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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4、回馬槍


更新時間:2025年08月18日  作者:會說話的肘子  分類: 玄幻 | 東方玄幻 | 會說話的肘子 | 青山 
正屋里,廖忠半坐半靠在炕頭的墻角小憩,謹慎的將后背全部藏在墻根下。

他太累了。

從春狩到現在,身負重傷、不眠不休,一刻都不敢合眼。

而此時,哪怕是睡覺,他依舊將平兒的手腕死死攥在手里,而平兒則在吃了他袖子的里的高粱飴后,不哭不鬧的沉沉睡去。

正屋外,女人眼淚止不住的流,卻不敢發出半點動靜。

她拉著男人的胳膊,露出乞求的目光,嘴型無聲道:救救平兒。

男人緩緩搖頭。

廖忠乃是尋道境行官,即便身負重傷,又怎是他們能應付的?更何況平兒就在廖忠手邊,稍有不慎平兒便沒命了。

忽然間,正屋傳來廖忠疼痛的悶哼聲,似是睡夢中碰到了傷口。

男人若有所思,從廂房里取了一包藥粉,對女人低聲道:“我去給他治傷,如今大家已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他早些痊愈,才可能早些離開。”

女人像是想到什么,她從袖子里掏出一個小瓶子,聲音極低道:“把這個混進去。”

男人搖頭:“他會拿平兒試藥。”

女人堅決道:“那我就割開自己的胳膊試藥,藥效兩個時辰才發作,到時我與他一起死,只要你與平兒能活下來……”

男人嘆息:“不可能的。”

他深深吸了口氣,大步走進正屋,恭敬道:“大人,卑職這里有密諜司發的傷藥,當中還有龍牙草、白茅根等……”

廖忠從睡夢中緩緩睜眼。

卻見他蜷縮在炕角,汗水將頭發打濕,極其虛弱。

他沒理會男人手里的藥,自顧自說著:“李大人,老夫夢見自己回到了十六年前,第一次見太子的那天。嘉寧十六年二月初八,也是春寒料峭。那一年,太子好像才十二歲?”

“老夫乃先帝在建極殿欽點的榜眼,只因父親與人酒后妄論朝政,全家男子處以宮刑發配嶺南,女子發入教坊司。去嶺南路上,廖家人累死的累死、餓死的餓死,走到嶺南時只剩下老夫一人,嘉寧十六年才得以大赦還京。走的時候是翩翩少年,回來時已兩鬢斑白。”

“抵京那一日,女使領我穿過長長的走廊,看見太子披著一身玄狐大氅,像是從畫中來。太子一見老夫,便脫下大氅披在老夫肩上,再命人以荊條抽打其脊背五十下,打得皮開肉綻才停歇。”

“老夫不明所以,太子卻問老夫‘可否為先帝還罪,若他日登基,可為廖家沉冤昭雪’。老夫跪伏在太子腳下,淚流滿面。太子又問老夫有何心愿?老夫說,請太子將我廖家在教坊司女子盡數殺了,不使我廖家繼續蒙羞。”

廖忠渾渾噩噩、絮絮叨叨的說著,捧著藥包的男人卻心底一寒,寒到了骨子里。

廖忠嘴唇蒼白,目光卻仍如豺狼的看向男人手里的藥包:“老夫說這些,是想提醒李大人,你夫妻二人若再有別的心思,老夫也不介意殺一個孩童。你拿出這傷藥,不論里面有什么,老夫都是要拿平兒試藥的。”

說話間,他左手一抖,袖子中一柄匕首落入手中,要朝平兒胳膊割去。

“大人慢著,”男人趕忙用菜刀在手臂上割了一條口子,任憑傷口血流如注。

他開誠布公道:“大人,此藥確無問題,卑職愿用自己試藥,大人若不信可觀望一天一夜再用。卑職沒有旁的心思,只求大人重傷痊愈后早日前往大同,給我們一家三口一條活路。”

男人解開藥包,將藥粉倒在傷口上。

而后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廖忠看著跪在面前的男人,無動于衷:“老夫這輩子沒信過誰,昨日不會信你,今日不會信你,明日更不會信你。老夫敢用孩子拿捏你夫妻二人,便是知道你二人有多在意孩子,所以老夫也從來不敢低估你們救子之決心。”

他陰鷙的盯著男人:“老夫是尋道境的行官,便是沒有藥,這傷也遲早能好,不過是多疼些時日罷了。退下吧,沒老夫召喚不得再進來,不然老夫便剜掉平兒的眼睛。放心,老夫只是借住這里一陣子,待解煩衛和密諜司散去,老夫自會離開。沒人想到老夫敢在此逗留,只要你二人不聲張,大家便都能留得性命。”

此時,平兒悠悠醒轉,廖忠笑著問道:“平兒,伯伯給你刻一對兒木頭眼睛好不好?”

永定河畔,陳跡與陸氏并肩而立。

陳跡看著緩緩流淌的河水:“若蘇舟足夠聰明,便會發現咱們其實并未走遠,不然小船不會往下游漂那么多……她說不定還會追回來。”

陸氏平靜道:“放心,她沒那么聰明。”

子夜的那場大霧里,當陸氏承諾幫陳跡抓廖忠的那一刻,小船便已悄悄調轉方向,回到他們來時的礦道。

陳跡看向陸氏:“咱們為何回來?”

陸氏站在岸邊解釋道:“我原本是想將你騙去大同的。那里進可攻、退可守,若事不可為,還可隨時離開寧朝。但如今答應你抓廖忠,就得回昌平來抓他……因為廖忠一定還在昌平縣里。”

陳跡有些意外:“為何?”

陸氏言語間有些許傲氣:“不是誰都有本事此時離開昌平縣的,我賭廖忠走不了。”

陳跡恍然。

陸氏繼續推測道:“廖忠此人陰險毒辣、極擅隱忍,我猜,他會在昌平縣待到風平浪靜了再走,但你等不了那么久。密諜司和解煩衛已經被引走,我們就在昌平抓他。”

永定河南去,正午時的陽光濃烈。

陳跡回顧昨日發生之事,這位憑姨先是在京倉之中閑庭信步,又在圍捕中從容脫困,每一步都留足了后手。

他決定相信憑姨。

但是……

陳跡回頭看向礦道:“憑姨,咱們怎么回昌平縣?”

陸氏也回頭看向礦道,陷入遲疑。

陳跡忽然篤定,這位憑姨確實是半路才改的主意,若不然,也不會把礦道里的標記都擦掉……

兩人無聲許久,這還是“憑姨”第一次出了紕漏。

陸氏想了想說道:“這一次,咱們從正門回去。”

陳跡皺眉:“從正門回去?”

陸氏篤定道:“從正門回去。”

日暮。

陳跡與陸氏并肩走在官道上,兩人皆用一塊灰布當圍巾掩住口鼻,遮擋北方春日里的漫天風沙。

昌平縣城門前。

城里是排隊等著出城的商賈,城外往城里走的,只有他們兩個。

城門洞里立著十余名密諜,仔細查驗所有過往行人的路引,再以海捕文書影圖比對,確認無誤才放行離去。

陳跡抬頭望去,城門樓上還站著昌平縣的數十名衛所兵,手持弓弩。

陸氏靠近城門時泰然自若,陳跡雖也淡然,但還是繃緊了身子。

陸氏瞥他一眼:“不必緊張,沒人料到你還敢來昌平縣。”

待到近處,密諜瞥了兩人一眼:“路引。”

說話間,已有六名密諜圍攏上來,將兩人圍在當中,有人默默摸向腰后掛著的手弩,有人則按向腰間刀柄。

這與陸氏說得全然不同,不論是進城還是出城,密諜都沒放過一絲可趁之機。

所有密諜腦子里只有一件事,立功。

雀級升鴿級,鴿級升海東青,海東青升十二生肖,只有當了十二生肖才能獲得尋道境的行官門徑。

陳跡緩緩呼吸,平衡著自己的身體,隨時準備暴起發難。

若真動起手來,先擒住一人,再舉起尸體遮擋頭頂箭矢,往北逃。

就在他側目觀察后退路線時,陸氏竟從袖子里拿出一塊海東青牙牌舉在密諜面前:“奉白龍大人之命,來此暗中搜查。”

陳跡心中一驚。

海東青牙牌?他也有一塊,與陸氏手中一般無二。

密諜仔細打量牙牌,只見牙牌上刻有十二字“代天巡狩,大事奏裁,小事立斷”。

六名密諜皆是一怔:“昌字拆幾筆?回令。”

陸氏隨口道:“日下無山。”

到此還不算完,陸氏反問:“鼠穴幾重?回令。”

密諜趕忙道:“甕底見十……原來真是海東青大人。大人見諒,白龍大人先前并未吩咐過,所以不知大人駕到,冒犯了。”

陸氏從容道:“無妨。可找到陳跡與廖忠蹤跡?”

城門洞里,密諜們慚愧低頭:“回稟大人,還沒有。”

陸氏語氣森然:“白龍大人懷疑要犯還在昌平縣城內,若有消息,立刻來拱極坊搗衣巷林宅稟報。若有包庇者,株連三族。”

密諜們抱拳道:“是!”

陸氏領著陳跡大搖大擺往城里走去,與一個個排隊出城的商賈擦肩而過,商賈們皆目光閃避,不敢與密諜司的‘大人物’對視。

陳跡直到此時還有些恍惚,就這么進來了?

待走遠,他忍不住好奇道:“您怎會有海東青牙牌?您是司禮監的密諜?”

陸氏重新掏出牙牌:“這個嗎?自己刻一個也不難。”

陳跡心有疑惑:“那您又如何知道密諜司的口令?”

陸氏瞥他一眼,卻沒透露底細:“我自有辦法。”

陳跡又追問道:“若被拆穿了怎么辦?”

陸氏輕描淡寫道:“跑唄,白龍不在此處,他們攔不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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