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丈外,山林之間。
麻金順臉色陰沉,稍微松了口氣。
這種情況,傻子才沖上去一打二呢,那姓陳的姓林的,哪一個他都沒必勝的把握,更別提被兩個人堵在這山中,走得慢一步,明年的今日都可能是自己的忌日。
可心卻在抽抽滴血。
他那四具好不容易煉出來的銅尸算是他最大的倚仗,等日后煉得再高深些,足夠他橫行一方了,可今日這情況卻由不得他舍不得,也不知道日后還有沒有機會尋回來。
“到了寨子范圍就安全了,還說不是為了藥田,呸!”
“該死,要是老祖能擺脫鎮金鼎的限制,哪里會讓這兩個小輩囂張,我的銅尸啊.”
麻金順正想著,忽的四周山林似乎響起了一些竊竊私語,他連忙小心防備,卻未發現任何人影。
正當他松了口氣之時,前方一顆樹后,探出一個還不及巴掌大的人臉,圓圓的臉盤子眼小嘴大,還涂了些腮紅,正怯怯看著自己。
這是什么鬼東西?
麻金順愕然一驚,可剛把注意力放在前方,頭頂上就傳來一聲呼嘯,似有什么東西被彈射過來,他下意識就用手中銅棍去挑,只聽‘砰’的一聲,一團綠油油的玩意兒就撲頭蓋面朝自己淋來。
“毒火?”
麻金順大喝一聲,運使真氣朝著毒火打去,這綠油油的東西可沾不得。
但出乎他的意料,這毒火竟然沒被真氣打滅,反而沾在了真氣上朝他燒來,麻金順心中一驚,一道銳利真氣迸發,將這團毒火斬落在地。
遠處正在追來的陳慈頗為無語,說好的真氣難滅,這陰火好像沒有自己想的那么厲害啊。
不過再想到這骨骸陰火法也才入門,使用的尸骨年限也低,倒也釋然。
還得練啊。
麻金順被這陰火一阻,身形就慢了兩分,再一看前方那還在看熱鬧的小紙人,頓時怒從膽邊生,一棍朝其砸去,但除了將這小紙人砸得稀巴爛,并無所獲,反而從林間又彈來幾個白瓶樣的東西阻他,他也只敢閃躲,不敢接觸。
“陰魂?該死!”
麻金順心中大恨,常言道尸、魂不分家,若他修行的是麻家老祖的食尸煉煞法,對付起陰魂來也有些手段,可那無名道冊雖是高明,但這真氣對付陰魂這等半虛之物,反倒沒那么好使。
沖過去?
麻金順還未下定決心,可就耽誤了這一會,后方陳慈、林半山已經追了上來。
“五陰黑煞!”
陳慈用手一指,三道五陰黑煞中夾雜著那道五陰金煞,就朝著麻金順后背殺去,自家五鬼雖不堪大用,但配合點機關器物,也不是一無是處。
林半山也是掏出一支好似火折樣的器物,重重一吹,一股溫度奇高的火煙好似一條黑蛇,同樣朝著麻金順卷去。
這聞香教之法,似和禾山教有些相似,都要借助些器物輔助。
不過禾山教是祭煉法器,聞香教卻是各種檀香丹物,優劣卻也不好說清楚,但聞香教施法肯定挺費錢的。
“哼!”
麻金順眼見已然避不過去,一拍腰間的幾個小黃皮葫蘆,其中一個噴出一團濃郁的金白霧氣,和兩人法術相沖,只聽一陣好似金屬摩擦的澀牙聲,不過數息功夫,兩邊法術皆都退去。
不過三人也再成對峙之勢,就是臉色都不太好看。
陳慈的五陰黑煞、五陰金煞皆受了損傷,如果要恢復如初,起碼得多耗半月苦工蘊養。
林半山那火折似的器物燃燒殆盡,那道火煙也就此消散。
麻金順那團濃郁金白霧氣也散去了大半,顯然損失不小,陳慈陡一接觸就發現那是極為精純的五金精氣,無論是煉器或是輔助修行都有極大用處,用來斗法當真是不劃算。
暴殄天物啊。
這廝的取死之道,又多了一條。
“你們兩個究竟是何事追我,一個清泉寨的靈泉藥田,值得這樣大打出手么?”
麻金順臉色陰沉如水,喝罵道:“臨陣斗法,我已勝過,姓林的,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林半山眼神微虛,沉聲說道:“麻道友,此事與清泉寨無關,只是”
“嗯?”
自家紅中在一旁跳來跳去,陳慈眼神微動,袖中靈鐵短劍出手,只聽兩道斬金斷鐵之聲,便有兩頭顏色極淡近乎半透明的異像蜈蚣被斬碎在地,一股腥甜之味從斷口體液中飄散出來。
卻是麻金順趁著剛剛雙方斗法,偷放出來的毒蟲,若不是五鬼陰魂之屬對活物尤為敏感,剛剛陳慈還真未發現這兩小物都快爬到了腳邊。
“該死,該死!”
這一下,麻金順是真的有些心疼了,為了培育這兩條異種毒蜈,他也不知損耗了多少功夫,一朝盡失,肉疼之極。
修士間雖也有斗法,但等閑是真不愿意打出真火,若無足夠利益,這斗法拼的可是身家性命,輸了丟命,贏了破產,便是這個道理。
“除惡果該務盡。”
林半山掏出自家圓形小鼎法器,沉聲道:“煩請陳道友替我再壓一陣,這位麻道友真氣雖銳,但并不持久,只要不出我這如意水云煙,半個時辰內必有結果。”
麻金順臉色大變,如若正面廝殺,他或還有兩分勝算,可這等困戰之法,他就是有力也使不出,真氣耗盡就再無活路。
“死!”
麻金順手持八角銅棍,就想故技重施,從一側逃跑,卻被陳慈持劍逼停,他這八角銅棍看著威風,竟不是靈鐵之屬,或只是在其中參雜了些靈材礦物,算不得寶材。
不過也是,這八角銅棍看著就有上百斤重,若通體用靈鐵鍛造,那才是真正的取死有道。
隨著鼎中白煙漸漸飄散開來,將四周籠罩住,麻金順大吼連連,想要沖過陳慈,卻似在霧氣中被什么東西纏住,不得逃脫。
山間微風吹過,這處山頭在秋末時節竟好像起了濃霧,里面不時傳來嘶吼,好似一片鬼域。
陳慈在煙霧外壓陣,心里默默想著破陣之法,眉頭微皺。
可一旁吃瓜的五小只卻似看得津津有味,陳慈心中一動,將它們收回,藏在懷中,這種迷陣之法,似乎也沒有想的那么難破哈。
“中!”
忽的,煙霧中響起一聲沉喝,不過片刻功夫,林半山就拖著麻金順走了出來,臉色更是慘白得不似人形。
就是這麻金順身上并不見什么傷勢,只是雙眼緊閉,面帶驚恐,七竅之中皆有污血滲出。
“他若帶著那四頭銅尸,結陣應對,我還拿不下他。”
林半山輕咳兩聲,才對陳慈說道:“幸不辱命。”
這姓麻的還活著,竟是被活捉下來。
世間奇門異術千奇百怪,數不勝數,就是這林半山克敵之法陳慈都有些看不透,而聞香教也不過是旁門中一不甚出名的中等教派罷了。
此方世界之玄妙,難以言語表述分毫。
不過長生之途,說不得便從今始。
“林兄,你可有搜魂煉魄的手段?”
陳慈輕搓手指,沉聲問道。
便是活捉,怎么問出信息,也是個難題,修行之法,關鍵之處錯上一句,就可能讓數十年苦功盡毀,單純的酷刑之法,便是問了出來些東西,陳慈怕也不敢修行。
“無,神魂之玄妙,就是靈門大能都不敢說盡皆了解,我等小修,哪里會此等大法。”
林半山看了地上麻金順一眼,說道:“不過我教中有一靈香法,可降服修士神志,問無不答,就是成率不是很高,無論成敗,此人便也徹底廢了,陳兄,可要一試?”
陳慈沉吟片刻,問道:“成率幾何?”
“勉強十一。”
林半山苦笑道:“若不能從這姓麻的身上得到想要之物,便要去麻家寨一探了,那麻家老祖雖說出不得銅石山,可去麻家寨我兩綁在一起,或許能與他過個兩招吧。”
兩招?
胡說!
陳慈輕笑一聲,他未識字,先練法,這二十幾年的三陰真氣難道是白練了?
區區一個百竅修為老不死,光他一人便至少可以抗個三招。
也就三招,不能再多了。
不過,現在的問題是另尋他法。
還是用聞香教中靈香試上一試。
其他的方法會更好一些么?
不見得。
這種事越拖越麻煩,便是他們二人說不得過后就會心意相左,也不可能再讓旁人參與進來。
“林兄,施法吧。”
陳慈很快就下定決心:“氣運之道,玄之又玄,伱我二人既然撞見此人,總是有兩分氣運在身,拖之無意。”
就算失敗了,他還有一條半的退路,倒也沒有那么慌。
“好!”
林半山也沒想到陳慈如此決絕,深吸一口氣:“既然陳兄如此說了,我便盡力一試,只是希望無論成敗與否,你我二人都不要折了情誼關系。”
共患難易,同富貴難。
這等道理,可沒有仙、凡之分。
“得之吾幸,失之吾命,怪旁人作甚。”
陳慈擺了擺手。
不過要是敗了,林兄你賒的丹藥錢,可就得九出十三歸了。
林半山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將麻金順擺出五氣朝元之姿,然后捏土成臺,將自家那圓鼎法器擺在其上,調息片刻之后,整理好衣冠,這才從懷里摸出三支很是普通的小香,小心的插在鼎上,開始施法念咒。
那三支小香,竟無火自燃,并且煙氣凝而不散,飄起三尺后,卻又忽的消失,好似沒入虛空之中。
“陳兄,此乃我教中秘法,雖然被人看去也沒什么影響.你需不需要回避一下?”
林半山手上掐了個法訣,忽似想起什么,開口問道。
不是,此情此景,怎么感覺有點眼熟吶?
陳慈臉色有些古怪,這還沒成呢,要過河拆橋也忒早了點吧?
而且這又不是天材地寶,法門機緣而已,一個人、兩個人也沒太大區別吧?
陳慈悄悄感應了下周遭天地靈機變化,覺得沒有什么問題后,才吐了口氣,訕笑道:“不用,你要是覺得沒影響,我倒想長長見識。”
見林半山沒有反對,陳慈還不動聲色的靠近了兩步,站在他背后不遠處,小心打量著四周。
這距離,這位置,只需一個呼吸就能把人扎個透心涼,然后斬成七八段,巴適得很。
林半山倒也沒多說什么,看了陳慈一眼,便接著施法,隨著施法念咒的繼續,陳慈莫名感覺周遭似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倒不是什么真氣、靈機的變化,林半山也沒有什么異樣,但就是感覺挺奇怪的。
陳慈下意識凝神靜氣,眼瞇耳靈,手掌也握在了靈鐵短劍之上,小心注視著那圓鼎法器的變化。
忽的,那三支小香飄起的煙氣,方向改變,朝著麻金順涌去,從口鼻之中直接進入,這姓麻的原本略帶驚恐的面容,竟漸漸平緩下來,倒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慈莫名聞到一股很是奇特的香味兒,那麻金順不知何時竟然睜開了眼,略帶好奇的打量了陳慈、林半山幾眼。
陳慈猛地一個激靈,從恍惚中驚醒,袖中靈鐵短劍都已要出鞘,可凝神一看,那麻金順哪里睜過眼,依舊微微垂首,沒有半分動作。
倒是圓鼎上的三支小香,馬上就要燃盡,還在施法念咒的林半山額頭上,也滲出一顆顆汗珠。
陳慈小心檢查了下自身,確定沒有什么異常,這才吁了口氣,這聞香教的香法,怎么感覺神神叨叨的,不太正經。
“陳兄,成了!”
林半山忽的身子一歪,氣喘吁吁,但臉上神情很是喜悅:“這靈香降神法,我也是第一次成功施展,看來正如你所言,你我二人,確實有兩分氣運在身!”
“成了?”
陳慈下意識問道:“下面呢?”
“下面沒了啊。”
林半山笑道:“這姓麻的靈智已被降服,柱香時間內,問無不答,絕對不會有半分隱瞞,時間緊迫,我這便開始詢問他真氣來處,煉氣法門,機緣大法,陳兄你也在旁聽著,免得我一人問答有所遺漏。”
陳慈一笑,自己倒有些想多了,有一說一,這姓林的做事還算講究。
“可,林兄,你問吧。”
陳慈嘴上說著,卻在旁邊渡了幾步,雖已成功施法,但他還是覺得有些不對的感覺,就有點像讀書時開小差,往窗邊一看,好家伙,你在看窗外,主任在看你的那種感覺。
可也沒發現啥問題啊?
陳慈輕點手指,壓下心頭的不安,不過柱香功夫,林半山就已經將有關上品真氣的事情問得清清楚楚,事無巨細,皆無遺漏,就是有關麻家寨、麻家老祖的一應事情,也俱都問了出來。
好消息是,麻家寨確實有一本道冊,能修出上品真氣,不過便是麻金順、麻家老祖都不清楚這道冊的底細,乃是當年麻家老祖當年游歷天下時,偶然在一處劍冢中所得。
甚至麻家寨中人都不知這修出的真氣能達上品,只是覺得此道決修出的真氣品質頗佳,比山間一眾雜家散修真氣強上不少。
壞消息是,這道冊只有半本,很是殘缺。
說是半本都是抬舉,以陳慈、林半山的見識看來,連三分之一本都不是,甚至于真氣修為都達不到百竅,目前估計只能在六十到八十竅之間。
“林兄,你說會不會全冊在那麻家老祖手里?”
陳慈眉頭微皺,沉聲詢問。
“估計不是。”
林半山也嘆了口氣,此行雖有得,但所得并不多:“這姓麻的有言,那麻家老祖也未修此法,只是從這道冊里參悟出來一門延壽的法門,他們麻家連這道冊根底都不知,否則絕不敢在外泄漏半分真氣之秘,還大張旗鼓的用上面的法訣研究煉尸之法,當真是可笑。”
兩人互視一眼,沉默不言。
“這姓麻的已經廢了,神魂皆失,也問不出更多的東西了。”
林半山揉了揉臉:“陳兄稍等我片刻,我先將剛剛所得記敘成冊,免得有所遺漏,再把此人處理一下。”
陳慈點點頭,沒有多說什么。
道途艱難啊。
輕嘆一聲,陳慈下意識走開兩步,點開自家金手指面板,掃視兩眼,雖說未來可期,但這速度當真是慢
下一刻,陳慈身軀一僵,眼神劇烈收縮,一股涼意猛地從尾椎骨滲到天靈蓋。
忒么自己撞鬼了?!!!
自家金手指面板上,竟莫名多出了一條新的信息:
拜羅剎法:未入門/1/10(拜此法,入吾門)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剛剛?
自己也中了靈門大佬的招了?!
陳慈心中無數念頭起伏,身子竟然有些微微顫動,難以自持。
“陳兄,陳兄?”
忽的,有人輕拍了陳慈一下,電光火石之間,陳慈跳出三丈遠,只剩林半山一臉古怪的看著他:“陳兄,你怎么了?”
“沒,沒沒事,我剛剛走神了。”
陳慈暈暈乎乎的呆立了一會,才猛然回過神來,壓下心中的慌亂,不行,不能在這里待了,要趕緊走。
“陳兄,這是你的那份。”
接過林半山遞過來的小冊,陳慈盯著他看了幾眼,這姓林的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
亦或者故意不小心的?
不過回想起剛剛一應過程,陳慈最終嘆了口氣,怕是此人都不知道剛剛究竟發生了啥。
把小冊收好,陳慈沉默片刻,才嘆道:“林兄,也就是我,否則.唉。”
背負雙手,陳慈憂心忡忡,也不知自己究竟會有何等影響。
拜羅剎法?
以羅剎為名,一看就不是什么.
不是什么陰險之輩,我輩修士,就該坦蕩蕩,尊本心,這以羅剎為名,當真是妙不可言!
陳慈悄悄瞥了眼自家金手指面板,既然未入門,那應該沒什么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