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真理之側來了興致，一揮手，召來兩把以巨人骨骼制成的monobloc大排檔椅子，讓李晟和灰雨坐下。
再一揮手，憑空創造出一個直徑兩米、散發著微弱星光的半透明球體。
“這是星界繭，相當于獨立的半位面。哪怕核彈在里面爆了也不會影響到外界。”
真理之側說道：“把東西放進去吧。”
“嗯。”李晟將手貼在半透明球體表面，意念一動，那個四四方方的紙箱就落在星界繭中，輕盈漂浮，緩慢旋轉。
“唔”
真理之側認真觀察著紙箱，雙手轉動星界繭，時而放大，時而縮小，隨即又創造出一些奇形怪狀的星界生物，輔助他進行分析。
分析過程有點長，魅魔榛子帶著魅惑體香悄然接近，遞上茶杯，“請喝茶。”
“謝謝。”
李晟下意識接過茶杯，只見羊脂玉瓷茶杯里，盛著略顯粘稠的黑綠色液體。十幾個微縮小人的半融化靈魂在里面奮力掙扎，大聲哭喊呼救。
呃.李晟聽說過，這茶名為“惡灌滿盈”，專門收集無可救藥的墮落靈魂，將之煉化為茶水。
喝了之后能讓人神清氣爽、念頭通達，甚至能在一定程度滋補靈魂，延長壽命。
僅一杯的售價就高達2000游戲幣。
由于效果良好，加上造價昂貴，甚至在現實世界都引起了波瀾——什么墨西哥販冰冰集團、中東極端組織、蛇頭人販，乃至醫保企業高管、華爾街精英等等，都被精準獵殺，打包送到惡科盟。
理論上，不用墮落靈魂榨汁，用高尚靈魂也能達成相同效果，
然而這年頭，意志堅定永不屈服，充滿理想信念，如火焰般熾熱的高尚靈魂，首先是相當稀有，就算有，要么難以鑒別，要么如大熊貓般被保護起來，殺了之后會帶來嚴重后果。
全世界的賞金獵人就算再瘋狂，總不能去無國界醫生、聯合國兒基會等公益組織的一線人員那里批量進貨吧？
（GOC：小比崽子，是不是給你臉了？！再裝逼我讓你飛起來！）
賞金獵人們敢賣高尚靈魂，惡科盟的采購人員都未必敢收。
因此，還是大惡人壓榨小惡人更省時省事、后果更輕。
“救救我，我不想死！”
“小兄弟我在瑞士銀行有六千萬資產，你救我出去這些錢我都送給你。”
“你敢喝我，你也不得好死！我在下面等你！！”
茶杯里被融化只剩上半身的靈魂或咒罵，或哀求。
李晟對于這些人沒什么同情，只是他們涕淚橫流的樣子，著實影響食欲。
灰雨倒是無所謂，樂呵呵地對手中茶杯里的靈體們說道：“你們先相互殺，殺到最后一個，我就放過他，怎么樣。”
靈體們面面相覷，毫不猶豫相互攻擊，掐脖、溺斃、挖眼。
“我來稍微處理一下.”
榛子俯身貼近，用鑷子掰斷了李晟茶杯里所有靈體的腦袋，將之融化為純粹的靈魂液體，“請慢用。”
此時，真理之側發出饒有興致的輕笑，“原來如此。”
他將星界繭散去，把紙箱放到辦公桌上，輕松道：“這是個半隱間。”
“隱間還能有半個？”李晟抿了口茶水，這靈魂茶的味道確實清新爽口，沁人心脾，忍不住點了點頭，“味真足。”
“這就得定義一下隱間是什么了。”
真理之側隨意道：“按照GOC官方詞典的解釋，隱間是殺場里，擁有特殊性的建筑、設施、構筑物。其功能各不相同，原理難以理解。
即便在擁有無限可能的殺場里，也屬于無法復刻的奇跡。”
他頓了一下，笑道：“打個比方，殺場實體，是一間無人居住的豪華別墅。
別墅的主人不知所蹤，大部分電器年久失修，只有少部分設備，比如掃地機器人等，還在自行運轉。
某天，一只螞蟻從窗外爬進別墅，它理解不了那些電器的具體用途，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按下按鈕，笨拙摸索。
在它的理解里，洗衣機能夠提供干凈水源，敞開的電冰箱能帶來冷風，投影儀能帶來光亮。”
真理之側作為頂尖強者，他所掌握的信息，遠非論壇上那些“我舅舅是鐘樓高層，每年圣誕節霍恩海姆都要上門送牛奶的”之類吹逼帖子可比，
李晟正襟危坐，認真聽講，思考片刻說道：“螞蟻是玩家，掃地機器人是殺場里徘徊的無數構裝體，家用電器即是隱間。”
“沒錯。”
真理之側點了點頭，“玩家跟殺場建造者之間的技術差距，比螞蟻跟人類的技術差距都大，以至于前者完全無法理解后者的造物。
各大公會看似‘占據’隱間，實則根本做不到控制，只不過是會按按鈕而已。
所謂‘大公會因為占據隱間而強大、因強大而占據隱間’的說法，統統都是唬騙下面超凡者的謊言，公會本身連隱間的使用方法都不一定正確。”
這番驚世駭俗言論，要是披露在玩家論壇上，指定要引起軒然大波。
真理之側不以為意，繼續說道：“如果說特事局的仿星回廊、GOC的號角室，這些功能完整、運轉良好、能一鍵使用的隱間，是別墅里的大型電器的話，
那還存在許多小的、半壞需要修復的家用電器。也就是所謂的半隱間。
你帶來的這個紙箱，就是其中之一。”
說罷，他用隱藏在黃袍之下的手掌打了個響指，擺放在辦公桌上的紙箱立刻劇烈搖晃起來，發出凄厲的、不似人聲的千萬重吼叫。
“用人類能夠理解的語言解釋，紙箱的功能，是凈化靈魂、挽留靈魂。”
“凈化與挽留”
李晟與灰雨對視一眼，隱約明白過來。
確實，無論是地表遇見的越南女人、面部識別變形癥患者，亦或者地下倒金字塔里滿身傷痕的兜帽人F，都符合苦大仇深的標準。
放在靈異電影片場，分分鐘醞釀出厲鬼冤魂來。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完整狀態下的紙箱，能夠收容死者靈魂，將之度化凈化，讓其在紙箱營造出的次位面里長久存在。
用奇幻的說法，是神明信徒死后去往的神國。
用玄幻的說法，是私人經營的小地府，或者人皇幡。”
這個解釋，和李晟之前在秘境里的猜測頗為接近，
李晟松了口氣，又問道：“那倒金字塔里面，那些異常存在又是怎么回事？它們是什么性質？白馬墓碑他們被奪走的玩家本質又去了哪？”
“那些異常存在，很可能是掌握了一部分權限的靈體。”
真理之側兩手一攤，說道：“在紙箱營造出的次位面里，物質和意志的邊界并不那么清晰，意志可以影響乃至決定物質。
因此，意志越是堅定的靈體，越能壯大變強。最強的幾個異常存在，未必見得能理解隱間的本質，但這并不妨礙他們相互競爭，搶奪半隱間的控制權。
他們坑殺白馬墓碑等人，很可能也是出于這個目的——玩家畢竟是特殊的，擁有了玩家本質，才能更好地控制隱間，
最終在次位面里成佛作祖，充當無所不能的上帝。
至于岔淤薺是什么.也許是除肉山L、黑衣女人H、兜帽人F之外的靈體吧。
你要知道殺場實體對接的不止是我們地球，還對接其他世界。岔淤薺可能就是平行世界的人。”
絕大部分疑點得到解釋，但還有地方說不通。
如果異常存在們的終極目的是坑殺玩家、掠奪本質，那第一次見面時，所有人就應該被黑衣女人殺光才對。
李晟手捧茶杯，眉頭依舊緊鎖，過了好一會才問道：“現在怎么處理這個紙箱？”
“選擇權在你。”
真理之側說道：“紙箱作為半個隱間，需要放在殺場實體才能發揮效果，而且并不具備顯而易見的進攻、防御屬性。
我推薦三種方案。
一，由你自己掌控紙箱，舍棄之前的力量體系，轉化成半人半靈體形態，走信仰封神道路。
紙箱相當于低配青春入門經濟版的神域，拉進去的靈體相當于你的祈并者。
只要你能提供足夠優渥的條件，哪怕在現實世界，也多的是人愿意當你的信徒。
二，你掌握紙箱，但并不將自身轉化為半人半靈體形態，而是與里面寄宿的靈體達成協議。
讓他們為你而戰，以換取你不把紙箱收進背包欄。
（背包欄擁有時間靜滯功能，紙箱放進去，里面的靈體也會陷入時停）
三，放棄紙箱，售賣或者出租給GOC這樣的大公會。當然也可以賣給我，保證價格公道。
這三種方案各有優劣，具體取決于你對自身發展的規劃，以及對未來殺場局勢的判斷。”
真理之側坦蕩真誠，半個后勤屬性的隱間，對他而言有點價值，但還不足以讓他違反做人原則——雖然他現在還是不是人類，真挺難說。
李晟沉思許久，等到杯中茶水變得冰冷，才抬頭問道：“我還是想先知道，這是不是幻境。”“嗯，好問題。”
真理之側沒有不耐煩，而是后仰身子，躺進monobloc大排檔椅子里，“從你的描述來看，那個兜帽人F的能力是無限恐懼，將人拉進真偽難辨的幻境當中。
這類幻術有三個等級，最低等的，人無法想象出自己完全沒見過、沒聽過的事情。
只要在幻覺里拿本沒看過的書，就能辨別真偽。
你已經做過篩查了，可以排除。
稍高一級，會充分發揮人的想象力，自己編譯幻境。
就像做夢時，哪怕夢本身再荒誕不經，身在夢里也會因為見知障，而渾然不覺。直到醒來后才覺察到異樣。
你說你身上帶了一件史詩品質的，能夠破除幻境的道具。因此也能排除這一等級的幻術。
至于最高等級的幻境”
真理之側的語氣稍稍嚴肅，“其不再基于人類大腦的運轉，而是基于法則之力。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比缸中之腦更難破解，無限延伸，無限編譯，幾乎是現實世界的另一種可能，近乎于道。
這種情況下，幻象本身，是無法掙脫幻境的。”
李晟下意識問道：“包括你？”
“包括我。”
真理之側聲音里帶著絲玩味，說道：“如果蚍蜉你還在幻境，那么我就是你的想象，結合法則之力的產物。
就好像一款網絡游戲，里面的NPC數據再強大、再高端，它依舊是數據。不具備靠自己掙脫出去的可能。
不過，我倒是不擔心自己。
你想象里的我，應該和現實里的真理之側一樣，充滿自信，不會陷入自我懷疑。
對我而言，日子照樣過。”
灰雨忍不住問道：“那豈不是說，身為原點的我們還是無法辨別這是否是幻境？真實世界的我們，還在倒金字塔秘境里，即將被兜帽人挖眼？”
“難說。”
真理之側輕笑道：“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自然界里進化出毒腺的生物，體型和生態位完全比不過獅虎大象。
但凡是機制怪，其本體往往不怎么強。
如果這里還是幻境，那兜帽人F肯定得等你完全挖掉自己的雙眼，徹底臣服于他，他才敢放心。
換句話說，你們還有醒來的時間。也許是一年，也許是幾十年。”
這個回答并不能消除疑慮，李晟與灰雨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底的憂慮，默默起身放下茶杯，告辭離開了惡科盟總部。
回到陋街上，鼎沸人聲和巨屏廣告聲，充滿了生活氣息。
李晟帶著灰雨，去了陋街好幾家最昂貴的餐廳，點了一堆從未吃過的珍稀食材，風卷殘云一般胡吃海塞。
味覺、觸覺、嗅覺，都是如此真實。看不出任何破綻。
一直到晚上回家，李晟眉頭依舊緊鎖，如果整個世界，都是基于他的認知想象，結合法則之力的演繹，那確實是比缸中之腦更絕望的情況。
看出了他的憂慮，灰雨聳了聳肩，大大咧咧說道：“別這么擔心啦，真理之側不都說了嘛。哪怕是幻境，我們也至少有一年的時間，慢慢尋找破綻唄。
何況就算是幻境，它還能模擬出這玩意兒？”
只見灰雨拿起手機，屏幕上赫然是最新款最熱門的手游，
崩壞·奉天鐵道。
手游的封面赫然是張大帥，舉著大拇指說：家人們這游戲好玩到爆。
李晟眼角一抽，自從鯨歌的AI技術出來以后，從美術到編程，到關卡策劃，到數值策劃，全都可以丟給AI解決。
使用者只需想創意即可，是個人都能自己做游戲了。最終成品一個比一個離譜。
光是基于《絕命毒師》改編的授權手游就有好幾款，什么《磅多粒·一次買夠》、《神冰銷將》、《冰與貨之歌》、《癮討小丸子》、《新試劑服因戰士》、《沃式特種冰》、《沃毒自升級》。
基于《漢尼拔》授權改編的《食光代理人》、《分首廚房》、《聞香食女人》。
一般的幻境，還真演繹不出這些玩意兒。
算了，他嘆了口氣，對灰雨說道：“你先去睡吧，我再想想。”
“哦。”灰雨點了點頭，猶豫片刻，像李晟平時對她一樣，輕輕揉了揉李晟的頭發。
然后就把李晟頭發薅了一大把下來。
靠，忘了他頭發和自己不一樣，不是金屬絲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