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景觀，李昊在觀望師尊道源仙帝落子時，都不曾有過。
眼前二位老者的棋道境界，顯然遠遠高于他，也高于他的師尊，只怕已有十四段，甚至十五段的境界！
李昊化身為棋盤一子，只能窺見無盡星空，看見萬道法則為秩序，星陸遍布，在里面有重重界域，時光層迭，如一段奇幻的絕景。
“法則秩序為線，時空重迭，過去未來……”
李昊眼神恍惚，棋道，棋同天地。
他心中驀然有種感悟，棋道皇者，以眾生為落子，棋道尊者，以天地為棋盤，以星河日月執子，棋道極也，宇宙洪荒，古今混沌，皆為滄海一粟，皆是落子。
他自身的棋道，逆陰陽而改命，眾生皆為落子，包括對方棋子，亦可巧妙變幻為他的助攻，但眼前的棋道遠遠高于此，已經超脫于棋盤之上，布局于天地混沌之間。
“我為子……”
李昊仰望四周，看到自己身處之處，已被重重包圍。
他這一顆子，已是死棋。
頃刻間就會湮滅粉碎，要從棋盤中摘除。
“活路，活路……”
李昊的呼吸急促，眼眸緊緊掃視四方，周遭已經被封鎖，上天入地皆無門，何處是活路？
“時空，跨越這道時空……”
在這危急之下，李昊腦海中靈光迸發，他時光本源已達八重境界，窺見出一條通往過去還未封鎖的路線，當初全速朝那里沖去。
“嗯？”
棋盤前坐的二老，忽然眼中露出一道驚詫，七老看向站在八老身后的少年，那少年此時表情已經完全呆滯，雙眸緊盯著棋盤，似已出神。
而剛剛，對方的神念竟然觸碰在棋盤上的一枚棋子上，輕輕將其推動！
那推動的棋子，蘊含著時光之力，遁走消失，出現在過去的一格中，如此也算僥幸躲過封鎖。
但這明顯處于犯規，落子無悔，豈可移動？
而且也非真正破局之道。
只是，能在他們的棋力交織下，看到這一點，卻已經讓二人有些驚詫了，畢竟這少年的魂壽，才僅僅數百年而已，連那群稱帝的小子百分之一都不到。
“觀棋不語真君子，這小家伙，話是不說，直接動上手了……”
七老不禁莞爾一笑。
九重天域陸地前。
湖泊上，原先碧幽深沉的湖泊，此時竟染紅一片深褐色血液，原先激烈的浪潮，此時都已經平息下來。
這里爆發的大戰已經結束，高空中，雪發女子氣喘吁吁，全身衣裙打濕，身上有幾處傷口，衣裙也被撕裂，手里緊攥著三團銀白色光團。
“嗯？”
陡然，雪發女子臉色微變，察覺到不好的預兆，她沒絲毫猶豫，迅速就抽身離開湖泊之上，沖出陸地，來到外面的虛空中。
“小姐，您沒事吧？”
那雪發少女迅速趕到其身邊，急忙道。
雪發女子沒說話，而是迅速將手里三團天道力吸收，隨即便聽到破空聲襲來，正是先前遭遇的混沌赤魔族等混沌古族。
“嗯？”
混沌赤魔族青年等人也看到雪發女子，見對方居然捷足先登，提前來到這第九重天域，都是臉色微變，隨即便發現對方身上有傷，明顯經歷過戰斗，于是臉色更加不好看了。
第八重天域的混沌道種已經被那人族橫掃，這第九重天域的混沌道種若再被別人搶了，那他們就只能回去第七重天域搜尋了。
但那樣明顯就落后于其他人。
“不愧是古仙族，速度倒是夠快。”
混沌赤魔族青年冷笑道。
“你見到那人族沒？”另一個背負黑翼的混沌古族青年說道。
雪發女子察覺到四人敵視的目光，神色卻恢復平靜，道：“見沒見過，與你等何干？”
“你。”
另一位混沌古族眼中寒光綻放，便要發作，雖然眼前是古仙族妖孽，但他們四人聯手，即便拼出域器，也多出他們六件。
在他們交談時，那陸地中忽然有低吼聲傳來，打斷他們的話，只見三道體積碩大的混沌道種，騰飛而至，兩只如兇禽般體魄猙獰，另一只似雄獅跟蝎子相融，尾巴尖銳，渾身都是鱗片，腦袋處卻是黃金獅面。
“三只混沌道種！”
看到這三只巨獸，混沌赤魔族青年等人眼眸發亮。
雪發女子卻是臉色微變，經歷過先前湖泊上大戰，她對這第九重天域的混沌道種可不會輕視，還好自己剛及時撤退，否則以現在自己的狀態，被這三只混沌道種包圍，迫不得已只能拿出域器才能脫身了。
“你剛已經獵殺到混沌道種了吧，這三只也該歸我們了！”
那背負黑翼的混沌古族青年說道，眼神帶著威脅。
另外三人聞言，也都將目光對準雪發女子，似乎只要對方還想爭奪，便立刻會大打出手。
雪發女子看到他們勢在必得的模樣，微微冷笑，眼神冷冽，道：“趁我沒改變主意前，你們能殺死算你們本事。”
見對方服軟，四人也都暗松了口氣，他們也不愿真的跟對方廝殺，對方肯做出退步自是最好。
“走！”
四人不由分說，迅速沖入到第九重天域陸地中。
剛進入陸地，他們便受到此地的混沌秩序壓制，也立刻感受到眼前三只混沌道種的可怕威勢。
“這氣息，好強！”
“小心！”
四人陡然想到雪發女子身上的傷，臉色微變了下，皆神色凝重起來，沒有輕視。
三只混沌道種毫不客氣，皆是兇戾至極，直接便朝四人發動攻擊，戰斗很快爆發。
隨著交戰，四人頓時便感受到極大壓力，這三只混沌道種極為可怕，他們熔煉23道的混沌法則，竟被對方輕易撕裂！
“這混沌道種體內的混沌力量太強了，混沌法則對它們幾乎無效！”
“怎么可能，這就是第九重天域的混沌道種？”
四人出手，卻收效甚微，反倒是那三只混沌道種的攻擊，頃刻間便讓他們吐血，皆是驚駭不已。
轉眼間，四人落入下風，他們不得已只能爆發出血脈力量，展現出混沌古族的本體，也化身體積碩大的混沌古族原態，跟四只混沌道種激烈搏殺，很快便打得地動山搖，法則不斷震蕩。
在他們交戰時，陸續有更多身影來到此處。
“嗯？”
一身暗金色盔甲的青年，來到此地，等看到那陸地前激烈交戰的景象，不禁微怔。
但他料到自己不是最快的，因此，他神色不動，默默掃視四周。
他還依稀記得，十萬年前，自己就來過第九重天域，當時的他跟師妹聯手，才在里面獵殺到幾只混沌道種，但也不敢太過深入，怕招惹到里面的獸王，到時就生死難料了。
此番過來，他身邊卻沒有師妹陪同了，但他相信，以自身兩世的戰力，單獨獵殺混沌道種也能辦到，只要不遇上獸王就行，真遇上了，就只能動用域器保命了，誰讓第八重天域的混沌道種都被人屠戮了。
“四打三還這么吃力，如今一代的混沌古族，確實不如曾經了。”
暗金色盔甲青年心中暗道。
緊接著，他目光又落在那雪發女子身上，眼神一動。
他身影一晃，飛掠過去：“閣下是古仙族吧，如何稱呼？”
雪發女子轉頭，看到暗金色盔甲青年，他立刻便察覺到對方身上有種淡淡的壓迫感，同境之中，能給她如此威壓的人并不多，至少先前那四位不足以辦到。
但她神色依然平淡，道：“雪妃，你呢？”
“神尊。”
暗金色盔甲青年微笑，道：“我曾跟雪姬仙子有過數面之緣，不知她如今可還好？”
“雪姬長老？”
雪妃眼眸微挑，那可是族內早已成名的強者，也是她的曾奶奶。
“你莫非是準帝轉世？”
她眼眸流轉，凝眸道。
神尊不置可否，他前世修為，確實也是達到準帝境，在那場大戰中隕落，好在跟師妹一樣，魂心未枯。
“她老人家安好，只是常年閉關，具體的，無可奉告。”雪妃說道。
雖然知道眼前之人跟曾奶奶可能是有過淺薄關系，但她也沒什么好面色，一如既往的語氣淡漠。
神尊早已習慣，古仙族的驕傲是刻在骨子里的，當初那位雪姬也是如此，若非他前世展露出通天戰力，將其挫敗，也不可能與其結伴而行，有過一段并肩作戰的歲月。
“第八重天域的混沌道種都被人清理了，莫非是閣下之手。”
“是那位人族所為。”
雪妃淡漠道。
神尊微怔，腦海中頓時浮現出李昊的模樣，臉色一沉，第八重天域，這么多混沌道種居然全都被那小子斬殺了，那小子必然已經積攢到足夠的天道力了，一旦離開這里，破境封王，必然是仙王境中的翹楚，能凝練出天道界域。
在天道界域中，孕育出的生靈可參悟修行，如此一來，這些修行生靈給界域帶來的力量，遠非其他仙王境可比。
而且，得到的天道力越多，還越有可能證道天心，成為仙帝！
“若找到那小子，必須想辦法扼殺！”
神尊心中暗道。
他眼神一轉，對眼前的雪妃道：“這第九重天域艱險，不如我們二人聯手探索如何？”
雪妃看了他一眼，眼中露出思索。
先前對戰三只混沌道種，她已經動用全力才將其擊敗，再來一只，她便要用上域器了，但此物在登天路上，必然有大用，到處爭奪會更加激烈，沒有域器很可能會提前出局，要留到那里。
“行。”
思量片刻，她點頭同意。
雖然她極不喜跟其他人同行，更別說還是一位男子，但迫于眼前的機緣，也只能暫且忍受了。
見對方愿意結伴，神尊心中松了口氣，露出笑容，感覺命運真奇妙，十萬年前自己曾跟古仙族的那位雪姬天驕結伴闖過秘境，如今又跟古仙族的當代天驕，結伴闖第九重天域，看來自己跟古仙族相當有緣分。
與此同時，洛凝霜、蘇婉儀等其他熔煉出23道混沌法則的人，也都陸續到來。
在混沌天道榜上，熔煉出23道混沌法則的人，總共不超過30人，其中有一半都早已提升到仙王境，甚至修成準帝境。
如今來此，總共也只有十余人，只是這其中，還有一些熔煉出22道混沌法則的人，也冒險來到此地。
畢竟，第八重天域被清掃，他們只能來第九重天域看看，若這里無法獵殺，就只能回第七重天域了。
“那幾只混沌道種這么強嗎？”
洛凝霜凝眸，看到那四位混沌古族竟然聯手都落在下風，不由得心驚，尤其是看到他們施展的混沌法則，對那些混沌道種竟然無效，更是眼神凝重。
難怪以前這第九重天域，被視為禁區，無人敢闖，若非第八重天域被清掃，她也不會第一時間來此。
“看來，想進去獵殺，得找人結伴。”
洛凝霜眸光掃去，頓時便看到同門的蘇婉儀，而蘇婉儀也注意到她，二女眼神對視，頓時便明白對方心思，都點點頭。
在她們達成合作時，邊緣處，一道黑袍身影飛馳而來，極不起眼。
但這黑袍身影看了眼那里面交戰的混沌古族，眼神極為平淡，身影沒有停留，徑直飛掠進去。
隨后，他也沒有加入那場混戰中，而是朝其他地方飛掠而去。
看到有人進入第九重天域，洛凝霜跟蘇婉儀也沒再猶豫，紛紛動身，繞過那混戰中的幾人，朝第九重天域其他地方探索而去。
雖然她們也想落井下石，趁機搶奪，但那四位混沌古族身上都有域器還未動用，真要搶奪的話，必然會在此處爆發域器大戰，毫無必要。
此物他們要留到爭奪登天路時才會動用，每人三件，用一件就少一件。
“咱們也走吧。”
神尊對雪妃邀請道，目光卻看了眼對方身邊如奴婢般的少女。
能來此地，哪怕對方一臉恭順地面對雪妃，但渾身散發的氣息，也已經是頂尖天驕級別，極不簡單。
雪妃點點頭，也沒興趣再觀戰，有人結伴，她也可以去里面別處探索了。
很快，眾人都陸陸續續進入到第九重天域中。
隨后趕來的一些熔煉出22道混沌法則的身影，看到門口的激戰，有人選擇退去了，有人則結伴進入到第九重天域中。
與此同時，在第九重天域深處。
竹林草屋前，李昊站在八老背后，但雙眸失神，意識全都沉浸在那棋盤中。
他化身為子，在里面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鋒芒，他不斷躲藏，在時空中來回穿梭，但那殺招卻步步緊逼，無論他躲到何處，都是殺機，只能得到片刻的喘息機會。
“這非長久之計！”
李昊滿頭熱汗，有種想要將一切重組的感覺，讓天地重開，讓群子重列。
但顯然，他沒有這樣的力量，他只能不斷遁走過去和未來的時空，來回交替。
但在那殺招的步步追逐中，他來回交替，也依然是絕境。
“一步錯，滿盤皆落子……”
接連的逃亡中，李昊感覺已經不知逃了多少次，已經疲了，乏了，但那步步緊逼的殺機，卻讓他無法停下。
他忽然間有種明悟，這步棋從一開始就是錯的，自己的掙扎，只是亡羊補牢，只是徒勞的自救。
若沒有開始，就不會有現在。
命運……若能回到最初，沒有落下這一步，也就不需要掙扎了。
他不斷來回跳躍，躲藏在一處處時空中，周圍的棋子殺招映照而來，要將他撞碎。
“宿命……”
李昊腦海中仿佛某種東西在萌芽，某些混亂的線陡然清空，唯有一根線驟然繃得筆直，那根線似從天際貫穿而來，纏繞住他的身體，陡然間，將他的身體拽住，拉出眼前的困境，拉出這一步死局中。
他一躍而出，忽然便看見，天高海闊，萬里晴空，星海皆燦爛，一切仿佛回到原始最初。
“昨日因，今日果，削因斬果……棋者，詭道也，陣道也，無相為尊，無相為王！”
李昊呢喃自語，他眼神從迷茫中變得清晰，仿佛有晨曦的神光自眼中迸發，剎那間穿透重重霧靄，看穿了時空交替，命運困局。
剎那間，他眼前浮現出一道提示，但李昊沒去理會，而是諸多棋道感悟，盡數涌入他的腦海中。
他領悟出屬于他自己的棋心，棋道界心！
從12段的天地棋局，到如今的13段，無相棋心！
自身無相，亦無跡可尋，無可琢磨，變化萬千！
無因既無果，無過去，既無未來，隨意落子，既是萬千變化！
這一刻，李昊通悟了。
在極道山上，他尋道百年，在悲憤中參悟出逆時畫心，又參悟百年，音律之道，始終欠缺有二，如今在這第九重天域，觀一場棋，悟一場道，竟將先前沒有多加參悟的棋道，從12段瓶頸，直接打破，晉升到十三段！
這是他所領悟的第二份十三段心境！
逆時畫心，無相棋心！
這一刻，李昊眼前的種種浩瀚星河都消失，視線陡然回縮，從棋盤上跳躍而出，回歸到屬于他自己的身體中。
他依然站在竹林內，而非浩瀚星河棋盤中，依然站在八老背后，而非那深不可測的棋局內。
時間仿佛沒有流逝，一切都回歸到談話結束的那一刻。
當李昊回過神來時，正好迎上七老含笑而略低驚訝的眼神，對方嘴角帶著笑意：
“少年，你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