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怒濤翻涌,紫電青霜疾馳。
天地間的靈氣突然間開始震顫,繼而毫無征兆的席卷八方,猶如滴落林間的火種,剎那間形成沖天火浪,讓浮于九華山上空的一座座擂臺遽然崩潰。
周遭看臺上的修士似狂風暴雨中的扁舟,不受控制的往遠處飄飛而出。
虛空震顫,繼而一副萬里長圖在天地間若隱若現,似在將這股暴動的靈力壓下。
于無聲處,似有劍氣驚雷炸響。
火凰舟上,裴綰妤看著這一幕,面無表情。
她的身前浮著一塊排盤,靈力閃爍。
‘兩蛇夾墓兇難免,妙用空亡乃神機。’
這是之前她問上官奇正隱若在青蓮秘境中安危如何之后,上官奇正說出的讖言。
作為清渺宮宮主的蕭隱若實力強大,上官奇正能夠給出的讖言只有這么一句。
裴綰妤能聽懂這句讖言的意思,但是這句讖言并沒有一個明確的結果。
兩蛇夾墓,前進是死,后退也是死,顯而易見隱若身陷死局。
“妙用空亡……”
裴綰妤手指輕敲著面前的課盤,在卜算之道中,空亡是最特殊的東西。
逢空吉不成吉,兇不成兇,不受生,不受克,有點跳出三界、不在五行中的意思。
所以隱若所面臨的死局并非毫無一點生機可言,就看怎么用了。
裴綰妤眼簾微垂:“妙用空亡,自身化空,遁入空門,如此自身吉兇都不受天地課盤的束縛,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但理是這么個理,能做到的又有多少?
她知道蕭隱若也懂一些卜算之術,因為忘情道法是數萬年前道宗的流派之一,故而隱若懂一些此道。
但懂歸懂,卻談不上精通。
卜算之道是和天道爭命,放眼天下也就只有上官奇正有這么大的能耐算出一些東西。
蕭隱若或許知道所處的是一個死局,但是對怎么破肯定也沒底。
‘不受天地課盤的束縛……’
裴綰妤沉吟著,如果隱若能夠跨出那一小步抵達神隱‘遁入空門’,所面臨的問題說不定就迎刃而解了。
但是那一步何其艱難?
隱若這么多年都沒能跨出這一步,現在面臨絕境就能夠跨入了?
哪有這么容易的事?
可是隱若跨不過去的話,又該怎么妙用‘空亡’?
裴綰妤手指輕輕摩挲著自己的袖口,看了一眼依舊泛著漣漪的虛空之后,心中浮現出一個疑問,今安現在在隱若的身邊嗎?
應該在吧,畢竟寶火佛和寶月佛也進去了,今安肯定會先找隱若。
那么在龍族祭壇中,今安如果能安然無恙的話,隱若是不是也能找到一線生機?
“老家伙。”上官奇正周身,‘知微知彰’道法流轉:“你要不再去打聽打聽須彌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怎么說?”鄭東流問道。
上官奇正看著手中的天機盤:“不好說。”
他捋了捋胡須,看著若隱若現的半幅江山社稷圖:“等吧。”
青蓮秘境,寶火佛和寶月佛看著遠處升起的萬丈劍光,表情一怔,繼而對視一笑,神情玩味。
“真的去那了。”
“妙極。”
“開始吧。”
十二瓣青蓮在彼此之間徐徐綻放。
葬佛谷百公里外,升騰而起的劍光朝氣勃發,照耀的在場修士睜不開眼睛。
梵舟行周身佛光籠罩,面容平靜的看著群山蜿蜒的葬佛谷,瞳孔中倒映著萬千劍光,袈裟下的雙手微微握緊,右手指縫間溢出的光芒浩然正氣。
他閉上眼睛,頭頂的佛珠已經被浸染成一片血色,似云非云。
“你到底想做什么?”不遠處,方修齊捂著腹部的傷口,臉色蒼白的低聲喝道。
梵舟行沒有說話,只是盤膝坐地,上空的佛珠隨著他雙手結出的梵印而來,可以看見圍成一圈的佛珠之間,少了一顆佛珠。
他沒有理會方修齊,只是默誦著佛經。
作為常年和佛門辯經的東麓儒院的首席,方修齊聽出了梵舟行所念的佛經是什么。
大日經疏。
他表情一怔,梵舟行不是大無量佛的親傳嗎?怎么會誦讀帝釋天的佛經?
而且……還誦讀出這么大的威力?
方修齊扭頭看向重新站在原地無法動彈的那些可以使用靈力的修士。
這些修士什么來歷他還沒有搞清楚,但是進入這里的一千多名修士已經只剩白骨……除了萬道宗的護衛。
為什么不殺萬道宗的人?
而且也沒有殺他。
方修齊低頭看向自己的小腹,自嘲的笑了笑。
雖然沒殺,但是自己辛辛苦苦修煉出來的浩然正印已經沒有了,一身修為被廢,和殺了有什么區別?
他想著,繼而便感視線中佛光大盛,他抬頭望去,梵舟行的身后一座佛門金身逐漸成型。
方修齊眼底閃過訝異,梵舟行連渡劫境都沒到,怎么可能凝練出法相金身?
而且這個金身……
和梵舟行修煉的佛法……不太像。
籠罩著整個佛音城的灰霧早已消散,似碧空如洗,萬里無云。
粲然的劍光之下,這座恢宏的古城早已被削為了平地。
唯剩一座大雄寶殿、一根盤龍柱以及佇立的南邊城門。
蕭隱若握著‘靜水流深’的左手手腕輕輕顫抖,但手中的長劍依舊散發著森然的劍氣。
身側,陸今安握緊蕭隱若一劍過后冰涼的纖手,挨的她更近的同時,將她輕輕攙著。
他扭頭看去,蕭隱若鬢發散亂,面色稍顯蒼白,沒有過多的血色。
這一劍消耗了她大半的靈力,但真正讓她虛弱的是測天訣。
完整的測天訣借天威卷起大道,極大的提升了這一劍的威力,但對蕭隱若的神識也是一個極大的消耗。
精神的疲倦遠比靈力消耗的疲倦要大。
蕭隱若察覺到了陸今安的小舉動,下意識的握緊他的右手,此時此刻,他手心的溫暖對她來講也似一汪清泉,驅散了涼意。
劍尖垂下,蕭隱若面無表情的看著此殿供奉的空無佛祖的佛像。
佛像早已遍布裂痕,在一道道的“咔嚓”聲響中遽然碎裂。
巨蟒在滴落的碎片之間再次顯現,然只剩下一顆蛇頭,低低的呼吸著。
與此同時,響起的還有一道低啞的像是睡了許久才醒過來的聲音。
“這一招真是恢弘磅礴,有開天裂地的崢嶸氣象……”
碎裂的佛像碎片之后,身披袈裟的大佛目光幽幽的看著屋外天穹還在噴薄的、撕扯著灰霧的光線:“只可惜是借助天威的一招。”
蕭隱若長發凌亂,一縷發絲粘在唇角,更襯出她蒼白面容下嬌嫩的紅唇。
她冷聲說道:“借助天威又如何?”
空無佛祖依舊沒有看蕭隱若。
殿外,暗色的陰影重新在上空開始彌漫,寒風從最初的蕭瑟逐漸變的厚重而粘稠,風里裹挾著死性潮汐,沾染著濃郁的煞氣,在翻涌之間吞噬著漫天劍氣。
最后只剩下一道劍光橫亙天穹,周圍的灰霧蔓延成一個巨大的渦流。
陰風呼嘯而入,似在耳畔喃喃低語。
身處忘情道域中的蕭隱若和陸今安不受影響,陸今安只是歪頭看了一眼印在門窗上的暗紅色光影。
月亮嗎?
陸今安默默想著,看向了蕭隱若在此時無風自動的衣衫。
他張了張嘴,忽感心底一股寒氣陡然升起,讓他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蕭隱若更用力的攥緊他的手,周圍四朵云渺印結合而成的青蓮徐徐綻放,如箭在弦。
啪嗒嗒……
碎石翻落的聲音自后方響起,陸今安雖然沒有回頭去看,但是清楚的知道這是那根盤龍柱上發出的聲音。
那條老龍在動?
一朵青蓮在視線中掠過,陸今安清楚的看到晶瑩的蓮花花瓣上倒映出那條炎龍的身姿,如巨蟒游走,在龍爪落在地上的一剎那,化成了被黑色火霧籠罩、頭生龍角的雌性龍人。
她有些艱難的邁開步子,仿佛許久沒有走路,搖擺著像是一頭喪尸。
陸今安沒有見過墮龍,所以不知道她算不算墮龍,但是想到蕭隱若之前對龍族祭壇的描述,心想這條母龍應該還算不上墮龍。
因為沒到六親不認,只知殺戮的地步。
不知道是什么實力……
“真疼啊……”
母龍的聲音同樣干澀低啞,陸今安聽到了血滴在地面的聲音,讓他心臟跳動的頻率都加快了不少。
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龍血。
即使是母龍,龍血也是上佳的煉體寶物。
天穹的劍光和灰霧交織成晝夜交替的怪誕光景,蕭隱若視線掠過一動不動的空無佛祖,忽的帶著陸今安破空而起,一道劍光出現,一道劍光消逝。
大雄寶殿倒塌,蕭隱若帶著陸今安落在南面沒有被摧毀的城樓上,表情凝重的看著一佛一龍。
這條母龍她不認識,但是空無佛祖在書上有記載。
當初是須彌山排名第四的二十諸天之一的大佛,實力毫無疑問是神臨后期。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么還活著,也不清楚她的實力還剩多少,但是在那一招劍招之下貌似毫發無傷,底蘊比想象中的更為深厚。
蕭隱若微微握緊劍柄,剛才的一劍毀了空無佛祖的金身,但是不知道本體受到了多少的傷害。
陸今安扭頭望著天際,天際有血色涌動,應該就是剛才映照在門窗上的光影。
血色中有什么?
“把他留下。”雌龍緩緩轉身,眼神貪婪的看著陸今安:“本圣需要。”
頓了頓,她再次開口,但是卻不是對蕭隱若說的:“你剛才吃了不少,該我了。”
空無佛祖目光轉動看向了雌龍:“你老了。”
“本圣會吃了你。”
“你會死。”
寂靜。
陸今安聽著這一佛一龍的對話,似有所悟的對蕭隱若低聲說道:“兩個陰氣想吃我的陽氣。”
蕭隱若“嗯”了一聲:“空無佛祖想通過龍族祭壇重生,那條龍是當初龍族撤離此地時未完成的‘作品’……她們只能活一個。”
“所以,佛門一直養著她們?”陸今安好奇的問著。
“或許只是養著空無。”蕭隱若眸光微斂:“打消你離間她們的心思,她們不可能因為這點事而先起沖突。”
“我沒這么想,兩個老怪物要是這么蠢,也活不到現在。”陸今安搖頭:“我只是在想,出口會在哪?”
“蓮座之下。”
聞言,陸今安看向了空無佛祖身下的蓮臺,時隔漫長歲月,蓮臺光芒依舊,只是在金光之中多出了和雌龍周身一樣的黑霧。
“她在重塑仙軀。”蕭隱若看著空無佛祖的半邊身子:“應該快要完成了,不然不會這么渴望你一個渡劫境的陽氣。”
她聲音一頓,忽的打趣道:“說不定想把你留下來慢慢吸食呢。”
陸今安立即露出嫌棄的表情:“如果佛音城中的骸骨都是她慢慢吸干凈的,也太破爛了……淫僧!”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就算不是,我也沒有一點興趣。”
“為何?”
“沒有頭發。”陸今安說道:“還沒您漂亮……我就喜歡長發飄飄的。”
蕭隱若輕笑:“還有心思打趣你姨?”
陸今安剛要說話,忽感手心的佛珠釋放出一抹溫熱,蕭隱若輕挑眉尖,陸今安低頭看去,稍顯詫異:“空間,時間?好像不是……”
原本古樸的佛珠上似是染上一層血紅,以中心一點開始朝著整個佛珠擴散,其上鐫刻的微小經文也在逐漸亮起,隱隱間有梵印誦讀。
但是,亮起的速度極其緩慢,仿佛被什么壓制。
蕭隱若輕蹙蛾眉,在她的感知中,佛珠中蘊含的既不是空間之力,也不像時間之力,而是一種類似輪回規則的道法。
規則流轉緩慢的原因似乎和此地的環境有關。
灰霧?還是某種陣法?
“哼!”
一聲悶哼從空無佛祖的喉間傳出,蕭隱若和陸今安同時看了過去,就見她座下蓮臺的其中一瓣蓮花在此刻釋放佛光,剎那間將周圍的灰霧壓下。
蕭隱若若有所思:“鑰匙?”
空無佛祖在此刻將目光轉向了蕭隱若,也轉向了陸今安手中的佛珠,她輕笑一聲:“兩位客人,哪里得來的?”
陸今安沉吟了兩秒后說道:“帝釋天。”
“猜到也是。”空無佛祖輕嘆一聲:“這個小輩一直想殺我,眼中一點沒有尊師重道。”
“只是……”空無佛祖的眸光深邃幾分:“你們憑什么?”
她似乎在警惕。
這里有聚靈陣維持著空無佛祖和雌龍的靈力,也有一座修羅陣藏于此地,汲取著古往今來的血肉氣血。
修羅陣同時還是殺陣,能夠瞬間調動葬于此地大佛的金身法相,配合死性潮汐構建成鎮殺神隱的大陣。
空無佛祖很好奇這兩人憑什么殺她?
但是她領教過帝釋天的實力,這么強大的帝釋天會隨便讓人來送死?
尤其其中一個還是陽氣旺盛的小輩……確定不是在給她送禮?
空無佛祖看著蕭隱若,這個女人的忘情道即使放在她的時代也算得上拔尖,但是實力……靈力損耗太多了。
用如今的體系來講,雖然都是神臨后期的實力,但是靈力的多寡足以決定勝負。
這個女人剛才借助測天訣的一劍之威確實強大,但也只是毀了她的金身罷了,她就算還能再出一劍,但那又如何?
這里不是這個女人的主場。
退一萬步講,就算她走的是‘天下為己’的忘情道,但是在這里,可發揮不出來該有的氣勢啊。
空無佛祖想著,但是內心卻沒有絲毫放松。
是成是敗已經在此一舉了。
蕭隱若遙遙看著空無佛祖的眼神,微微一笑:“想試試嗎?”
陸今安低頭看著手中的佛珠,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是梵舟行的手筆,但是作用只是鑰匙嗎?
雖然佛珠的材質是仙器,但是在梵舟行的手中又能發揮出多少威力?
他指尖輕碰佛珠,指肚便染上了一層紅色。
‘血……’
陸今安沉吟著,蕭隱若繼續開口:“葬佛谷、龍族祭壇,還有你……我猜的應該沒錯,但是我依然來了。”
“因為你沒有其余的出路。”空無佛祖的聲音帶上了獨屬于大佛的一種厚重之感:“你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蕭隱若聲音淡定:“那么多條路,我只來到你這里,只有你還活著,其他圓寂于此的大佛……
都成了你的養分。”
陸今安看了一眼空無佛祖,覺得其他的大佛應該是被這個女淫僧吸干了陽氣才對。
“他們死了,他們的金身為何在?”空無佛祖視線掠過雌龍,聲音平和:“他們……”
她聲音一頓,再次看向陸今安手中的佛珠。
縷縷氣血蔓延,隱隱之間似有一股氣勢在其中醞釀著。
雖然只是一縷,但是周遭的灰霧似乎瑟縮了一下,繼而又重聚到忘情道域的周圍。
空無佛祖眸底閃過異色:“浩然正氣?”
儒家修正氣,道家講無為,佛家化怨氣。
儒至世,道至身,佛至心……空無佛祖若有所思的看了蕭隱若一眼,心底越發警覺。
帝釋天這個小輩是想三道鎮殺她?
陸今安看著手中的佛珠,梵舟行從哪來的浩然正氣?
他還修了東麓儒院的道法?
蕭隱若不動聲色,手指將‘靜水流深’握緊了幾分:“怕了?”
“怕?”空無佛祖點了點頭:“確實有些……”
“那你怎么不出手呢?”蕭隱若淡淡反問:“是在等什么嗎?”
不等空無佛祖開口,蕭隱若已經牽著陸今安一步跨出,周身靈力再次涌動。
空無佛祖肩上的蟒蛇在重生,雖然不清楚這條蛇到底有什么作用,但還是不要一直等下去為好。
她在半空徐徐走過,烏濃如墨的長發柔滑如緞,在腰肢處緩緩搖晃,劍意沖霄。
陸今安扭頭看她,蕭隱若的側靨典雅寧靜,而且,將他的手又握緊了幾分。
“若姨。”陸今安笑了笑:“之前你怕我自斷一臂,現在是想斷我一臂?”
蕭隱若不言,陸今安繼續說道:“雖然活著比沒了一條胳膊要好,以后煉體大成也能重生,但是……”
他話音忽的一轉:“還有其它辦法呢。”
蕭隱若走的不算快,再加上之前這孩子確實有辦法找出空無佛祖,所以此刻她耐著性子多問了一句:“講。”
“她們都想要陽氣,所以道宮九星她們會很喜歡吧。”
聞言,蕭隱若卻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你要是能溝通到道宮九星,何必等到現在呢?”
“底牌嘛……”
“那你用。”蕭隱若腳步不停:“和我講這些只是浪費時間。”
陸今安看向了空無佛祖:“你為什么想要我的陽氣?”
空無佛祖嘴角勾起慈祥的笑容:“陰陽平衡,你既然是體修,應該懂這個道理。”
陸今安當然懂了,煉體雖然煉的是體內的至陽罡力,但是這股罡力不是純粹的陽氣。
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陰陽互補才是最貼近道宮九星的一種狀態。
陸今安腦海中掠過有關龍族祭壇的情報,毫無疑問墮龍是向死而生的一種產物。
從這一點上來講,和他陰冥空間中的尸龍、尸僧有著異曲同工之處。
仙人雖然長生,但他們除了渴望超脫之外,更渴望著永生。
永生,意味有更多的可能。
所以空無佛祖不甘大限將至的死去,所以試圖借助龍族祭壇的方式來獲取另一種新生。
雖然這種方式就像當初的無極魔宗一樣需要大量的生命進行獻祭,但是永生在前,確實可以拋棄一些人性。
傲慢、嫉妒、暴怒、懶惰、貪婪、暴食、色欲……是個人就有這些念頭。
不能說這些念頭不好,但是都要控制在一個度內。
但是空無佛祖對永生的渴望,使得她超出了該有的度,于是整座佛音城成為了她的養分,于是大量的僧人甚至是圓寂于此的高僧也被她‘拾取’。
但是佛門不敢大張旗鼓。
因為當初無極魔宗的覆滅歷歷在目,因為萬道宗是壓在他們頭上的一座大山,他們跨不過這座大山。
所以須彌山一直以來小心謹慎……
陸今安想著,繼續開口:“我不過渡劫境,就算氣血比其他修士旺盛,但也不夠你們倆分食。”
空無佛祖微微一笑:“我這有密宗合歡術。”
陸今安看向了那條雌龍:“你會嗎?”
雌龍扭動有些僵硬的脖子,眼神帶著輕蔑,仿佛在說是不是瞧不起龍族。
“小友。”空無佛祖緩緩開口:“沒用的。”
“我知道。”陸今安說道:“我只是想問問,你想不想要更多的陽氣?”
“要!”雌龍直接開口。
空無佛祖微微一笑:“道宮九星嗎?”
她聲音一頓,聲音似乎帶上了幾分媚意:“九星太多、太密……承受不住呢”
蕭隱若一步攔在陸今安的面前,身前的忘情道域在無聲中泛起了漣漪。
她眼底掠起一抹殺意。
空無佛祖笑了笑:“你是他的道侶?”
“你太骯臟。”蕭隱若面無表情:“惡心。”
空無佛祖瞇起雙眸,肩膀處的蟒蛇已經能夠靈活的吐著信子,她聲音玩味:“若是我判斷沒錯的話,你還是楚子,可是他卻不是了……
你難道不覺得他臟嗎?”
忘情道域之下,蕭隱若橫劍身前,如水波般的忘情道域映照著她傾國傾城的絕色容顏,照的她眉眼如霜:“與你無關。”
“所以啊……”空無佛祖幽幽一嘆:“人都是對自己一套準則,對別人一套準則。”
陸今安立即出聲駁斥:“我和你可不一樣,你那是饑不擇食,死的活的、老的少的都沒有忌口,還不知道帶沒帶毒,黑成什么樣了。”
蕭隱若微微蹙眉,雖然不太聽得懂,但感覺這孩子說的應該不是什么好話。
因為空無佛祖的眉眼間帶上了陰沉。
“看看看。”陸今安立即說道:“說實話還難受了?你……”
空無佛祖打斷他的聲音:“所以,你沒有更多的陽氣,之后我會好好疼愛你的。”
陸今安在此時微微一笑:“測天訣。”
身前,蕭隱若心底恍然,測天訣可以讓修士借助天威實力增強己身,既然測天訣在這里能夠成功發動,那么道宮九星確實也有機會。
一念至此,她收起手中的‘靜水流深’,立即開始掐訣施法。
空無佛祖臉色一沉,但卻是不慌不忙:“為什么要說出來呢?”
聚靈陣的光紋以空無佛祖座下蓮臺為核心席卷而出,同時亮起的還有一座血色的修羅陣。
陸今安此時明白了天際的血色到底是什么了。
一座將修羅陣投影而來的鏡子——佛門仙器準提寶鏡。
以準提寶鏡為媒介,將之前那些群山上圓寂高僧法身所在的修羅陣全部投影而來,繼而構建成真正的修羅陣。
一座被灰霧籠罩的大陣。
與其說陣,不如說是一個圖,一座十一尊佛陀晦暗法身組成的圖。
“神仙落修羅陣圖……”
蕭隱若喃喃低語,眸底的凝重怎么都化不開。
“小輩,你剛才的話和偷襲時大喊大叫一個道理。”空無佛祖面帶微笑:“老僧睡的太久了,久到腦子有些不機敏,多謝小輩提醒。”
頓了頓,她又看向了逐漸被陣中灰霧包圍的蕭隱若,眼神玩味:“他還是想留下來的啊。
畢竟老僧經驗豐富,若是讓你這個長輩帶他的話,不覺得很可笑嗎?”
這是個淫僧。
陸今安想著,然后小聲傳音道:“若姨……”
“不用道歉。”蕭隱若搖了搖頭:“這個陣圖成型的比測天訣更快。”
“我的意思是我是故意的。”陸今安小聲說道:“您看。”
陸今安悄悄的讓蕭隱若看了一眼左手手心的佛珠,佛珠上亮起的梵文比之前更快,浩然正氣的氣勢也是如此。
蕭隱若表情一怔:“灰霧中死性潮汐的影響?”
“輪回。”陸今安說道:“我一開始沒認出來,但是想到梵舟行的輪回領域之后,確實有點兒像。
既然是輪回,那么之所以會受到影響就不是陣法的原因了。”
殺陣雖然是殺陣,但是需要靈力維持,而聚靈陣就更不可能成為某種阻礙了。
“所以只剩下一種可能,灰霧中的死性潮汐蘊藏五欲六塵的能量,只有這些欲望會對輪回造成干擾。”陸今安認真講道:“五欲六塵讓人沉淪,難入輪回。”
聽著陸今安的聲音,蕭隱若緊繃的身體放松一些,眼神也柔和了幾分:“虧你能發現。”
“我和梵舟行交手過。”陸今安笑了笑:“不過就是不知道會發生什么變化。”
“還是先扛住眼前這一關再說。”
周遭灰霧濃郁,血色陣法在其中若隱若現,十一尊佛陀法身的眼睛睜開,各帶漩渦。
蕭隱若聲音再度凝重:“神仙落修羅陣圖和渡劫中的心魔劫類似,但是從某種意義上講,比心魔劫更為可怕。”
“神仙落修羅……”陸今安若有所思:“就是讓仙人墮落到走火入魔唄?”
他看了眼周圍:“十一尊佛陀法身,對應的應該就是五欲六塵,您修的是忘情道,在一定程度上克制這座大陣,所以就算破不了,也不會有什么大礙。”
“是這么個理,但是沒這么簡單。”蕭隱若握緊他的手:“渡劫中的心魔劫因念而起,但是神仙落修羅陣圖不同,精氣神都會影響。”
“就算是這樣……”陸今安聲音一頓,若姨在緊張什么?
她以忘情道成就神臨,精氣神自然也都是以《太上忘情仙訣》的忘情道為根基成型的,既然如此,又怎么會緊張被神仙落修羅陣圖影響呢?
“無上仙陣。”蕭隱若眸光微閃,解釋了一句。
陸今安聽懂了,能冠以‘無上’兩字的,都是神隱境才有資格具備的仙法能力。
‘無上’兩字不僅僅是上面已經沒有超脫的意思,也是一種包含神隱‘不在五行中’的意思。
這種級別的仙法不是每個神隱強者都能領悟,但是只要領悟了,實力就會有了明顯的差距。
神隱都會因為‘無上’而有差距,神臨后期不必多說。
若姨原來擔心的是這一點。
“但您的忘情道法依舊是克制這個大陣的……”
“我知道。”
蕭隱若貝齒輕咬下唇,她當然知道這一點了,她怎么可能不對自己的忘情道法有信心?
但是!
她對色欲沒有信心!
忘情之道是一個過程,始于覺情、深情、極情而忘情,她所走的忘情道以清渺宮鎮守北方、守護清渺域而生,這是一種‘天下己任’的忘情之道。
但是,她沒有談過情,也沒有體會過色欲……以前沒體會過。
但是如今,她通過《太上忘情仙訣》中的‘共情道法’在陸今安身上將這些都體驗過了。
如果以忘情之道的過程來講,正處在覺情、深情這兩個階段,遠遠達不到忘情的最后結果。
雖然她使用‘共情道法’的出發點是為了提升實力,但是這個道法一旦施展,確實就已經進入了覺情的階段。
蕭隱若以前雖然沒有使用過這個道法,但豈會不了解這個屬于《太上忘情仙訣》中的道法?
正因為了解,所以她內心才會有些慌張。
沒有達到忘情的階段,談何克制?
之前所遇到的死性潮汐她可以憑借強大的實力直接一劍斬之,但是在這座已經成型的神仙落修羅陣圖中,她真沒有十足的信心。
蕭隱若不由自主的將陸今安的右手握緊幾分,桃花眸底第一次掠過一絲慌張。
如果自己真的被色欲影響了,會不會克制不住的對今安做些什么?
會不會像南枝、像綰妤和今安在床上時一樣,露出汗潤嬌媚、瞳孔上翻的奇怪表情?
更為重要的是,自己這么做會對不起南枝、對不起綰妤啊!
怎么能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將陸今安丟開?
能丟到哪里去?
身陷這座大陣之中,將陸今安丟開就意味著死亡。
雖然這個孩子心志堅定,但是在能鎮壓神隱大能的陣法之中,心志再堅定也會被欲望的洪流直接吞噬。
誠然,空無佛祖沒有直接殺了陸今安的心思,但是讓今安離開,空無佛祖肯定會通過操控色欲讓陸今安產生欲望,然后伺機奪取陸今安的陽氣!
這種事……更不容許發生!
絕對絕對不能讓陸今安和那種骯臟的女人發生關系!
當初南枝從南卓域返回,在知曉拿走她元陰的是陸今安的時候,蕭隱若心底雖怒,但也是松了一口氣的。
萬道宗的大師兄、好友的徒弟……更重要的是潔身自好。
因為今安沒有流連過青樓。
雖然今安花心了點,但不管是南枝還是好友還是傾月,都是家底清白的女子,她們喜歡今安就喜歡吧,畢竟也不算什么事。
但今安要是私生活不檢點,她們就會喜歡了嗎?
再說,她們肯定比她這個當姨的更不樂意今安和空無佛祖這個淫僧發生什么。
這個女佛祖可以說是比合歡宗的那些修士更亂、更不干凈。
合歡宗的那些修士再離譜,也是為了修煉陰陽之道,但是空無佛祖連圓寂的高僧都不放過!
陰陽之道可不是生死之道啊!
呸,生死之道也沒這么離譜!
所以不能讓今安離開自己身邊,可是不離開的話……
回憶起之前‘共情’南枝、綰妤、傾月時的諸多情緒,蕭隱若雙手握的更緊,腦海中突然間浮現出自己共情傾月時,趴在自己寢宮床上,上手撐著墻壁,低頭塌腰的一幕……
這個念頭剛一浮現,蕭隱若臉色一變,立即輕咬舌尖,一縷鮮血將紅唇染的更艷,卻在雙頰的紅霞襯托下更顯嬌媚動人。
‘著了道了……’
蕭隱若眼神飄忽,越怕什么就越想什么,一下子就被這個神仙落修羅陣圖影響了。
她將忘情道法催發到極致,伸手一點陸今安,便產生一個結界將他護在身旁,繼而盤膝于半空,雙手掐訣,運轉起了《太上忘情仙訣》,不停壓制著腦海中‘共情’的記憶。
壓制著不讓共情過的南枝、綰妤以及傾月變成她自己的模樣。
身側,陸今安愣愣的看著蕭隱若如三月桃花的嬌靨,她緊抿紅唇,唇間似帶著一絲血跡,而她鼻息間的呼吸卻在這忘情道域中更加明顯、更顯動聽。
就像師尊勾引他時一樣的呼吸……
不是吧?
不是吧?
不是吧?
清渺宮的蕭宮主,天下忘情道第一人的蕭仙子怎么會被這種陣法影響呢?
就算受到些許影響,也不可能這么快就有種堅持不住的樣子啊?
而且……這好像是被情欲影響了吧?
怎么會被情欲影響?
陸今安眼神閃爍,他想過若姨可能會被其它的念頭干擾,比如說想要突破神隱的急切心情、想要守住北方清渺域的道心、說天下忘情道第一人的名聲……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若姨竟然會被最不可能的情欲影響。
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他知道、也從師尊口中聽過蕭隱若的性子,這么一個性情淡薄的女子怎么偏偏就被情欲影響了?
師尊說過,蕭隱若當初渡劫的時候,渡忘情道渡忘情道,對那些沒必要的雷劫影響直接以強橫的實力鎮壓……
也就是說,蕭隱若不可能會被這種情欲影響才對,就算剛才被他抱了,但是又能說明什么?
若姨就算對他有好感,但是這種好感在情欲面前微乎其微啊。
怎么就被影響了呢?
因為那晚吃了他那什么的原因,所以心境在這方面有些亂?
可是也不可能啊……若姨在忘情道上的領悟那么深,一次意外的偶然怎么可能讓她變成這個樣子?
陸今安猶豫了一下,試探性的開口:“若姨,您……”
“閉嘴!”
蕭隱若清叱一聲:“別說話,別和我說話,別讓我……聽到你的聲音。”
陸今安怔了一下,然后聽話的閉上嘴,低頭看向了手中越來越亮的佛珠。
‘若姨的情欲和我有關?就因為那晚的一次意外,還是說因為她偷看了我和師尊……’
陸今看著蕭隱若的側靨。
她嬌靨漸潤,幾縷發絲黏在她汗潤的臉頰上,緊蹙的蛾眉似在不經意間透出幾分欲語還休的美感。
陸今安看著,就聽蕭隱若忽的再次開口——
“今安,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