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的笑，在打開包廂門的瞬間便收了起來。
明傾函看著失魂落魄的葉棠，無聲地長嘆了一聲，而后才邁步回到她身邊坐下。
“媽，我們點餐，把晚飯解決了再回去吧。”
說著，他拿起菜單本遞給葉棠。
主要是留個消費記錄。
至于其他痕跡……那個女孩，大概早就做好了準備，用不著他來操心。
葉棠茫然地抬起頭，一手摳住明傾函的手腕，用力之大，指節泛起了蒼白。
“以寧，真的不是我的女兒嗎？那我女兒去了哪里？傾城不是我女兒，以寧也不是我女兒，那我的女兒呢？”
離開深城已經將近兩年，然而，每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總會忍不住回想過往的種種。
如果接江以寧回家的時候，她沒有偏頗，對孩子好些，給她多些關愛，她是不是就能融入家庭，成為明家乖巧聽話的女兒之一？
就不會有后來那些亂七八糟的麻煩事，她還是那個人人羨慕，人人恭維的明夫人。
江以寧人聰明，長得也漂亮，還有一雙跟她一模一樣的眼睛。
是，她是沒有費過心神培育過江以寧，可孩子身上的基因不也出自她身上么？輕易把她盡心培養的孩子比下去……這種事，根本不值得計較。
她應該驕傲才對的……
可是，沒有如果。
第一步她就做錯了，所以，才會導致如今這樣的結果。
都是她活該。
這兩年她都在這么說服自己。
她覺得自己也快要接受了。
結果呢？
這種時候來告訴她，江以寧不是她的女兒！
在她的家四分五裂后，才來告訴她，都是誤會，搞錯了，然后，造出來的苦果，只給她一個人來承受？
造成這一切的，不是別人，是她的娘家！
甚至，從頭到尾，她的至親都沒有打算向她坦白！
分明就是要瞞她一輩子的意思！
“媽！”明傾函沒有掙扎，另一只手輕輕覆蓋在她的手背上，輕聲哄著，“你冷靜些。”
“你要我怎么冷靜！我的人生都被毀了！什么都是假的！”
葉棠忽然暴起，伸手一揮，用力將桌面上的餐具掃落。
清脆的碎裂聲響聲一片。
明傾函握住她手，將人攬入懷里，輕拍著她的后背。
“媽，我是真的，傾函是你的兒子，是真的，我就在這里，我陪著你。”
葉棠身體僵硬緊繃著，好一會兒，才忽然軟了下來，埋頭在明傾函的懷里痛哭。
“嗚嗚怎么會這樣？！怎么會變成這樣？！當初我就反對把人接回家！我知道不會是好事！結果我的預感成真了！我們一家子美滿幸福二十多年，就這么莫名其妙被毀得一干二凈！我什么都沒有了！”
明傾函不知道該怎么安慰葉棠。
她還不知道，明承康那個私生子這兩年就沒少跑他這兒來鬧，要錢要資源，恨不得把贍養義務甩到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身上。
也就是最近可能真的發現，不能從他身上擠出什么東西來，才消停了些。
明家的根，早就爛了，即使沒有江以寧，早晚也會潰爛出來。
以他從那對母子交手中得出的認知，他們絕對不會不爭不搶乖乖待在暗處，做那見不得見的私生子。
到了現在，她依然還想自欺欺人。
葉棠哭了一會兒，就漸漸停歇了，靠在自己兒子的肩膀上，安靜了好一會兒。
又忽然直起身，抓過手提包，就想起身往外走。
“我要回去問清楚！”
接江以寧回家的要準備東西，全部是葉家人的經手。
包括那份親子鑒定，也是葉家人塞進她的手里。
做到這個份上，江以寧到底是誰的女兒，葉家人當然最清楚！
明傾函眼明手快把人拉住。
“媽，你忘記了你答應過以寧什么嗎？！你冷靜一下好不好！”
聽到那個名字，葉棠身體先是一繃，最終還是坐了回去。
臉上神色再次失魂落魄，沒精打采。
明傾函看著她，想了想還是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葉家對以寧執著，必然有原因，你也知道，收養以寧的家庭并不簡單，這種情況下，葉家依然不顧以寧的意愿，要把人搶回來，這里面的水太深，媽，你不能在什么也不知情的時候，就貿然攤牌，不然我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
不知道葉家的目的，就不知道葉家的底線，也就更不知道，隨便亂碰，踩出了底線，會有什么有什么后果。
葉家的家業屹立幾十年，誰又能確定，其中的手段就一定是干干凈凈，清清白白？
能把別人的孩子硬套到葉棠頭上，自然也就能做一些別的，手段更硬的事情。
明傾函現在什么都沒有，但自知之明還是有點的。
葉棠坐在那沒有動，只抿緊了唇瓣，默不作聲。
算是默認了明傾函的話。
明傾函又繼續說道：
“現在以寧再次回來，大概是有跟葉家算清這筆賬的意思，我們不妨在后面看著，看清情況再作打算。”
葉棠也不傻，聽出兒子的言下之意。
她可以跟在江以寧身后，看清情況，再借勢做點什么。
可是，她的心卻依然沒法平復，一股惴惴不安的感覺縈繞心頭。
把她養大，供她成長的家，忽然變成龍潭虎穴，隨時有可能把她吞噬殆盡，這個事實，比江以寧不是她女兒，更讓她心慌。
明傾函見她聽勸，就把人松開，又按了服務鈴，讓服務員進來收拾地上的狼藉。
重新擺上新好的餐具，順勢點了餐。
這服務員還沒走出包廂，葉棠扔在桌面上的手機又響了。
看著屏幕上顯示的備注名字，她的動作遲疑了。
葉蓁。
葉家小輩里，最活躍的小侄子之一，愛笑愛鬧，她還挺喜歡他的。
可現在——
每一步都像在深淵邊緣試探。
“傾函，我想回深城住一段時間了。”
明傾函想起剛才江以寧離開時跟人講話，那小姑娘應該是留在了深城那邊？
“行，我來想辦法，你先接電話。”
葉棠點點頭，這才拿起手機，點了接聽。
“喂？阿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