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江以寧的怒火和煩躁平復下來后,暮沉眼皮一抬,薄唇微勾,卻毫無笑意。
“葉老夫人雖然在嘴上夸贊我,不過聽起來,似乎有那么點反諷的味道呢?”
葉老太太沒有承認也沒否認。
或者該說,她根本沒把暮沉放在眼里。
即便話題的主角是暮沉,老人的注意力卻一直只停在江以寧身上,開口回答的,也是江以寧的問題。
“以寧,你的葉家的孩子,我只是想跟你隨便聊聊……不如你跟我說說,你是怎么讀解我的表達?”
江以寧偏頭。
“我不會跟騙我的人,做選擇題。”
說著,轉頭看向身邊的男人。
“我們走吧。”
愉悅的笑意在男人的臉龐上蕩漾開來。
“好。”
一直人淡如菊的葉老太太,在兩人要起身離開的時候,臉上的平淡終于出現一絲裂縫。
她握緊拐杖,重重一敲。
“以——”
剛起了個頭,就被一聲輕輕的,卻不可忽視的“啊”,給打斷了。
男人將已經邁出步伐的小姑娘牽住。
“對了,寧寧,有件事,我想跟你確認一下。”
江以寧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非常縱容地給了他回應。
“什么事?”
“如果我做事過火了些,你能不能不生我的氣?”
這種時候,在這種地方,說這種話,指向性太強,想不明白他說的“做事過火”是針對誰,都很難。
江以寧能聽得明白,葉老太太也能聽得明白。
葉老太太暗暗冷笑了聲,依舊沒把他的話當回事,繼續張嘴說道:
“以寧,昨天之前,是我不忍心,也愧疚于你,才愿意放任你這么久,但,任性是要審時度勢、適可而止的。”
威脅幾乎溢出表面。
江以寧根本沒來得及生氣,男人催促她:
“寧寧,快點回答我。”
這人只差沒把“別理她,就理我”直接說出口了。
有他這樣鬧胡般插入打斷,江以寧還真沒空跟葉家那些人生氣。
她無奈地哄道:
“能能能,我不會生氣。”
“這可是你親口說的。”
“我親口說的。”
“那就行。”男人終于滿意了,微微俯身,輕輕吻了吻女孩的嘴角,“寧寧記好了。”
江以寧無奈至極,但除了瞪他幾眼,還真的拿他沒辦法。
“記住了,可以走了嗎?”
“嗯——”
“咚!”
又重又響的敲擊聲打斷小情侶旁若無人的纏.綿。
葉老太太那身自以為傲的情緒管理能力,究竟還是沒繃住,破功了。
“站住!”
兩個年輕人誰也沒聽。
葉老太太又吼:
“攔住他們!”
這次話音落下,偌大的屋子里忽然不知道從哪里竄出一群群人,攔截地擋在江以寧和暮沉的去路前。
江以寧終于還是被迫停下了腳步。
她回頭看向葉老太太。
“葉老夫人,這舉動似乎不太明智。”
想靠暴力把人留下,并不能真正解決問題,相反,還會引起更多的后續麻煩。
葉家怕是要毀了。
而葉家,并不只是老人一個人的家,還有葉氏、一大群不相關人也將會被圈進來,不得安生。
最臭的一步棋。
江以寧以為,之前那串對話,只是口頭威脅成份居多。
畢竟,她也只是一個“涉世不深”的年輕人。
葉老太太撐著拐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朝江以寧的方向,走近了兩步。
聽到小姑娘的話,她輕嘆了聲:
“剛才就跟你說過,想得到,就得給出些犧牲,這是難免,以寧,你值得。”
先給予回應的,卻是女孩身邊的高大男人。
他像聽到什么有趣的話,笑了出聲。
“些?”
葉老太太臉色沉沉,眼睛盯著江以寧,還是再次選擇不理會他。
男人也不在意,自顧自地發出疑問:
“到底是葉老夫人跟一直以來的對手達成了共識,拿到不少底氣,還是,我以前的所作所為不夠過分,才給了老夫人您錯覺,覺得只需要犧牲‘些’利益,就能把我吞下?”
話音落下的瞬間,葉老太太臉色微變,目光猛地轉向暮沉。
“你說什么?!”
這次輪到男人不理會她。
他作出一副自我檢討的思考模樣。
“大概還是因為我不夠過分吧?退讓總是容易滋生欺凌。”
像終于思考出最終答案一般,他抬頭向葉老太太征詢:
“是這樣吧?葉老太太之所以會覺得我好欺負,是之前幾次交鋒,我在緊要關頭選擇了退讓,才讓您覺得我柔弱可欺。”
江以寧本來還一邊警惕那些堵路的人,一邊心不在焉地聽他說話。
結果,最后那四個字從他嘴里蹦出來時,她沒忍住,側過臉去看他,企圖從他那清雋的容顏上,找到講笑話的痕跡。
他說誰柔弱可欺?
當然,在這種場合上,重點絕對不是這四個字。
江以寧默了一瞬,才問:
“你受葉家欺負了?”
暮沉否認。
“那倒沒有。”
對上女孩懷疑的目光,暮沉為了臉面,不得不交待。
“真沒有,是我這兩年,不痛不癢地找過葉家幾次麻煩,小打小鬧,誰也沒有真傷著。”
江以寧幾乎是瞬間,就聽懂他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他找葉家麻煩,是為了給她出氣。
卻顧忌著她和葉家之間的微妙關系,才沒有真的傷著誰。
她身上那層血緣,是誰也無法改變的。
他害怕做得太過,造成無法挽回的局面。
所以,才有了他剛才那個“確認”。
江以寧沉默了兩秒,才低罵了他一聲。
“傻瓜!你不確定,就不會來問我嗎?”
暮沉笑了。
“是,我之前傻愣了,以后我想鬧事,都會第一時間問你的意見。”
一句沒提,他沒有問,是因為他看出來她的躲避心理,知道她不想跟葉家正面對上。
兩個年輕人就好像沒有發現自己的狀況似的,看不見四周的一群人,我行我素,笑笑說說,好不輕松。
葉老太太臉色不好,混濁的雙目緊盯著二人,手底下不著痕跡地打了手勢。
在江以寧和暮沉的視線死角,一個人微微點頭,無聲無息地退出了人群,閃身消失不見。
老人冷笑:
“呵,看來,真的是我小看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