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安靜了好一會兒，楚望天才壓低了聲音問：“你說的都是真的？”
一邊問，楚望天的眼神還控制不住地往云端下瞄，暗中打量正在和姜心一起吃糕點的絳霄。
那可可愛愛的模樣，怎么看都不像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大乘期魔尊。
忽然，楚望天注意到絳霄抬頭望向了自己。
別說是煉氣二層的小童，便是合體期修士都不一定能察覺到他的注視。
明明隔著數萬丈的高空，楚望天卻能清晰感受到絳霄投來的目光，嚇得一個哆嗦，趕緊收回眼神。
“小師弟，怎么了？”沈慕斯問。
“五師兄的老祖宗在看我。”絳霄略帶困惑地說，覺得對方的窺探有點奇怪。
沈慕斯猜到必定是楚霖風跟楚家老祖坦白了絳霄的身份，才會引來這抹注視，寬慰絳霄：“可能是那位前輩隨便看看，人家關心家里的客人很正常。”
絳霄覺得這話有些勉強，但那抹注視沒有惡意，且姜心也沒說什么，他便沒放在心上，美滋滋地捧起桌上的山楂汁，喝了一大口。
真好喝，一會兒要買幾瓶帶回天水宗孝敬師父師娘。
云端之上。
豆大的汗珠劃過楚望天額前皺紋，啪嗒落入裊裊云霧之中。
楚霖風貼心地遞過去一塊帕子：“老祖宗，你先擦擦汗。”
楚望天接過胡亂擦了幾下，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會在天水宗？”
剛剛那匆匆一瞥就足以說明絳霄的身份，他不需要楚霖風再提供任何證據。
楚霖風簡要說了一遍姜心撿到絳霄的經過：“上次靈魔之境暴動，小師妹深入其中，正好撿到了昏迷不醒的小師弟。師父看他資質不錯，可憐他失憶了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便將他收為弟子。”
楚望天敏銳地發現問題所在：“他既然失憶了，你們是怎么知道他是大乘期魔尊的？”
楚霖風：“小師妹說的。”
楚望天愈發困惑：“那孩子不是才出生嗎？她現在能跑能跳還是服用了丹藥或靈植吧？就算早慧，怎么可能知道這種事？”
楚霖風嘿嘿一笑：“我是不是忘了告訴您，我小師妹比小師弟更厲害？”
楚望天才平復下去的心緒再次翻滾起來，下意識地去看姜心。
他的眼神剛從云端落下，姜心便有所感應，抬頭與他對視：“爺爺，這個好吃，我可不可以帶點回家？”
小姑娘揮舞著手中的油炸冰淇淋，眼中滿是期待。
楚望天一個激靈，連連應聲：“好好好，我把廚子都給你打包送去天水宗。”
“謝謝爺爺！”姜心超開心，哼著小歌繼續開心地和師兄師弟分各色點心。
楚望天收回眼神，冷汗淋漓。
確實是這小姑娘更勝一籌，都能直接透過天地間的數萬丈高空與他對話。
楚望天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聲音低得都快讓人聽不見了：“這孩子又是姜一塵在哪兒撿的？”
“這是我師父師娘親生的。”
楚望天不信：“他們倆合體期能生出來這么厲害的女兒？”
“那您覺得哪里能撿到這么厲害的小師妹？您說個地，我去給咱家也撿一個。”楚霖風道。
楚望天答不上來，只得慢慢接受這一事實。
他不是沒見過天生身懷神異的孩子，就是姜心這孩子的神異太過厲害了些，竟讓他這個渡劫期巔峰的修士都感到不可思議。
不過，看她還是幼童的心智，楚望天目前更擔心絳霄的情況：“魔尊為何會失憶？”
“不知道，好像是穿越靈魔之境的時候，遭到了魔族的背刺。哦對了，小師妹說小師弟體內封印著大量惡念，他因此被掣肘，對敵時無法使出全力，才會輸給那些背叛他的魔族。那些魔尊之所以背叛他，也是因為畏懼他體內的惡念。”
楚霖風把自己知道的全說了，聽得楚望天眉頭緊皺：“為何會有惡念被封印在魔尊體內？這魔尊難不成還是個好的？”
“反正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我覺得小師弟人特別好。當年打入天成靈界，他是想給魔族找一條生路。魔界快被吞噬者吸干了。”楚霖風說。
楚望天能晉升到渡劫期，自然明白生死之戰的意義。
若是有朝一日楚家遭到滅頂之災，他也會不惜一切代價為家族求一條生路。
只是人都是雙標的，誰都不想讓刀子落在自己身上。
“若是有朝一日魔尊恢復記憶，你們有把握穩住他嗎？”楚望天問。
楚霖風覺得老祖宗好看得起他：“您覺得呢？我才金丹期。”
楚望天當然沒指望他：“我是說你師妹。”
“不知道。”楚霖風回答得相當坦蕩，順帶把心里話說了出來，“魔界現在能躲開吞噬者的注視，是因為那邊靈氣稀薄到幾乎不存在，生機幾近斷絕。我和師兄們暗中討論過，那邊還幸存的魔族數量應該不多。”
“小師弟當年是想救族人，假設將來他恢復記憶，我們如果能接受他們生活在天成靈界，或許能免于戰事。”
楚望天冷哼一聲：“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怎么保證魔族會安穩生活在此，不會屠殺我族？”
楚霖風真誠發問：“那您打得過大乘期魔尊嗎？”
楚望天一下沒了反駁的話語。
當年天成靈界全靠明辰仙尊才能躲過一劫，如今仙尊隕落，他們這些渡劫期加起來都不夠大乘期打的。
忽然楚望天靈光一閃：“姜心能收拾他們吧？”
這點林宴去試探過，楚霖風直接說出結論：“小師妹不一定愿意哦。她希望大家都能過上安穩生活，其中也包括魔族。我覺得明辰仙尊也是這么想的，否則她可以把他們全殺了，沒必要專門把魔族趕回魔界，再設置封印。”
楚望天恨鐵不成鋼：“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哪怕現在失憶的魔尊只是個孩子，也沒人打得過他。
大家都是被吞噬者盯上的倒霉蛋，楚霖風覺得沒必要內斗：“老祖宗，我們和魔界現在有一個共同的敵人——吞噬者。如果不是他把魔界吞噬得瀕臨死亡，魔族至今都還好好呆在魔界生活。”
絳霄的真實身份帶來的沖擊太大，楚望天都差點忘了這一位的存在。
他煩躁地捏了捏眉心，倍感壓力：“兩位小祖宗那么厲害，也拿他沒辦法嗎？”
楚霖風遺憾搖頭：“小師妹說沒把握能穩贏。小師弟還要分出不少修為鎮壓惡念，收拾部分本體還行，對上真正的吞噬者，估計也拿他沒辦法。”
楚望天長嘆一口氣：“要是仙尊還在就好了。”
“仙尊也不一定有辦法。她和吞噬者交過手，兩人五五開，還導致了天成靈界解體。為了保下界內眾生，仙尊只得創世重來。”楚霖風想起自己還沒跟老祖宗匯報這方面的事，便把自己在昆侖宮和月族秘境里的見聞都說了一遍。
楚望天人都麻了。
他一直都在調查這些事，但因為時隔久遠，線索斷絕，毫無進展。
沒想到大孫子出門一趟就全知道了。
這小子的運道還真不錯。
沉思片刻，楚望天心中有所決斷：“逐月去魔界還有一層原因，是為了他的魔尊小徒孫吧？”
楚霖風點點頭。
楚望天將手上的青玉扳指轉了兩圈，把這東西摘下來交給楚霖風。
這是楚家比家主印還要厲害的太上印，代表楚望天的絕對意志！
楚霖風心中升起一股不安：“老祖宗您……”
楚望天笑著打斷他：“別哭喪個臉，我是讓你轉交給你爹。來日他晉升渡劫期，我這位置就是他的。”
“那您呢？”楚霖風惴惴不安地問。
楚望天一貫我行我素，今日難得把事情交代得很仔細：“我先去一趟魔界，看看能否找到對付吞噬者或晉升大乘期的方法。”
“若真如你所說，魔族只是想找塊地方安穩生活，在天成靈界給他們劃一塊地方也不是不行。”
“另外，按目前的趨勢來看，吞噬者入侵天成靈界是早晚的事。在他的吞噬本能下，我這樣的渡劫期修士不可能幸免于難。”
后面的話他沒再說下去，但楚霖風都猜到了。
不想流離失所的話，身為渡劫期修士的楚望天只能身先士卒。
當年連明辰仙尊都沒能打敗吞噬者，僅有渡劫期修為的楚望天不可能是吞噬者的對手，只有死路一條。
楚霖風心里涌起巨大的悲傷：“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老祖宗您若是遁入星界，他不一定能找到您。”
楚望天擺擺手，絲毫不考慮楚霖風的建議：“你也說了，整個星界只剩下天成靈界和魔界還有生命幸存。”
“吞噬者如今去尋找魔界，等他再來吞噬天成靈界時，大概率魔界已經死透。”
“到時候整個天成靈界都死了，我一個人東躲西藏地活在星界有什么意思？跟吞噬者一樣瘋掉嗎？”
楚霖風忽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覺得眼眶發熱，第一次從老祖宗身上感受到了一名渡劫期修士的擔當。
眼看楚望天就要動身去魔界，楚霖風忽然抓住他的衣袖：“老祖宗，您能不能先別走？”
楚望天摸了摸他的腦袋，笑著問：“難不成還要我挑個良辰吉日？”
“不是，我還沒看到您貼身帶著的那枚銜尾蛇鑰匙呢。”
楚望天：“……”你小子記性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