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日夜功夫,西山府王氏的車隊已經離開長平縣百多里遠。
車隊包括王悠這個主事人在內,約莫有四十余人,領頭的是一輛能容納十人以上的金絲豪車,由四匹駿馬拉著,速度遠超一般的馬車,但比駕馬還是慢上不少。
車內,王悠斜靠在錦緞矮榻上,閉目小憩,兩位侍女垂首跪在一旁,小心替其放松腿部肌肉。
車廂另一邊,那老年修行正品著美酒,忽開口笑道:“本以為此行有些波折,卻沒想到還頗為順利,有了這處靈泉藥田,過不了兩三年,族里的藥材生意又能再上臺階,可喜可賀。”
這老年修士喚作郭洪濤,乃是王氏招攬的門客之一,雖是外姓之人,但在王氏中地位并不低,雖是雜家散修出身,但一身修為在王氏里也排在前列。
“此事才行一步,還得回去府中,看府尊大人愿不愿意替我王家運作一番了。”
王悠緩緩睜眼,卻是嘆了口氣:“近些年家里往泉山送去的物資越發的多了,再不開辟些新財源,家里怕是奴仆都用不起了,不過看在三叔父的薄面上,又有長平縣的公文,應該問題不大。”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啊。
就好像西山府王氏,在外人看來風風光光,家中長輩在龍虎山下修行,若證得上品道基成為龍虎山內門弟子,王家飛黃騰達似乎指日可待。
可實際的苦楚只有家里幾個管事的知道,為了供養那三叔父修行,家里每年大幾萬、十幾萬兩銀子送去泉山,已經持續了幾十年,家里經營了上百年的產業都快被掏空了不說,賬本上的銀錢也已不算健康,連帶著很多生意都受到了影響。
這便是所謂的淺水難養蛟龍。
所以清泉寨這種已經成熟,投入人力就能產出的藥田,對現如今的王家來說無異于甘霖,不僅解渴,說不得還能救命。
王悠此行還把郭洪濤帶著同行,也是因此,可謂勢在必得。
“也幸好郭先生愿意隨我跑上一趟,您老受累了。”
王悠理了理心緒,笑道:“本來打聽那姓陳的不過是二十多竅的修為,我獨自前來倒也夠用,可沒想到那廝修比我卻高上不少,若不是郭先生同行,還真不一定這么順利。”
“禾山教弟子大多孤身一人,也無個親族支撐,那清泉寨對其而言宛如雞肋,自然不會守著。”
郭洪濤也是一笑:“不過更大可能還是被王家聲名所懾,他一個小小禾山外傳,哪敢捋虎須。”
“哈哈”
王悠微拍大腿,正要說話,可忽的馬車一停,外面竟傳來些許嘈雜,頓時讓其面上不喜。
修士出行攜帶奴仆,一是顯示身份氣度,二是處理俗事,門下奴仆處事不穩,丟的可是他的臉。
“去問問,外面發生了何事?”
王悠輕拍身邊侍女臀部,讓其出去問話,可這時車外卻傳來一聲輕喝,打斷了他的思緒。
“王道友,還請出來一見。”
聲音有些耳熟,但又好像不是很熟。
王悠眉頭一皺,這車外之人顯然是沖著他來的,可他最近應該沒有惹到什么事啊。
不過躲是躲不過去的,此時車隊都已停了下來,王悠看了眼郭先生,干脆推開車門車簾,往外而去。
此時天色漸暗,借著夕陽余暉,王悠看著車隊前面攔路之人,也是詫異,拱手施禮:“陳道友,你怎在此,可是有事?”
陳慈縱馬追了一天,才追上這王家車隊,此時攔路逼停,也只能嘆了口氣,回了一禮:“王道友,我有一不情之請,麻煩你把長平縣公函予我,此事便罷。”
“陳道友,你這是何意?”
王悠也是不解:“這公函乃是我從縣衙求得,跟道友伱應該沒什么關系吧?”
“有沒有關系且不說,公函予我,此路可過。”
陳慈眼神微瞇,語氣轉淡:“若不予我,卻是過不得了。”
“陳道友,你莫不是故意要與我王家為難?”
王悠面色也冷了下來:“這清泉寨藥田于我王家叔祖頗為重要,乃是他老人家親點,你可莫要自誤,我只當你剛才說的都是玩笑話,你若退開,日后去了西山府,我自掃榻相迎。”
陳慈頗有些煩躁,這事對他而言當真是無妄之災。
清泉寨那靈泉藥田他又不要,何苦非要摻雜進去?
陳慈只是需要虎頭道人日后能傳他禾山教內上品煉氣法門五蘊陰魔法而已。
可虎頭道人為何要傳他五蘊陰魔法?
不過是虎頭道人為了組建自己的班底,培養幾個可用之人,否則非親非故的,干嘛要傳陳慈大法,不嫌麻煩么。
那何為‘可用’?
會來事,能擔事。
似王氏這種在他眼皮子底下開荒拓土的行為,對陳慈,對虎頭道人,對伏虎壇都沒太大影響。
但就是可能影響虎頭道人對陳慈的評價,不僅沒眼力勁兒,還不敢擔事兒,日后培養了也不堪大用。
陳慈只求大道長生,除非這王悠能現在掏給他一本上品煉氣法門,或者他那便宜叔父現在現身,否則今日這長平縣衙公文絕不能到了西山府。
“其實也算歪打正著。”
陳慈忽的想道,其實此事無論他昨日有無想通,左右只有同意和拒絕兩個選項,便是他嚴厲拒絕,孤身一人面對王家兩個修士,又有何用?
難道日后去了伏虎壇,他告訴虎頭道人這件事他曾經很用力的拒絕了,那便宜師兄會覺得他很棒棒?
反而是和林半山湊在一起,互相借力,可以解決此事。
“王兄,把公函予我,你自回西山府,后續無論你王家怎么處置清泉寨,從府衙拿到公函或是如何,皆與我無關。”
陳慈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不過今日,長平縣的公函必須要給我留下,無二話可言。”
話都說到這種地步了,王悠也明白了過來陳慈是何意。
就王家染指清泉寨這事,陳慈的態度便是‘不許’。
雖不知道是何理由,是何原因讓這姓陳的轉變,但態度已經擺在這了,就是不許。
可若無長平縣開荒拓土的公函,此事就是師出無名,再打點起來就很麻煩,就算有三叔父的面子也很難成功,王氏雖在西山府頗有勢力,但想在這么遠的地方占據塊飛地,還是有些力有不及。
“陳道友,你一個小小禾山教外傳,攔路劫詔,莫非以為我王家怕你不成?”
王悠眼中閃過冷光:“今天這事,就算打官司從府衙打到泉山,也是我王家占理,你要是在這里有什么閃失,可怨不得旁人。”
修士間斗法,可沒有點到為止的說法。
好勇斗狠,殺伐慘烈,不是境界碾壓誰敢留手?
不動手則已,動手了就是往死里招呼。
話已道破,殺意自生。
“道途難行,旁事難論”
陳慈莫名有些感慨,臉上卻涌上一抹殺意,冷聲問道:“王道友,你這車隊,可是四十七人整,我應該是沒有遺漏吧?”
夕陽漸落,一股涼風吹過,自王悠起,車隊之人莫名打了個寒顫。
陳慈斗殺修士雖不多,但殺囚煉劍,以畜練法,手上也有人命百條、畜命數千,這殺意漸生,卻也有一種莫名之感影響敵手。
“放肆!”
馬車內,王氏門客郭洪濤也站了出來,扶住混元冠,真氣流動,冷笑道:“老夫卻要看看,你可真敢動手,左右鐵騎,去撞開道路!”
這郭姓老者卻當真是老江湖,先點凡俗侍衛去探陳慈,既可看看陳慈是否真敢動手,也可讓陳慈先動手。
他二人可不是普通雜家散修那等窮鬼,一個三十余竅修為,一個五十余竅修為,也有法器傍身,對上一個禾山教外傳弟子,還真不祛,就像剛剛所言,便是殺了此人,打官司打到泉山,也是穩贏。
“這位道友,你既非王家之人,何必如此激動,不如冷靜一二,讓他二人再聊上一聊,可否?”
路旁一處小坡,不知何時出現一道人影,帶著棕色面具,負手而立,雖未有動手之意,卻將目光鎖住郭姓老者,態度一目了然。
不好!
王悠和郭洪濤眼神皆是一凝,面色沉重,若只有陳慈一人,他二人敢言勝面頗大,可再加一人,那斗起法來,就得真搏命了。
王悠深吸一口氣,壓下胸中翻騰的心緒,手已往隨身法器探去,心意漸堅。
陳慈一步不退,他卻也是一步不能退。
若這公函未到手中便也罷了,既已入王氏之手,要是這樣交出去,他以后在家族里便再也抬不起頭了。
但郭姓老者眼神卻有些閃爍,似難下定奪。
搏命,非他愿也。
他一個月才幾個錢啊,王家俸祿雖高,可也不至于讓他賣上老命。
但看這局勢,那姓陳的一旦動手,卻是想將車隊給殺個干凈,自己也沒處可逃,若王悠敗了,自己死的更快,左右為難。
“諸位,我有一言,可否一聽?”
那面具人,也就是林半山,卻忽然笑道,讓場上氛圍,稍微一緩。
好像是有點小毒哈,翻篇翻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