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沅并非感情用事之人,他只是短暫的駐足了片刻,便冷著臉出了莊和殿。
眾人此刻正齊聚在殿外,七嘴八舌地商議著太上皇染病的事。
疫病傳染性極強,又是不治之癥,一時間眾人不禁有些恐慌。
宗政曦也很慌張,卻不是擔心自己染病,而是擔心父皇的安危。
荀相國與燕娘子是為數不多面不改色的。
陸沅來到荀相國面前,不卑不亢地開口道:“相國可有何示下?”
不待荀相國回答,他立馬接著道,“沒有的話,疫病的事就交由本督來協助陛下處理了。”
這是陸沅頭一次,不論私底下還是明面上,如此明目張膽地與荀相國搶權。
眾人齊刷刷地看向陸沅。
不要命了吧?
那可是相國啊!
兵權比你多,資歷比你老,威望比你高,就連朝中的文武百官如今也幾乎一面倒地支持相國。
燕娘子扇了扇手里的帕子:“疫病的差事也攬,真是個不怕死的。你們玩兒吧,我走了,我可不想染上疫病!”
“你恐怕走不了。”
陸沅正色道,“所有與太上皇有過接觸的人都得留在莊和殿。”
燕娘子炸毛:“憑什么?”
“憑這是朕的圣旨。”
宗政曦威嚴地走了出來。
燕娘子翻了個白眼:“哼。”
陸沅又看向幾位王爺,幾位王爺趕忙揮手。
五王爺道:“我們可沒碰過父皇啊!只、只有宛平一個人碰了!”
宛平公主神色木木地往莊和殿走:“我留下,我去陪父皇。”
宗政曦望向陸沅。
陸沅道:“為宛平公主準備一間屋子。”
莊和殿有一正殿,兩偏殿,太上皇的主殿已被封鎖,宛平公主與宮女們暫住東偏殿,太醫與太監們暫住西偏殿。
此外,也需安排侍衛進行層層把守。
但必須是他信任、也信任他的人。
二王爺給隨從使了個眼色,隨從笑著問道:“大都督,我家王爺可以走了吧?”
陸沅道:“相國與幾位王爺可自行離去,陛下也無需留在此處。”
宗政曦往門檻上一坐:“朕不走,朕要等父皇醒來。”
二王爺趕忙勸道:“九弟,國體為重啊。”
你不走,我們幾個哪兒敢走?
宗政曦對荀相國道:“荀愛卿,這幾日的國事,就勞煩你代為處理了。”
陸沅剛搶了荀相國管控疫病的機會,此時彌補了他一個監國之功,哪方的顏面都齊了。
宗政曦一愣。
這不正是陸沅教給自己的君臣之道嗎?
荀相國鄭重拱手:“臣領旨!”
荀相國走后,陸沅讓宗政曦調金吾衛過來。
“金吾衛?”宗政曦有些納悶,“金吾衛雖也隸屬禁衛軍,不過父皇登基后,逐漸把金吾衛分出去了,金吾衛很少入宮的,你確定調金吾衛?”
“確定。”
陸沅說。
禁衛軍與錦衣衛不對付,陸沅執掌錦衣衛時沒少和禁衛軍結下梁子。
金吾衛被分出去有其分出去的好處,雖然他們不一定聽陸沅的,但至少對陸沅沒有敵意。
宗政曦這么一想,覺得調金吾衛是對的。
一個時辰后,金吾衛身著盔甲,神色肅然地進了宮。
韓辭單膝跪地,行了一禮:“臣率金吾衛弟兄叩見陛下,叩見大都督!”
陸沅微微笑了笑:“韓辭,你來了。”
宗政曦恍然大悟:“原來是因為有韓將軍啊。”
韓辭隨陸沅北征,與陸沅是生死之交,他比任何一個禁衛軍都要可靠。
陸沅扶起韓辭,拍了拍韓辭的肩膀:“已經是金吾衛的上將軍了,本督果然沒看錯人。”
“大都督,仗終于打完了。”
“你錯了,真正的仗才剛剛開始,等回到京城,即將有一場不見烽火硝煙的硬仗,韓辭,你要進入金吾衛,以最快的速度拿下金吾衛。”
“我以后……都不能再回大都督身邊了嗎?”
“能。”
“何時?”
“本督需要你的時候。”
韓辭道:“現在,是那個時候了嗎?”
主殿內。
孟芊芊正專心致志與幾位太醫商議治療瘟疫的法子。
殿內共有五位太醫——楊院使、左院判、胡院判,以及方才對她頗不客氣的李太醫和梁太醫。
胡院判主張用越婢湯。
孟芊芊搖頭。“不對癥。”
李太醫不屑道:“你懂什么?”
倒是楊院使問了孟芊芊一句:“越婢湯有哪幾味藥?”
孟芊芊道:“麻黃,甘草,細石,生姜,大棗。”
楊院使捋了捋胡須:“沒錯,可為何不對癥?”
孟芊芊道:“‘風水,惡風,一身悉腫,脈浮不渴,續自汗出,無大熱,越婢湯主之’,太上皇的脈象與癥狀不太對得上,可以緩解,療效不大。”
李太醫怒目道:“你這丫頭,好大的口氣!”
左院判頓了頓:“麻黃湯呢?”
“麻黃、桂枝、杏仁、甘草。”孟芊芊搖了搖頭,“還是不夠。”
左院判遲疑:“這……”
孟芊芊道:“幾位大人,其實你們心里是有方子的吧?只是那方子太猛,你們不敢用。”
“咳咳!”左院判清了清嗓子。
楊院使長嘆一聲,正要說話,孟芊芊先他一步開了口:“用大青龍湯。”
大青龍湯是麻黃湯與越婢湯的結合,由于麻黃的用量過大,藥效也十分勁猛。
太上皇上了年紀,根本經不起它的藥效。
原本用越婢湯或麻黃湯,能吊個三五日的,一碗大青龍湯下去,指不定今晚就歸西了。
李太醫嚇得臉色慘白:“你、你是要害死太上皇啊?”
梁太醫也道:“你知不知道,你治死了太上皇,有可能連累我們一起被治罪的?總之我不同意!”
李太醫:“我也不同意!”
疫病本就是不治之癥,拖個三五日是他們盡力了,可今晚就咽氣的話,等于是被他們活活藥死的。
孟芊芊站起身:“幾位大人,我的立場與你們不同,太上皇能不能拖個三五日對我而言毫無意義,他老人家薨了,我的夫君得給他賠命。”
李太醫道:“那不也能多活幾天嗎?”
孟芊芊不理他,轉身去寫方子。
李太醫慌了,對楊院使道:“院使大人,你攔著她呀!”
孟芊芊一邊寫一邊說道:“我打暈了幾位大人,方子乃我一人所開,與諸位無關,出了事,也由我一力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