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陽光被梧桐葉篩得細碎,在老舊的石板路上鋪灑一層金色。
一輛電瓶車在古城的大街小巷里穿梭,灰瓦白墻的白族民樓,雕花繪彩的木門窗欞,游客聚集的編織品店,深藏弄巷的咖啡書屋,熱鬧與幽靜交織。
“嗚呼”
迎面吹拂著風,后座的蘇清雅發出一聲暢意的呼喊。
胡有魚瞥了眼后視鏡,嘴角不由輕輕上揚。
蘇清雅張手感受著風的形狀,說道:“我剛到這里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這兒的風,現在要走了,還是吹不膩。”
胡有魚輕笑,“我知道,那時還是陳墨開著阿桂嬸的電動三輪去接你的。”
蘇清雅回想起來,也是會心一笑,“哦對,那時你也在,你要趕去駐唱,好像當時你就有邀請我,讓我跟你到古城來玩。”
胡有魚聳了聳肩,“是呀,當時你說改天,沒想到一改就改到你要走的前一天。”
蘇清雅莞爾,“那可不怪我,你這第一次見面就約人出去,大多數人都會婉拒的吧。”
“這樣的嗎?”
“當然,你這去駐唱的又是酒吧,萬一你是酒托,要騙錢怎么辦?”
胡有魚眨了眨眼,“不應該是怕我騙感情嗎?”
蘇清雅一臉認真道:“騙感情那倒沒事,但騙錢是真不行。”
胡有啞然,遺憾道:“那你不早說。”
蘇清雅笑吟吟問道:“早說又怎么樣?”
“早說.”胡有魚故意頓了頓。
蘇清雅嘴角掛著笑,饒有興趣地等待下文。
“早說我就跟你解釋清楚,我是正經職業,騙感情不好說,但絕不騙錢的。”
胡有魚故作無奈表情,用玩笑著掩蓋而過。
蘇清雅似乎也沒聽出什么不對,只是點點頭道:“我這不也得接觸下來才能相信。”
胡有魚自我感嘆:“我這放蕩不羈的氣質確實總是讓人誤解,但其實我對感情很保守的。了解我的都知道,我看似招蜂引蝶的外表下,藏著顆專一的心。”
蘇清雅噗呲一樂,“胡老師,其實我有聽過你的一些事跡的。”
“啊?”胡有魚心里頓時升起不妙之感。
蘇清雅強忍著笑意道:“我知道,你一直很努力地想招蜂引蝶,但似乎總是不那么順利。”
“額哈哈,那只是我接觸后覺得不合適而已”
胡有魚尷尬地笑了笑,轉移話題道:“逛這么久了,咱們去吃點東西吧。”
說完,胡有魚便載著蘇清雅,在“九街十八巷”的古城里七拐八拐,來到一條熱鬧的小吃街。
沿街有各種推車攤子,新鮮出爐的鮮花餅、量大實惠的老式面包、陶罐里煮沸的玫瑰牛奶、烤得焦黃的餌塊,熱氣騰騰的糯米糕、酸辣爽口的舂雞腳、現榨玉米汁、炸洋芋、烤紅薯各種香味撲鼻而來。
兩人停好車子,一路走逛下來,手上提了好幾袋吃的。
然后,胡有魚帶著蘇清雅,在一家烤豆腐的小店坐下。
店里不大,只有兩個大烤爐,客人圍著烤爐坐下,想吃什么自選,老板會用玉米粒計價,一顆玉米粒五毛錢。
蘇清雅對這種計價方式感到新奇。
胡有魚見狀笑道:“包漿豆腐,之前有吃過嗎?”
蘇清雅點頭,“之前來逛集市的時候買過一份,但沒有像這種計價。”
“你嘗嘗這兒的包漿豆腐,跟別的地方不一樣。”
胡有魚招呼著,給蘇清雅夾了一塊。
木炭文火慢烤下,鵝白的豆腐變得金黃,一口咬開,外皮香脆不焦,里面卻是豆花的流質口感,配上云南的特色蘸水,酸辣鮮香,讓人欲罷不能。
“嗯!”蘇清雅嘗了一口,眼睛一亮。
“好吃吧?”
“嗯,這蘸料里有折耳根,我喜歡。”
蘇清雅連點頭,“我之前吃包漿豆腐的時候,已經覺得很好吃了,但這兒的確實有哪不一樣。”
正給烤網上的豆腐翻面的小店老板娘聽到這話,笑著開口道:“我們家用的是石屏豆腐,外面大多的店和小攤用的是建水豆腐。”
蘇清雅聞言,好奇道:“有什么區別嗎?”
老板娘介紹道:“豆腐好不好,全憑石膏放得巧。我們云南的豆腐不同與其他地方,不是用鹵水或石膏點豆腐,而是用我們這兒特有的酸漿,再加上我們這兒的水好,豆腐自然就好吃。”
“其中有名的,要屬建水和石屏兩地的豆腐。兩者做法差不多,建水豆腐的名氣比較大,但我個人覺得,石屏的要好吃一點。”
蘇清雅回想道:“我記得之前好像還吃過一種黃豆腐,用來炒火腿也很好吃,那也是這種嗎?”
“那是倘塘的黃豆腐,用姜黃火煮染色的。”
老板娘笑說道:“云南十八怪,豆腐麻繩拴著賣。”
蘇清雅疑惑,“拴著賣?”
“倘塘豆腐用姜黃燒煮后,會用麻繩栓掛,更快晾干水份,防止變質。”老板娘很是健談,“買的人選中其中一掛,主人家就用剪子剪下來,讓人成串地帶走。”
在石板鑲砌而成的街道兩邊,隨處可見金黃色的豆腐從瓦房檐口垂落下來,那是屬于倘塘的獨特風光。
不過沒能說太久,老板娘就繼續忙著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蘇清雅好奇地問胡有魚:“剛才老板娘說的云南十八怪是什么?”
“云南十八怪啊,是流傳的關于云南當地的地理風貌和民風民俗的一種說法,有挺多個版本的。”
胡有魚挑幾個流傳較廣的,講給蘇清雅聽。
什么“雞蛋用草串著賣”、“米飯耙耙叫餌塊”、“螞蚱能當下酒菜”、“四只竹鼠一麻袋”,這些都是講當地特色美食的。
還有什么“四季衣服同穿戴”、“東邊日出西邊曬”、“三只蚊子一盤菜”,則是形容氣候環境的。
云南地處高原亞熱帶,四季如春的同時,晝夜溫差大,所以四季穿的衣服都差不多。而因多山地,天氣常常是十里不同天,蚊蟲多這點就不用多說了。
“還有什么‘姑娘喊老太’、‘背著娃娃談戀愛’之類的民俗風情。”
蘇清雅不解道:“前面那些到是簡單易懂,最后這兩個是為什么?”
胡有魚笑著解釋道:“這邊的方言‘嬢’與‘娘’不分,所以姑娘兩個字,說起來就成了‘姑’和‘孃’,可不就老太嘛。”
“至于‘背著孩子談戀愛’,說的是以前一些少數民族有‘不落夫家’的習俗,就是說結婚后,新娘還是繼續住在自己家的,只有等生了孩子后,才會和老公一起回婆家住。”
蘇清雅訝然笑道:“那這都不只先婚后戀,而是先生娃后戀愛?”
“那是以前包辦婚姻的時候嘛,現在很少見了。”胡有魚輕聳肩,“反正云南十八怪的說法,有些已經過時了,有些則是近幾年新創。”
“像老板娘剛才說的‘豆腐麻繩拴著賣’,應該是當地為了宣傳倘塘豆腐而打出的口號。”
“還有什么“湖泊稱作海”和“石頭長在云天外”,那種則是宣傳洱海和石林的景區。”
蘇清雅聞言了然。
兩人吃完,胡有魚便帶著蘇清雅去他駐唱的酒吧聽歌。
明月如霜,好風如水,清景無限。
回去路上,兩人走在寧靜的村道上。
蘇清雅隨口問道:“胡老師,你來這兒有多久了?”
胡有魚想了想,“我啊,有兩三年了吧。”
“一直在古城駐唱嗎?”
胡有魚點了點頭,“喜歡這個,也只會這個。”
蘇清雅輕點頭,“難怪你對古城這么熟悉,各種小巷子都能讓你繞出來。”
被胡有魚載著在弄巷里兜轉一下午,蘇清雅重新領略到了一番別樣的古城風光。
胡有魚笑道:“我只是天天沒事就喜歡騎個小摩托車到處亂竄而已。”
兩人走到小院門口,蘇清雅轉過身,“總之,今天謝謝你了,我玩得很開心。”
胡有魚看著眼前人,一如初次見面時的那身白裙,此刻月光都顯得有些黯淡。
“那我們快進去吧。”
蘇清雅笑笑,轉身要去推門。
“清雅。”
“嗯?”
蘇清雅回過身,不明所以地看向胡有魚。
胡有魚輕吐一口氣,眼神認真道:“我喜歡你。”
蘇清雅聞言一怔。
胡有魚連忙補充道:“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讓你知道。”
蘇清雅反應過來,彎了彎眉眼,輕聲道:“好的,我收到了。”
胡有魚有些語無倫次地解釋道:“那個,我知道,我現在說這個好像有點輕率,你可能不相信,雖然我這人平時看起來好像有點不著調,但.”
“我相信。”
胡有魚一愣,“啊?”
蘇清雅認真回道:“我沒有理由懷疑你的心意。”
“那”胡有魚眼底不由浮現期待。
蘇清雅抿了抿嘴,輕聲道:“但我沒法回應你的心意。”
胡有魚下意識追問道:“為什么?”
蘇清雅眨了眨眼,“難道告白不能拒絕嗎?”
胡有魚連忙擺手,“當然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蘇清雅淺笑道:“不好意思,短期內,我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胡有魚試探著問道:“是因為上一段戀愛嗎?”
“說實話,只是因為麻煩。”蘇清雅灑脫地聳了聳肩,“但如果說是因為上段戀情的傷痛,這個理由你比較能接受的話,你也可以這么認為。”
胡有魚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心情。
說是挫敗吧,但又不是他個人原因被拒絕,聽起來只是時間不對,并不是從此沒希望,好像也不是那么傷心。
可人明天就要走了,這希望瞬間就渺茫了。
胡有魚心里一團亂麻,等他回過神的時候,蘇清雅已經進去了。
胡有魚晃了晃腦子,心緒復雜地走進院子,他徑直準備上樓,可余光突然掃到一個黑影,被嚇了一跳。
“我去,你在這干嘛呢?”
明月夜里,陳墨坐那,不知從哪掏出了把二胡,輕閉著眼,用老生戲腔拉唱道:
“我本愿將心單單向月明,奈何那明月卻只照溝渠,落花本有意愿隨流水去,流水卻無心戀落花癡意”
胡有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