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又慢慢悠悠地說了句“你仔細想想”，人便微微往后靠去。
一副給你時間思考的態度，臉上全是輕松，顯然已經篤定江以寧一定會妥協讓步。
連帶讓人覺，坐在他旁邊的孟楚臉上那抹一直沒消下去的得意，變得更加明顯。
江以寧掃了兩人一眼，生氣倒不會覺得生氣，只是有些想笑。
大概就旁人說的，人無語的時候，真的會想笑。
“祝教授，你有沒有想過，有些事從走向到結果，并不是由一個人主導出來的？你的讓步，不一定會得到對方的愧疚，或者回饋給你的，會是變本加厲？”
祝榮恩頓了一下。
他知道江以寧這話的意思。
無非是覺得整件事都是伊蕾娜·布朗鬧出來，該讓她自己去承受后果罷了。
但這個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太多需要考慮的因素了，以至于對錯的邊界感也會變得模糊起來。
再說直白一些，就是布朗的后臺硬，想讓她低頭認錯很難。
與其硬碰硬，兩敗俱傷，還不如其中一方稍微退一步，換來和平相處，不是更好嗎？
江以寧年紀小，過于有傲氣，也太過認死理，顯得人不夠圓滑變通。
“江同學，我們并不是要求你一直讓步，至少，你身上剛掛上Chiang這個身份，給后輩讓一次，是應該的，好堵住悠悠眾口，才不會拿住指責你的把柄，我們的初衷都是為了你好。”
江以寧唇角勾起一抹極淺的弧度。
“謝謝祝教授為我考慮這么多。”
這話一出，坐在對面的兩人便不著痕跡地對視了一眼。
成了。
祝榮恩也跟著勾唇笑了聲。
“為京大著想，本來就是我的責任，江同學，也不用太擔心后續情況，眼下正好到了期末考，大家都忙著考試，等考完試就寒假了，事情會隨放假淡化——”
江以寧抬手，做了個停的手勢。
“祝教授，我只是感謝你為我著想，但我并不打算接受你的好意。”
“我不會退讓半步。”
才剛舒心笑起來的兩個人，臉色猛地大變。
孟楚甚至激動得雙手撐住桌面，站了起來。
“江——”
“我覺得。”江以寧沒打算繼續聽他的勸說，自顧自地說道，“也許你們是為了京大，為了大批交流生著想，但，這是我和那個交流生的事情，我不需要己方人過來勸我讓步，不管她想要什么結果，至少，必須她自己來求我，祝教授，你覺得呢？”
祝榮恩沉了臉。
“江同學，我跟你分析了事情的后果，難道你一定要挑起戰爭，連累所有人，才安心嗎？”
江以寧淡淡地“嗯”了一聲，站了起來。
“可能是我太過年輕，還不懂大義、大局是什么，祝教授，我想法很簡單，我和導師什么錯都沒有，卻被人欺負到頭上來，我們甚至沒有做任何可過激的反擊，只希望遵照對方的游戲規則辦事而已，這有什么安不安心的？”
說完，她絲毫不停留，直接轉身往外走。
再回到隔壁的院長辦公室，屋里的人也全都還在。
看見她回來，眾人紛紛扭頭看過來。
“江同學，這是聊完了？”
江以寧“嗯”了一聲。
“聊完了，但，我堅持己見。”
說著，她頓了一下，轉而看向幾位學校領導。
“我的想法，會給學校帶來麻煩嗎？”
周院長當即呼了口氣，露出一個笑容。
“當然不會！這件事我們已經有計劃在處理了，如果處理結果雙方都不滿意，那就提到聯合教科文組織上去處理。”
江以寧對周院長口中提到的那個組織并不熟，只大概知道是一個國家級的教科文組織，致力推動成員國在教育科學文化領域上的國際合作，的確會涉及到學生交流留學等問題。
既然已經做好上升到這個地步的打算，那華國、京大占著理，就不怕對方亂來。
她正想點頭，身后傳來祝榮恩的一聲低斥：
“老周！”
周院長臉上笑容瞬間收起。
“祝教授，孟教授，有些話再三重復就很沒意思，今天如果再聯系不上布朗同學，我們也只好跳過她，直接按規矩辦事！你們要知道，即便沒有那亂七八糟的賭約，就布朗同學這樣，挑釁課任教授，帶頭鬧事，失蹤找不到人，等等一系列事情，就足夠給她一個退學處分！”
“也正好如你們所愿，不用提到賭約，直接處理了！”
言下之意，今天京大幾個領導坐在這里，等她一個，已經是給了她最大的面子。
聰明人就該抓緊機會，盡最為自己爭取傷害最少的處理方式。
而不是用怯懦退讓的討好，來粉飾太平。
兩人啞口無言。
奚老院長點了點孟楚。
“孟教授，我們這里只有你這個生活指導員能聯系上布朗同學，你也別因為對方說有私事，就奉為圣旨，拿出你剛才說服江同學的那份糾纏勁兒來，就算她不能過來，也得明明確確給出不能過來的理由，也好確定談話時間。”
說到這個份上，奚老院長已經是一點面子也不打算給。
孟楚看了祝恩榮一眼，才道：
“我去打個電話。”
便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轉身再次出了院長辦公室。
祝榮恩看了對面一群人，大概也知道自己并不太受歡迎，等孟楚出去后，也隨便找了個借口暫時離開了。
江以寧望著這一前一后的離開背影，直到確定辦公室已經合上，才轉向幾位對自己關照有加的老師。
“這位博士后流動站的導師，怎么會摻和進來？”
她想問的是，祝榮恩跟那個交流生有什么關系，話里話外都幫著對方。
江以寧不自傲，但也知道自己作為Chiang，又有陸謹撐腰，旁人再偏幫，不可能完全不忌憚的，也就提不出這種要求她無條件讓步的話。
伊蕾娜·布朗后臺再硬，應該沒到左右到整個學術交流計劃。
至少，她認為自己有足夠分量，和伊蕾娜·布朗站在同一高度上，不會輸。
也就不需要處處以受制他人的角度，去處理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