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煙雨江南
字數:1901
咫尺天涯,衛淵總算明白了這個詞的意思,
仙城不大,張生居處和衛淵自己的住處只有一步之遙。衛淵神識鎖定了自己的宅院,一步邁出,已出現在一處陌生的房間中。
房間中燈火通明,裝飾得十分有自然之趣。鋤禾老道正在燈下一粒一粒的數著米。每顆拳頭大小的珍珠米,略有瑕疵的就扔到旁邊袋子里,只有靈性飽滿、通體無瑕的才會被鄭而重之的放到玉盆中。
鋤禾真人被轟鳴聲嚇了一跳,看著自天而降的衛淵,再看看房頂大洞,一時說不出話來。
「打擾了。」衛淵汕汕的扔下一句話,身影一閃,再次消失。
這一次衛淵直接出現在一張大床邊,床上風聽雨躺得四仰八叉,春光現一半,睡得正熟。
這次還沒等衛淵反應過來,風聽雨的長發突然立了起來,然后一聲歡呼,一片黑暗就向衛淵當頭罩下!
黑暗落處,衛淵已然消失。但風聽雨腳快,趾間夾著衛淵的衣褲,只可惜還差一線,就能將他扣下了。
衛淵心中暗叫僥幸,還好自己逃得快。只是這次地方依然不太對,周圍都是溫熱且帶著暗香的水。水波蕩漾中,似乎也有些熟悉的景致。
衛淵心念一動,人向上升起,冒出水面,才發現自己是從一個浴桶中長出來的,紀流離正坐在桶中,眼中先閃過驚訝,然后就是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周圍靈氣急速向她指尖匯聚!
「一回來就偷襲,這么急的嗎—」紀流離話音未落,一爪遮天蔽日,當頭落下!
但她在水中連撈了好幾下,都沒撈到衛淵,還是讓他從桶底逃了。紀流離也不著惱,既然有了這次偷襲,那就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想到此處,她就嘴角含笑,開始仔細打磨指甲。
這一夜,仙城雞飛狗跳。
第二日清晨,衛淵從自己宅院中走出,神色如常,動作也如常。天下地上飛過的諸修對他紛紛側目,卻又趕緊挪開目光,好似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衛淵緩步走入議事的大殿,心中卻是暗罵熔龍:「這不是一個晚上就適應了?哪還需要做題!?這家伙好生陰險,原來也是個記仇的,差點被他給騙了!」
當初一開始衛淵教熔龍算學的時候,好幾次都無法按捺自己的脾氣,一時口不擇言,什么話都說。比如什么「簡直是榆木腦袋」、‘這么簡單都不會?」、「你腦袋里都裝了些什么’之類。
直到七八日后,發現熔龍所提問題自己已經開始答不上來,衛淵眼神就開始變得清澈,態度也一天比一天溫和。而這時距離衛淵虛心請教,還有好幾天。
好在熔龍心胸開闊,到后來并未與衛淵計較,只是不斷出題,用一張張滿是數字和公式的玉紙,讓衛淵去反思自己的腦子究竟是什么材質。
直到現在,衛淵才覺得自己明白了,熔龍當著張生面拿出那張玉紙的險惡用心。
大殿中,除了張生之外,太初宮諸修陸續到齊。此刻大家都是神色如常,沒有驚喜,不過大多數人還是精神振奮。
衛淵將眾修神色皆收于眼底,當下哈哈一笑,力巫語差點脫口而出。
好在他反應快,及時懸崖勒馬,緩道:「我不在這些時日,青冥想必過得十分艱難。但沒關系,失去的時間不算多,我們一起努力,把失去的時間搶回來就是了——..」
諸修俱是神色如常,紛紛點頭。
衛淵正想細問青冥各個方面的進展,忽然心中一動,向天望去。
天穹上憑空生云,無數紫色劫云迅速匯聚,轉眼間化為千里云層。
衛淵便道:「天劫已至,這次先到這里,我去給老師護法。」
諸修則道:「我等也去。」
于是眾人離了仙城,趕往天劫基地。大家都很想知道,張生歷經這許多波折磨難,最終會修成什么法相。而且這紫色劫云,眾人也從未見過。
空中劫云的面積不算大,氣息也不是如何鑷人,遠不如衛淵渡劫時那樣夸張。但不知為何,已經是法相的諸修卻心中卻都有些懦不安,隱約感覺那天劫若是落在自己頭上,怕會有些不妙。
轉眼間時辰已至,天劫降臨。
世間突然沉寂,劫云中落下一束細細的光,沒有雷霆,沒有煊赫聲勢,就只是一束光,無聲無息的落下。
諸修突然覺得神識少了一塊,探入天劫基地的神識全都憑空消失,甚至都不知道是怎么消失的。隨后忽有罡風撲面而來,將諸修吹得四散紛落!
天劫基地中央,有一點強烈至極的光芒閃了一閃,然后就此寂滅。
而此時若大的天劫基地,已被夷為平地,所有后來人為添加的設施全部憑空消失,還為這片土地本來樣子。
宋崔新城,宮裝美婦高坐正堂,神色肅穆,道:「擬信:約戰之期已到,三日后兩界中間決戰,讓張生過來受死!」
侍從迅速寫好戰書,然后小心翼翼地問:「可還有話讓小人帶過去?比如想要免死,就要答應什么條件之類的?」
宮裝美婦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道:「沒有條件,我只要張生死!」
「婉儀—」崔成孝喚了一聲,但欲言又止。
宮裝美婦只當沒聽見,只是把玩著手中一枚九層嵌套的玉球。
崔成孝遲疑了一下,還是道:「婉儀,做人還須留一線,就給他們開個贖命條件吧!不妨苛刻一點,我們得點實惠,不傷兩家和氣。」
宮裝美女咬牙道:「不可能!我已經忍了好幾個月了,就等著這一天!沒有任何條件可談,張生非死不可!
崔成孝暗嘆一聲,不再多勸。與這宮裝美婦崔婉儀相比,他其實是仙祖叔叔那一房留下的血脈,整房中就只有他自己成就最高。在崔家地位與宮裝美婦完全沒法比。無論小事大事,宮裝美婦決定的事,他都沒有置喙可能。
三日后。
兩界中點處,天地肅穆,兩方人馬已然到齊,遙遙對峙。
宮裝美婦雙手籠于袖中,飛至兩軍中間,當空而立,放聲道:「張生何在,出來受死!」
張生依然是一襲青衫,一步步走出,然后立于地面,負手而立,向天上望去。但她看的不是宮裝美婦,而是望向天空某處,道:「仙君即已到了,何不現身一見?」
「你這女娃,倒是敏銳。」
隨著這個清清亮亮的聲音,空中出現了一片景致。一汪鏡湖邊立著數株古松,松上覆蓋著白雪。藍湖青松白雪,相映成趣。
松下坐著一位玄衣修土,身邊一座紅泥小壺,火燒得正旺,壺中雪水剛沸。他端起紅泥小壺,
向杯中注入熱水,然后輕啜,一時間仿佛整個西域都是茶香。
青冥陣中,衛淵深為震撼,趕緊細心記住布景配色、動作神情,以備日后使用。
他一邊用心記憶,一邊手忙腳亂的翻出一個古怪物件,摩兩下改變形狀,裝在了慈悲上,變成新的槍頭,然后明目張膽的放在身邊,一點都不加遮掩。
玄衣仙人目光一轉,向衛淵身邊長槍望了一眼,方道:「傳聞中可削壽萬載的陰彈,沒想到真的存在。此彈不是說遺失了嗎?」
「前兩天打掃庭院,又找到了。」衛淵說得面不改色。
崔成孝臉色一沉:「大膽!你敢如此對仙祖說話?」
衛淵雙眼微瞇,道:「我一向對仙人都是這么說話的。應該怎么說話,要不一會你來教教我?」
崔成孝臉色一沉,沒想到衛淵居然一點都不客氣,當下冷道:「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看來少不得要替你家長輩管教管教!」
衛淵道:「想管教我?當然沒問題!那我就問您一句話:您就說您這身子骨,扛不扛揍吧!」
崔成孝臉色鐵青,此時空中仙人道了聲「夠了」。
崔家仙祖崔正行輕飲一口仙茶,徐道:「我自不會做出以大欺小之事,此來只是想看看后起之秀,同時也防祖傳仙器有失。我先提醒一下,婉儀手中乃是吾家高祖所留仙器,神通強悍,難以控制。如若想各退一步,就此作罷,現在還來得及,可不傷和氣。」
仙祖當前,宮裝美婦也不敢亂說話,她雙眼一轉,道:「仙祖已然發話,我們作晚輩的自然不敢不遵。這樣吧,你在這當著眾人的面,說三遍「我錯了」,這事就到此為止,如何?」
衛淵勃然色變,手已經伸向了慈悲。太初宮諸修也是殺氣升騰!
張生微微一笑,望向崔家仙祖,道:「仙君多慮了。三月前我是不愿欺負弱小,所以才給了她三月時間準備。畢竟她只是個上不了御景的法相圓滿,即脆且軟,沒點強力仙寶護身很容易傷了根基。
但我也沒想到這三月中自己機緣忽至,一不小心就修成了法相。所以請仙君放心,一會我自會留手,盡量不打得太重。但小懲大戒,卻是免不了的。」
崔正行脾氣再好,城府再深,此刻臉上也沒了笑容,淡道:「即是如此,就那開始吧。我也想開開眼,看看你究竟修成了何等了不得的法相。」
張生眉心中射出一點劍光,瞬間飛上天穹,空中徐徐出現一片古老宮殿,無邊無際。
宮殿頂上,墻上,院落地面,到處都插著仙劍,無數仙劍各有不同劍意,有的還是嶄新,有的則是已在時光中徹底朽壞。
宮殿群落的大門則是由無數仙劍拼成,劍身紋路自然而然的拼成了四個大字:天下劍家。
劍冢中央山頂,放著三張坐椅,上面分別坐著老中青三位道人。
啪的一聲,崔正行手中茶杯破碎,當即道:「我們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