真人的無根無執,物我兩忘。
在他的視野中,奚穆然的招法神通依舊沒有任何破綻。
但他已經無需尋出破綻。
兩人神通在這一刻轟然碰撞,奚穆然察覺到陳實的修為不如自己深厚,心中生愧:“我施展的法力,比他稍勝一籌。”
他稍稍收回一些法力,耳畔突然傳來無數祭祀禱祝的聲響,伴隨著香火沖鼻的氣息,嘈雜而奔放。
這一瞬間,他仿佛回到了太古時代,神洲大地還是一片洪荒,無數強大的生靈林立,人們衣衫襤褸,在洪水猛獸間求生存。他們向蒼天禱祝,向日月祭祀,龐大的香火之氣形成不凡之力,沖霄而起。
七曜星君,便是在這種狀態下形成,這七大神祇的道力便是由此而生!
奚穆然心神大震,頓知這是陳實的這一招七星錯落帶來的異象壓迫。
在招法上,他比陳實的七星錯落更加精妙,但在意境上,他已然落敗!
兩人神通交鋒,奚穆然來不及收回多余的法力,立刻察覺到對方的神通爆發的道力暴漲!
“比我強出一線!”
他剛想到這里,陳實已然轉變神通,化作列宿分野!
奚穆然顧不得多想,立刻施展列宿分野。
荒野夜空,群星閃耀,奚穆然展現的是諸多星君所象征的星宿的神力,而陳實所展現的是星君和星宿背后,眾生的祈愿,神力的源頭!
兩人神通還未分出勝負,又各自變招。
十日犯斗!
奚穆然臉色微變,只覺同樣的一招,陳實的神通威力越來越強,漸漸有壓過他的趨勢。他當機立斷,換作帝車運轉!
陳實同樣也施展出這一招,兩人神通碰撞,但見帝車運轉天沈沈,杓攜龍角魁枕參!
各種星辰道力爆發,讓他們四周百里,宛如化作巨大星辰碰撞的世界!
星力激蕩,四射,讓晴空湮滅,萬里云氣,一掃而空!
奚穆然察覺到不敵,立刻轉變神通。
斡旋造化!
攝提大角!
萬象森森!
有些神通,陳實從前未曾參悟出來,此次還是頭一次見,但看到奚穆然施展出來,他便立刻明了神通蘊藏的道理,自然而然的施展出來。
兩人神通千變萬化,周天星力在他們四周不斷激蕩,碰撞,愈演愈烈,讓他們宛如處在一片星辰的汪洋之中!
他們二人一個仿佛主宰周天星君的神王,一個仿佛掌握星域道海的主宰!
奚穆然叱咤不絕,各種神通揮灑,速度越來越快,待到最為激烈時,已然催動小周天劫陣,調動太古星域的星力,降下劫數!
陳實同樣也催動小周天劫陣,兩座劫陣碰撞,各自威力爆發,星力自天空中蜂擁而來,近乎狂暴的星力各自將兩人淹沒!
突然,奚穆然笑道:“師弟,可以了。我輸了。”
他緩緩收力,陳實遲疑一下,也緩緩收力。
兩人各自散去小周天劫陣。
奚穆然站在那里,面色似笑非笑,聲音有些低啞:“師弟修煉的大荒明道集,的確是正宗。我輸了。”
陳實想了想,道:“小周天劫陣之后,還有一招。”
奚穆然身軀微震,澀然道:“還有一招嗎?”
陳實點頭,他適才與奚穆然交手時,察覺到小周天劫陣之后還有一種更為恐怖的變化,只不過奚穆然在那時認輸了,他未能將這一招演化下去。
“這一招,乃是調動大周天的道力,施展之后,有破滅乾坤的威能。”
陳實推測道,“不過這一招需要參悟更多的星斗,輕易間不好施展出來。”
奚穆然面色灰敗,擺了擺手,嘿嘿笑道:“你不用施展了,我得到的又不是真傳,嘿,沒想到我們這些師兄弟得到的都不是真傳……”
他哈哈大笑,笑聲中難掩失落,轉身向麒麟輦走去,又停步回頭,道:“陳師弟,你以為你得到的就是師尊的真傳么?未必!師尊沒有教我們這些師兄弟真傳,焉知傳授給你的沒有留下后手?”
陳實目送他回到麒麟輦旁,就在此時,奚穆然突施辣手,將車輦上的幾個女子統統斬殺,甚至連那幾只青麒麟也沒有逃過他的毒手,相繼死于非命!
奚穆然擦去手上的血跡,漠然道:“師尊不希望我們知
道他傳授的功法有破綻有漏洞,那么我們便不知道。你們知道了,你們就必須死。”
他回頭看來,目光森然:“小師弟,你很幸運。但你若是想在仙庭站穩跟腳,真傳之事,你也須得忘記!這是為你的性命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