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昌伯這人看似老實,其實心思深沉,自皇帝登基,他就一直只聽皇帝的。
太皇太后在時,他壓著孫家其他人避張家鋒铓,朝中問政,一問三不知,當時問起國舅爺,京城內外只知道張家兄弟,從不知道孫家兄弟。
等太皇太后年老,皇帝日漸長大,他進宮也勤了些,問起政務,他從來都是唯皇帝馬首是瞻,皇帝說什么就是什么。
若不是他足夠謹慎,朝中幾次有人討好他,要給孫家子弟求官都被他嚴詞拒絕,他早成了百官口中的奸臣外戚。
也正是因為他的謹慎,襯得王振是越發囂張跋扈,所以王振名聲越壞,他這個正宗外戚的名聲倒是越來越好。
云晏當然不會覺得會昌伯是真老實,皇帝登基之后花錢很大,國庫的錢不好拿,私庫也諸多限制,所以會昌伯會想辦法給皇帝賺錢。
孫家走私海貿的錢,絕大部分都進了皇帝口袋。
且云晏跟在皇帝身邊,幾次聽會昌伯進宮參與議政,他都是贊同開海禁。
他不覺得這是假的,因為有兩次,他和皇帝私下說話,他亦是極力贊成此事,并勸說皇帝放棄海貿的一些利益,還利于民。
海上截殺使團一事發生之后,他曾奉命去孫家押人,當然是悄悄地,目前人還關在詔獄中,無人知道。
當時他就知道,此事會昌伯不知情。
但不管他是否知情,此事牽扯到宮中的貴人,那他就有罪。
而今,一切都是暗中的事,若是公開來,那罪就在北鎮撫司了。
甚至,所有將這事扯開的人都有罪,不止北鎮撫司。
云晏呼出一口氣,憂愁不已。
他現在真是進退兩難,讓孫昕活著進城,他有罪;
讓孫昕死在城外,他亦有罪。
他想在兩條罪中取其輕者,卻發現很難評定。
云晏頭疼時,潘筠他們已經被趙大人和方大人熱情的請進驛站。
一抬頭就看到站在二樓欄桿邊憂愁的云晏,潘筠露出燦爛的笑容,抬手就打招呼:“云大人,別來無恙啊。”
云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趙大人連忙道:“潘道長別介意,云大人最近身子不適,所以脾氣差了點。”
潘筠:“我懂,北鎮撫司的差不好做,唉”
一聲嘆息,韻味無窮。
趙大人眼皮跳了跳,不由和方大人對視一眼。
不過此時不是探究同僚內心秘密的時候,當務之急是保證今晚犯人們的安全。
趙大人連忙請潘筠入內,第一次鄭重的拜托她幫忙。
潘筠一口應下,笑道:“貧道盡力而為。”
趙大人:“我們今晚將人分為兩隊,一隊守上半夜,一隊守下半夜,潘道長您能不能選一隊跟著守夜?”
“貧道不選,貧道要守一整夜!”
趙大人很不好意思,連忙道:“這也太辛苦了,我看你們趕了一日的路,不如先休息,醒來守下半夜?”
“不!”潘筠義正言辭:“誰知道他們會不會上半夜來?此時正是大家困倦之時,要小心為上,所以我一定要讓自己人守夜的。”
趙大人嘆息一聲,贊嘆潘筠的俠義之心。
潘筠他們回到客房,她直接道:“小紅、紅顏、潘小黑,你們守夜去吧,我們睡覺了。”
三個非人生物都沒意見。
畢竟他們三個都是夜貓子,而且最近他們白天都在睡,晚上正是精神的時候。
一個隱身飄著出去,一個不隱身,直接靠坐在二樓欄桿,一邊啃著廚房送來的燒雞,一邊看著一樓鎖著的犯人。
潘小黑則是不動聲色的跳上房梁,走到看守物證的趙大人和方大人房間大梁上,屁股一坐,當即蹲著不動了。
潘筠他們則是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直到被小紅一聲尖嘯聲吵醒。
潘筠刷的一下睜開眼睛,眼中不見一絲睡意。
不等同屋的妙真妙和反應過來,她便已飛掠出門,正好和迎面飛來的一個衙差錯身而過。
小紅現身擋在犯人們面前,沉聲道:“他給他們送有毒的水!”
話音才落,門窗砰的一聲四散開,十幾個黑衣人手持刀劍飛身而入,見人就砍。
小紅站在最前面,被一刀從頭頂劈下……
刀穿過虛無,當的一聲砍在地上,碎石炸裂,手持長刀的刺客瞳孔緊縮,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小紅。
小紅翹起嘴角,沖他微微一笑,抬腳踹在他的心口,將人從洞開的窗戶上踹飛出去……
潘筠矮身躲過飛射而來的暗器,身形如殘影一般掠過大堂,等云晏帶著錦衣衛飛速趕來,只來得及看到飛射而來的十幾道身影,同時砰砰聲不絕于耳。
看著砸到地上,半天爬不起來的刺客,云晏半晌無語。
他張嘴正要說什么,樓上門窗被砸開,七八道人影從二樓砸下,砰砰的砸在地上。
云晏抬頭,就見妙真和妙和探頭往樓下看了一眼后朝屋里喊道:“下面也結束了。”
云晏就聽到薛韶沉穩的聲音傳來:“兩位大人放心,沒事了。”
云晏:……
他深吸一口氣,看向潘筠:“潘筠,你這樣搞得我們錦衣衛很沒用。”
潘筠指著地上的水壺道:“差一點他們就被毒死了,還是隨行人員,你們錦衣衛連人的背景都沒查清就用。”
云晏臉色難看,他身后的錦衣衛低聲道:“大人,這人身家清白,并沒有問題。”
云晏沉聲道:“再給我查一遍!”
錦衣衛低頭應了一聲“是”。
潘筠抱著胳膊囂張的道:“云大人,今晚這事你得謝謝我!”
云晏則看向小紅,眼睛微瞇:“這人是誰?我從未在你身邊見過她,她是怎么突然出現在驛站的?”
潘筠咬了咬牙。
小紅進不了皇宮,所以不能出現在皇權之下。
潘筠面無表情道:“你看錯了,哪有什么人?你看到的是我的好朋友紅顏。”
小紅悄無聲息的消失,紅顏出現,冷冷地看著云晏。
云晏帶著錦衣衛轉身就走。
大家平安度過一夜,這之后,刺客不再出現,天一亮,大家就一起啟程回京。
潘筠不知道打哪兒摸出一匹馬來,騎馬走在云晏身側,道:“云大人,短短一年多未見,我覺得你變了許多。”
云晏面無表情:“是人都會變。”
潘筠搖頭:“但我相信,人的本質是很難改變的,我從前覺得云大人是個忠肝義膽之人,現在依舊這么認為。”
云晏垂著眼眸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