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傾函把葉棠的神色變化看在眼里，心里倒沒有多少失望，早在按住葉棠，讓她別沖動的時候，就猜到會有這種可能。
“媽——”
葉棠不等他把話說完，忽然一手撐著頭，另一只手沖他擺了擺，示意他不要說話。
她窩進沙發里，整個人顯得頹然無力。
“我現在還有些混亂，你先讓我一個人冷靜冷靜。”
接二連三的沖擊，她根本來不及處理那么多信息和事實。
她不明白，為什么短短的兩年，她幸福美滿的人生忽然就被天翻地覆了一遍，現在除了明傾函，她都不知道還能相信誰。
什么才是事實？什么才是正確？哪里才是她可以走的路？
她不知道。
明傾函點頭，說了聲“好”，他本來就沒有打算逼她做選擇。
陪著葉棠在沙發那坐了會兒后，看著時間差不多，他拿起茶幾上那瓶沒有被碰過的茶飲，旋開瓶蓋，仰頭就灌了半瓶。
放下瓶子，他開口道：
“搬家公司差不多要來了，我過去看看，你是要在這兒睡會兒，還是和我一起去？”
葉棠慢半拍地抬頭，眼神迷茫，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似的。
半晌，她伸手握住明傾函的手腕，低喚了一聲：
“傾函……”
明傾函垂眸看了眼她的手，沒有動。
“我在。”
葉棠神色掙扎糾結了片刻，還是開了口：
“不如……我們回葉家，找你外婆，問個清楚？也許……可能有什么誤會？我們，我們是一家人，不管什么事，都應該三口六面說清楚才對，溝通，溝涌很重要！不都在說，誤會都是因為沒長嘴，才導致的嗎？你說是不是？”
明傾函視線上移，直視她的眼睛。
“即使是他們沒有跟你商量，就換了你的女兒？”
葉棠雙唇抖了一下，整個人本想要退縮，卻生生地忍住，僵硬地坐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想出合理的說辭。
她的聲音，明顯弱了幾分，也少了幾分希冀：
“不，不是，不是葉家換了我的孩子，這一點我，我可以肯定！”
一邊說著，一邊拼命地回憶。
“……當年我生你妹妹的時候，葉家人都沒有過來深城，對，我想起來了，當時葉家的公司出了點問題，大家都抽不出空來，后來聽說了孩子的癥狀，你外婆和三個舅舅才騰出時間，趕到深城，那會兒你妹妹都快滿月了，身體也好了起來。”
葉棠回憶這些，本來是想說服自己相信親人的，可也帶起了許多不好的記憶。
她記得，當年因為自己生了個幾乎看不出人樣的病嬰，又驚又怕，差點患上產后抑郁，她甚至怕得不敢去嬰兒室多看一眼。
還好，孩子生命力頑強，經過大半個月的救治，活了下來。
等孩子再抱到她面前，模樣也不再像剛生下來時，那么可怕。
她這個時候，才通知了葉家那邊。
除了因為臉面問題，怕別人知道她生了這樣一個孩子，沒往外宣揚，還有另一層原因。
葉家公司出狀況，并不是她生產前后的事情。
早在她懷孕前，葉家手上最重要的研究項目就出了紕漏，丟了核心資料，整個項目被迫中止，所有前期投進去的錢都虧得一分不剩。
她爸也是因為那個項目的事情，才會在公司突發重病，進了醫院沒多久后就過世了。
當時廣城那邊甚至起了流言，說葉家的大廈即將傾倒。
所以，從懷孕到生產，她跟葉家幾乎沒怎么聯系過。
一來幫不上忙，二來……她怕葉家連累明家。
葉家要倒的傳聞，傳了大概半年多，卻始終沒有倒下，流言才漸漸平息。
而她，直到了她快要生的時候，葉家差不多已經緩過來，就跟家里再次恢復聯系。
那會兒她大哥才剛上任葉氏總裁不久，葉氏也還在恢復中……剛恢復正常聯系，她也沒臉一張嘴，就要求家里人來看她。
誰知道，她剛把孩子的情況跟家里人說了，母親和大哥當天就趕到深城的醫院來看她。
看見兩人急匆匆沖進她的病房，她當時也是非常感動的。
然而，看完孩子后，兩個人就冷了，什么也沒說，就回去了。
莫名其妙得讓她摸不著頭腦。
再后來，在孩子的百日宴上，大哥當著所有賓客的面，直言那個孩子沒有流著葉家的血，葉家不會承認她。
葉棠一直以為，是自己在葉家最難的時候，跟葉家劃了界線，所以，大哥才這樣對她。
可是，她根本不認為自己的做法有什么問題。
她有家庭，有孩子，難道要她拉著明家跟葉家一起死嗎？
只是沒有聯系葉家而已，她半點對不起葉家的事情，都沒有做過。
她拉住明承康，沒有讓他跟別人一起，對葉家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已經是她能給到葉家的最大幫助了！
葉家自百日宴那天起，就把那話貫徹了十七年，直到把江以寧接了回來。
“……傾函，葉家沒有換孩子，你記得的對吧？他們在傾……在孩子還小的時候，就一直想方設法地調查深城里丟失的孩子，如果他們換了，又怎么可能費盡心思和人力物力去找人？”
明傾函微微皺起眉。
確實。
葉家人從不承認明傾城，在他還小的時候，就一直在尋人。
這里面的確有很多解釋不通的地方。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們找回來的人，只是他們想找到的人，而不是葉棠丟失的孩子。
葉家隱瞞了什么。
江以寧會找葉棠的原因，大概就是想把葉家隱瞞的東西，給翻出來吧？
明傾函看了葉棠一眼。
就是不知道，葉家對葉棠這個親女兒的底線在哪里。
是可以接觸真相的地步嗎？
如果不是，葉家回葉家“溝通”，只怕是有去無回。
葉棠那個同卵雙胞胎，應該是在真相里吧？可她卻是一個查無此人的人。
思及此，明傾函忽然無聲地笑了下。
江以寧應該也能想到。
是想用葉棠去探底？
十分鐘前，他還覺得那個女孩，是個心地柔軟的人，而現在……
“媽，你先別考慮其他事情。”明傾函道，“你就考慮，你想不想找回我的親妹妹吧，不用現在就立即給出答案，即使想不出也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