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大著肚子呢,怎么不在府里多休息,這時候跑來做什么?”
對于清歡公主,老皇帝可謂是疼在手心,愛在眼中,因此她做的一切都合情合理,哪怕是去父留子,在老皇帝這里都覺得只要女兒喜歡,那就沒錯。
因此清歡公主也很懂得如何拿捏老皇帝的心思,于是摸摸肚子就說道。
“這孩子早起就鬧騰的不行,兒臣想著他怕是有些思念父皇了,所以特意帶他進來瞧瞧父皇,誰知道竟碰見了裴小將軍和裴夫人,還真是巧了,只是裴夫人怎么了,額頭一片血印?”
“沒什么,裴夫人有事相求,父皇尚未決策,既然你來了,那你也給朕出出主意,她想要與裴老帥和離,清歡,你覺得朕應是不應?”
老皇帝的話,讓裴家母子的眼神瞬間就轉移到了清歡公主身上,裴子謖知道公主不可能無故的走這么一趟,所以才會這般肯定她會幫自己,幫母親。
結果就聽到清歡公主語氣平靜的說了一句。
“若裴夫人是為大義,這親事自然不能和離,但若是為私情,兒臣倒是覺得早在二十年前裴老師納妾之時就該和離了。”
“哦?怎么說?”
“父皇雖在西京城,但關于裴老帥的家宅事想必也是聽過幾耳朵的,官臣大家,有幾房妻妾不足為奇,但是如裴老帥這般寵妾滅妻的,還真是少聽少聞,宣州吳氏也算是我大綏有名望的世家,當初為著皇祖父的賜婚圣旨,高高興興的送了女兒去,結果卻換來了二十年的隱忍,這些年里頭,父皇可曾聽說過吳氏對外抱怨過一句?反而是裴老帥明里暗里的對那姨娘多有寵眷,壓根就不將皇祖父的賜婚放在眼里,兩相對比之下,父皇可別被什么勞什子的話由給騙了,兒臣覺得吳氏能忍到今日才來求這和離的圣旨,已是極限了。”
清歡公主給了一個其他的視角,這倒是給老皇帝提了醒。
宣州吳氏,從來都效忠大綏,比起更貼近漢王的裴家要忠心不少,倘若是此次順水推舟的做個人情給他們,其實比將其捆綁在裴家身邊更好。
因此,這點疊加了剛剛裴子謖說的那些話后,倒是讓老皇帝動搖了。
看著他表情上有所松動的模樣,裴子謖和裴夫人都在等老皇帝下決心,而清歡公主又添了臨門一腳,繼而說道。
“抓不住的流沙,不如放其離開,省得日日相對成了怨偶,反倒是讓好事變壞,得不償失,這還是當初父皇同兒臣說過的話呢,您可還記得?”
這話,老皇帝當然記得。
也正是如此,他才會更加喜愛懂得放手的清歡公主,他這一生曾有所愛,可最終也沒能獲得相同的回應,怨懟四起的時候,他也曾懷疑過,這樣捆著綁著留人在身邊,究竟是為了那所謂的“愛”,還只是一口堵著的氣?
所以被清歡公主提醒了這么一句后,他看向裴夫人之時,何嘗不是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于是動了些惻隱之心,便松了口。
“行吧,公主既然都為你們開了口,那此事朕就應下了,待會就拿了圣旨,裴吳兩家的姻親,就此打住吧,日后婚嫁自由,不受他人干涉。”
聽到這里,裴夫人感激的眼淚奪眶而出。
她從未想過自己的余生還能有與裴家割裂的這一天,從前執著的那口氣,突然在這一刻就消散了,真切的對著老皇帝就叩頭謝恩,此刻的真情流露倒是讓老皇帝有了些感悟。
隨后看了一眼心愛的女兒,便對著裴子謖說了一句。
“你留下,朕有話要問你!”
“臣遵旨!”
此刻的他還是裴小將軍,所以皇帝說什么就是什么,清歡公主明白父皇要問什么,所以帶著裴夫人就去偏殿等候。
這還是二人頭一次這么近距離的接觸呢,裴夫人雖然不拘謹,但是也沒有熱絡到能與公主暢談的地步,因此清歡公主問一句,她答一句,正如御書房里頭的皇帝和裴子謖二人。
“家主信印都交出來了,你是真不想要裴家了?”
老皇帝的話一出,裴子謖有些驚愕,他曾篤定清歡公主會“私藏”那枚家印,為的就是在日后奪權之路上有足夠大的底牌,可他沒想到,這樣的東西,皇帝早就知道了。
那么清歡公主與老皇帝之間的信任,看樣子遠超他能想象的地步了,所以快速的思考以后就恭敬的回答說道。
“臣對裴家并沒有多少恩義摻雜其中,且南唐大勝后,若是再居功自傲,那便是自絕后路,因此才會將家主信印交給公主,以求能保家宅平安。”
“何故就讓你選擇了公主,而不是太子呢?”
這話問的令裴子謖有些短暫的失語,老皇帝心中偏向公主這是既定的事實,可他怎么知道老皇帝對太子就會心生厭惡到不喜的地步呢?
若是答錯了一句,只怕他今日謀算的一切都會化為烏有,但最后還是誠懇的回答說道。
“攻打南唐之前,臣曾經易容換臉去過南唐的腹地,見識過那些無辜百姓們被迫卷入戰爭后過得日子有多慘,臣自問無力為他們做什么,但總想著,若是能天下一統,四海歸心,在英明果覺之人的帶領下,百姓們定能過上好日子,但這一切的前提都是再無戰亂,因此臣并非選公主不選太子,而是如陛下一樣,選的是公主腹中的孩子,大綏若少了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想必能開創更偉大的盛世!”
裴子謖說這話的時候,心里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他唯一賭的就是老皇帝的心,是否也在權衡利弊得失,盼著化干戈為玉帛,讓西京城和漢州能夠避免一場手足相殘的戰亂。
而他說完以后,座上的老皇帝久久沒有出聲。
只是想起了一件往事,那時候他與漢王的關系還沒有惡化到如此地步,因此把酒言歡之際聽他提起過幾句對幼年裴子謖的欣賞。
“此子若是皇弟的孩子,當是皇弟之幸。”
現在看來,還好此子并非漢王的孩子,這才是大綏真正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