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灰雨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哈欠，掀開被子，從理論承重上限兩噸的特種鋼絲床上爬了起來，在黑暗中穿上拖鞋，走向衛生間。
身為納米機器人，她每天只需要摸電門、啃電池就能補充能量，不需要休眠。
不過睡覺這一行為，確實可以清理磁盤，優化硬盤傳輸效率及系統設置。
至于上廁所
呃，其實她的胃部里面沒有胃液胃酸，僅起到粉碎功能，將食物轉化為糊狀食糜。甚至還能吃。
之前她不知從哪看了短視頻，說人一輩子排便時間加起來等于一年半，要好好利用，
現在每次上廁所都會帶本名著書籍進去，然而每次剛翻開書本沒多久開始玩手機，這么久了閱讀進度還停留在書本扉頁。
吱呀。
灰雨推開臥室門，剛要按下客廳的電燈開關，就看到浴室的浴霸開著，橙黃亮光從門縫里泄出來。
透過門縫，能看到李晟的背影。
他以扭曲姿態，蹲在浴室地上，腳邊放著那臺碩大的NAS網絡附屬存儲。淋漓鮮血沿著衣角滴落，一路淌過浴室的瓷磚地板，最終流進地漏。
李晟手里搗鼓著什么東西，不斷發出“沙——沙——”的輕微機械噪音，以及持續的血液噴濺聲。
莫名恐懼降臨灰雨全身，喉嚨像是被掐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你醒了？”
也許是覺察到了灰雨的腳步，李晟發出低語，緩慢地轉過頭。
只見，他滿臉血污，表情冷靜，手中拿著染血骨鋸，大半塊頭蓋骨被硬生生切開，整個大腦暴露在空氣當中，插滿了數據線纜，連接至NAS。
像是剝離了痛覺，他豎起手指，指尖輕輕劃過自身大腦的腦溝褶皺，聲音平靜地可怕，“記得白天真理之側對于幻術的三種劃分么？
一者，由施術者創造，可以輕易辨別。
二者，由受術者自己編造。
三者，由手術者的大腦編譯，迭加法則之力，無限延伸，無限編譯，絕難掙脫。
我們去過陋街餐廳，味覺、觸覺、嗅覺，找不出任何破綻，如果是幻覺，只可能是第三檔最高級的幻境。”
李晟如湖水般平靜的聲音里，帶著絲亢奮。灰雨深吸了一口氣，“.你還好么？”
“挺好的，或者說，好過頭了。”
李晟把玩著自己的頭蓋骨，輕笑道：“倒金字塔秘境里，我在用光速肘擊干掉兜帽人之前，用猿人退化槍，朝自己的大腦杏仁核區域開了一槍，
提前封閉恐懼情緒的生成通道，并且身上還帶了瀚海鎖魂鈴。
理論上能夠對第三檔幻境有一定抗性。
除非在我開槍之前，就已經陷入幻境。
開槍之后，從第一次脫離秘境，到現在第二次脫離秘境，都是幻覺的一部分。
證據則是，這個。”
他拍了拍腳邊的NAS，輕松道：“兜帽人作為秘境里的異常存在，跟黑衣女人H平級。實力大約在Lv33。
他再怎么延伸恐懼幻境，也總會有個邊界。無法創造一整個世界。
就像程序員編寫電子游戲一樣，往往會將游戲設置成，只有主角所在區域，盡善盡美。
所有景觀栩栩如生，NPC按照軌跡行走、交流，盡可能增加玩家的代入感。
一旦主角挪開視線，或者前往下一個區域，那么上個區域的所有物體，就會陷入靜滯。進而節省算力、優化游戲幀率。”
灰雨眼皮一跳，“所以你”
“我用鯨歌的黑客程序，同時駭入了五萬臺世界各地的電腦。有國內，有國外。有個人，有公司。并且將這些電腦上的數據，都復制了一份，下載到NAS上。”
李晟敲了敲太陽穴，說道：“最后通過線纜，直接裝進我的腦子。”
“啊？！”
灰雨嚇了一跳，“你會瘋掉的！”
NAS的容量足有5PB之巨，如此龐大的數據量，哪怕李晟強化過的大腦，也絕無吸收的可能。
“是啊，但在我瘋之前，幻境也必然會露出破綻。比如.”
李晟的腦血管因過載而不斷噴血，徒手從地上摳下一塊瓷磚，緩慢道：“我們家浴室的地磚，從來不是大理石的。”
下一秒，異變陡生。
墻磚剝落，燈光熄滅，二人又一次回到了那片巖石柱林。
海風咸腥，二叉樹等人的慘嚎聲依舊，
仍然坐在無限正義機甲駕駛艙里的兜帽人，手臂所指向的角度，相比之前左轉了幾分。無聲訴說著時間的流逝。
李晟那切割下來的頭蓋骨恢復原狀，他毫不猶豫握住浮空引擎，再次使出超光速肘擊，
將兜帽人，連同無限正義機甲，一并肘成塵埃。
這一幕已經發生過，灰雨愣了一下，猶豫著將手臂插進肚子里。
腹中腸胃空空，沒有內容物。完全不匹配白天那清晰的餐廳吃飯記憶。
灰雨呆在原地，對漫步返回的李晟猶豫說道：“我們.”
“還在幻境里。”
李晟以拼裝布偶·改，拆下頭蓋骨，從里面拽出一根數據線。
他用新長出的眼球，仔細凝視著那根數據線，突然爆發大笑，“哈哈哈哈哈！原來，如此。”
“怎么了？”灰雨連忙問道。
“這里不是我的恐懼幻境，而是你的。”
李晟擦了擦大笑出來的眼淚，輕松道：“你內心深處最恐懼的，不是回到當初的敘述監獄，不是失去力量，甚至不是死亡，而是被我拋下。”
“.什么？”
“我是你思想的一部分。或者說，我是你的潛意識本身。”
李晟恢復了平靜與從容，淡淡道：“因為你心存疑惑，所以第一次幻境里，我會和你去紅星孤兒院尋找線索。
因為你心存懷疑，所以第二次幻境里，我會獨自行動，在衛生間里拆掉頭蓋骨，進一步測試環境。
又因為你不想讓我死，所以，哪怕我把5PB之巨的數據，全裝進腦子里，我也還活著。
甚至因為載入的數據量過大，上一個幻境的bug延續到這一個，讓數據線殘留在大腦里。”
灰雨瞳孔劇烈震顫，“那在真實世界.”
“兜帽人快成功了。”
李晟點了點頭，說道：“時間所剩無幾，兜帽人已經在挖掉我們的眼睛。
只要你還心存被我拋下的恐懼，那無論掙脫多少次幻境，都無法擺脫。
至于唯一的辦法，你已經知道了。”
“不行！”灰雨如觸電般說道。
“你可以的。”
李晟輕笑道：“你比你想象中更聰明、堅強。足以察覺到幻境的漏洞。
因為你潛意識里不愿屈服，才能支撐到現在，不至于像牌皇那樣被擊穿心理防線，淪為傀儡。”
李晟扶起灰雨手里的碎顱動力錘，正對著自己的腦門，大喊道：“記住！紅星孤兒院里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岔淤薺就是蔡安潔！
不要怕，動手吧，拯救你，也拯救我！”
飄渺鈴聲從通道盡頭傳來，灰雨深吸了一口氣，不再猶豫，雙手攥緊錘柄，全力砸下。
顱骨隨之碎裂。
周遭環境瞬間改變，出現在灰雨眼前的場景，赫然是兜帽人將手按在李晟面龐上，后者用最后的力氣，將瀚海鎖魂鈴，交到灰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