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洛陽時,可不叫趙驢子…”
地龍子坐在石頭上,臉色很不好看。
他的雙手已復位包扎,雖說沒有徹底被廢,但傷好之前,動不了武也施不了法,和個廢人一樣,沒有自保之力。
這老頭生性兇狠霸道。
如此屈辱,簡直讓他快要氣炸。
然而,他也是個識時務的。
青城派明著袒護,眼前這小子李衍,又是個狠人,比他兇的也弄死好幾個,只能認栽。
“他會憋寶,手段不俗,接了幾個大活,很快打響名聲,也惹惱了當地憋寶人…”
“他不善言辭,妻子倒是個老江湖,所以每次都是由妻子談判,被埋伏偷襲幾次后,二人便收斂了許多。”
“老夫大多時候,都在洛陽附近,想要找件寶貝,便重金聘請了他,誰知這小子卻偷拿了東西,所以老夫才追殺他。”
“他很機靈,老夫并未得手。”
“你也是江湖中人,說說看,老夫哪一點做的不合規矩?”
說罷,這老頭便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少來這套!”
旁邊沙里飛嗤笑道:“你的名聲我們已打聽過,規矩這東西,用的時候才拿來講。”
“趙驢子兄弟的性子我知道,即便是玉皇爺的寶貝,他也不會貪,中間肯定有事!”
地龍子見瞞不過,這才一聲悶哼,“他那妻子不在,估計是另有人抓了威脅,才坑老夫…”
李衍沉聲道:“你讓他找什么?”
地龍子猶豫了半天,才不甘開口道:“是邙山北魏墓中的一顆寶珠,能避塵,價值不菲。”
似乎是怕李衍起殺心,他又連忙說道:“此事隱秘,知道者并不多,他們的對頭是老夫,有我配合,只要趙驢子沒死,肯定能找到。”
李衍冷冷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這老東西,肯定有所隱瞞。
但李衍也不會真的殺人。
不僅為趙驢子,也是賣青城山面子。
別人能故意偏袒,不惜自損顏面,他也不能做的太過分,沖突可以,但大庭廣眾之下殺人,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問完地龍子,李衍才扭頭看向夜哭郎申三酉,臉上露出笑容,“老哥怎么也出長安了?”
這夜哭郎,出了名的浪蕩子,幾乎是處于半退隱狀態,很少參與江湖紛爭。
開窖大會雖重要,但肯定吸引不來對方。
“沒辦法啊。”
申三酉耷拉著眼,滿臉無奈,“受了師尊之命前來,有些事要和你說,找個僻靜地方吧。”
“好。”
李衍也沒多問,又看向地龍子。
這老頭依舊陰沉著臉,冷哼道:“放心,老夫可不是他人,言而有信,開窖大會后就帶你走。”
李衍沒有廢話,拱了拱手,帶著眾人離開。
望著他們離去的身影,一名弟子終于忍不住,憤憤不平道:“師尊,他們簡直欺人太甚,聽說趙師叔就在鄂州,要不…”
“蠢貨!”
地龍子瞥了一眼,冷笑道:“他性子傲,平日就和老夫尿不到一個壺里,蜀中那些門人遭難,也不見他出頭,哪會來幫手?”
說著,望向李衍消失的方向,“有時候做事要動腦筋,那小子不是很能打么,正好借他的手,除掉那幾個對頭…”
“師尊英明。”
“少拍馬屁,扶我起來,那些個貨千萬收好了,這次開窖大會,說不定能找到我要的東西…”
青城山也是迎來了久違的熱鬧。
神州大地,玄門正教、法教、旁門,大大小小數量不少,即便每派只來幾人,數量也不少。
青城弟子們,幾乎全都回歸山門。
接待、巡山、布置…每個人都忙的腳朝天。
李衍早已熟悉青城山,自然無需人領路,帶著眾人直奔后山朝陽洞。
來的人多,自然也就分出了高低。
那些個玄門大教長老,通常被安排在祖師殿、上清宮、天師洞等宮觀之內,以顯尊重。
小門小戶、實力不濟的,則統一安排在半山別院。
那里本是上山香客住宿之地,按理說也算環境清幽,但若參加開窖大會,必然要走很遠。
至于朝陽洞,則僅次于那些宮闕,環境還更好,住在這里的,都是神州玄門有名的人物。
“李小友,回來了?”
“呂大師沒出去?”
“山上清冷,老夫實在懶得動。”
“見過李道友。”
“見過禪師。”
一路上,不時有人和李衍打招呼。
正如蜀中神拳會長鄒少海所言,成都蜀王府一戰,又借著這次開窖大會,李衍已名揚四海。
江湖便是這樣,講規矩,但更現實。
李衍的戰績,配得上這份尊敬。
十二元辰的名號,更是傳遍四面八方,光這些天,就有不少人前來打招呼。
李衍他們現在已不愁沒人雇傭。
愁的是,該如何推掉。
到處都是人情,處理不好就是麻煩。
“嘖嘖…”
申三酉見狀,說起了怪話,“想不到當初在長安東躲西藏的小子,如今已成了大人物,要是被平康坊的那些姑娘知道了,怕是會悔青腸子。”
“老哥別開玩笑了。”
李衍無語,將申三酉領到自己房間后,又將“如意寶珠”掛上,這才正色道:“老哥,你怕是有大事吧?”
申三酉聞言,臉色也變得凝重,先是看了看如意寶珠,這才沉聲道:“我奉師門之命,來找你詢問九鼎之事。”
李衍一聽,心中提起警惕,“冥教很少參與江湖紛爭,問這個干什么?”
九鼎涉及神州氣運,甚至被大羅法界仙神關注,弄不好就是死人無數,他可不敢大意。
即便來的是故交好友。
申三酉倒也沒生氣,而是沉聲道:“既然來問你,自然要講清原委,此事與我冥教根腳有關。”
“我冥教乃秦宮秘祝正統,曰‘安魂太祝’,既主皇宮葬禮,也負責鎮壓五方陰魔,焚書坑儒后隱遁。”
“冥教不參與江湖爭斗,弟子有些隱于市井,以白事為生,便是陰門。”
“但還有五人,掌五方陰祭,游走神州各地,我師尊‘陰九歌’便是其一。”
“他們的任務……便是監察九鼎。”
李衍詫異,“怎么從未聽過?”
申三酉搖頭道:“這是教中忌諱,得了五方陰祭法,便不可在玄門揚名,犯之必死。”
李衍沉默,隨即搖頭道:“申老哥,我實話實說,你所言太過巧合,九鼎現世的消息剛出現,你師尊就讓你過來…”
“我懂。”
申三酉也點頭道:“九鼎的消息,本不該為外人所知,就連我也是剛知道。”
說著,嘆了口氣,“但此事,師尊確實沒說謊,你可聽說過,秦王不死宮。”
“開玩笑吧,那不是訛傳么?”
旁邊的沙里飛吃了一驚,插嘴道。
李衍也是滿臉難以置信。
他們來自關中,曾進入秦嶺,但那個神秘的地方,始終籠罩著許多迷霧與傳說。
有上古華胥國,傳聞是仙人居所…
有十絕兇墳,進入者無人出來…
有秦嶺白蟒神,盤繞山峰…
就和云夢三寶一樣,都是當地怪談,不知真假,只是被人一代代傳頌。
但最吸引人的,還是秦皇不死宮。
傳聞是方仙道給始皇帝所建,埋藏著長生的秘密,但自古以來無數人進入秦嶺,卻始終找不到。
申三酉面色平靜,繼續說道:“我師尊說,秦王不死宮是真的,冥教的根腳便與其有關。”
“至于里面有什么,我并不知曉,但在九鼎現世后,冥教大殿傳承的地脈儀便出現異動。”
“隨后,秦王不死宮來人,要求阻止九鼎現世,否則便有驚世大劫!”
“秦王不死宮來人?!”
眾人聽罷,更覺詫異。
李衍心中升起古怪念頭,“莫非…”
“真不知道。”
申三酉撓頭道:“若那位真在,驪山教又為何死守皇陵,師尊嘴嚴的很,不愿多說。”
李衍深深吸了口氣,“好吧,你想知道什么?”
申三酉沉聲道:“所有!”
“到底誰在圖謀九鼎,他們用的什么手段,你是活陰差,應該知道的更多,眼下整個冥教都在查探。”
“教主只有一句話,圖謀九鼎者,必殺!”
李衍沉思了一下,開口道:“他們是個神秘組織,成員皆是陰犯,我只知道有秦時方士盧生、大宋鬼教教主趙長生…”
他將知道的講述了一番。
當然,大羅法界的事沒有透漏,畢竟涉及一些仙神,他身懷特殊勾牒的事,也會引來麻煩。
誰知道,冥教后面有什么人。
若他們真的全力阻止,也是件好事。
申三酉一邊聽,一邊仔細記錄。
等李衍全部說完后,他才吹干墨跡,小心將紙折迭塞入懷中,起身道:“我來青城就是為此事,開窖大會沒興趣,這就離開向師門復命。”
說著,嘆了口氣,拱手道:“師尊說,人道變革已至,天下亂象頻生,誰也躲不過。”
“你如今名聲不小,是好事也是壞事,畢竟暗箭難防,干什么多留個心眼。”
“老哥說得對,路上慢點。”
“告辭。”
送申三酉離開后,眾人才又回到房中。
“嘖嘖,秦王不死宮。”
沙里飛依舊難以置信,“竟然真的有?!”
王道玄撫須搖頭道:“云中君神闕、龍宮水府、秦王不死宮,人道變革已至,今后還有什么蹦出來,誰也不知道。”
李衍沉聲道:“總之,一切小心點。”
“明日就是開窖大會,靈云子已說過,會持續三日,忙完后咱們就走,先接了龍姑娘,隨后前往豫州打探消息!”
定下計劃后,眾人紛紛離去。
他們同樣有事要忙。
這次開窖大會,規模遠超華山那次。
除了要開啟幾個宋時便封存的寶庫,還會有交易拍賣,各家正教法脈都會拿出一些靈寶交換。
十二元辰如今名頭響亮,將遭遇的危險也更大。
他們要趁這機會,盡可能提升實力。
眾人走后,房間內安靜下來。
李衍則打開行囊,從里面小心取出一些物件,都是蜀王宮一戰后的收獲。
這些日子研究后,也算弄清了是什么。
有些用得上,有些可以用來換寶。
想到這兒,李衍小心拿起一塊玉佩。
玉佩只有嬰兒拳頭大,質地為青玉,乃是“雙螭拱璧”形制,外圓內孔,直徑約三寸。
此寶氣韻古樸渾厚,按王道玄所言,乃是戰國至秦的典型風格。
邊緣浮雕兩條交纏螭龍,象征陰陽調和與皇權天命,應該出自皇家,雕刻十分精美。
仔細查看,正面還陰刻“云雷紋”,中心孔周環刻十二道小篆符咒,如“延年永壽”“鎮煞辟邪”等。
王道玄查閱過,這些正與《史記·秦始皇本紀》中記載的方士禱文相呼應,是祭祀禮器。
盧生的名頭,可不小。
始皇二十八年,瑯琊刻石記載,這方士盧生就曾獻“亡秦者胡”讖語。
這是一件國祭神器!
除了有寧神之功,躲避神通和天庭探查的力量,甚至還強于“如意寶珠”。
怪不得,盧生一直隨身攜帶。
瞧著此物,李衍撓了撓頭。
這玩意兒最不好處理。
他是活陰差,若隨意售賣,被哪個老鬼得到,將來翻臉動手時,便成了麻煩。
但拿著又太過奢侈。
他有“龍蛇牌”,隊伍有“如意寶珠”,若再用此物隱藏,傳出去必惹得人人眼紅…
“唉”
李衍嘆了口氣,又拿起第二件物品。
這是面黃絹經幡卷軸,正是當時盧生第一次阻止陰兵,所用的《地官赦罪寶誥》。
此物是一次性寶物,上面附著的力量已經消失,看上去如同凡物。
但李衍知道,這便是大羅法界幕后黑手的證物,但該怎用,卻是毫無頭緒。
第一次,陰兵被其逼退。
第二次,召請溫靈官未竟全功。
天庭地府都已知曉,卻沒有下一步動靜。
幕后黑手來頭不小啊……
李衍微微搖頭,又拿起了第三樣寶物。
正是當時二郎留下的青銅縱目儺面。
此物已恢復平靜,但李衍仍能感覺到,縱目眉心處,盤旋著一股氣息,與二郎同源。
楊二郎消耗千年香火,將九鼎重新打入地脈,算是還蜀中百姓供奉之情,如今已然登神。
李衍還記得,他走時留下此物,說或許有用。
說的不清不楚,
到底是用來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