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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1章、賣個好價錢


更新時間:2025年03月20日  作者:冬三十娘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冬三十娘 | 光宗耀明 
冊封皇五弟為瑞親王、冊命其為緬甸國主和進封黔國公為緬安郡王的典儀很盛大,一同發出的還有對西南諸多土司、將卒的冊封。

這是三宣六尉之后,大明正式冊立那邊的藩屬國,不再僅僅是宣撫司、宣尉司的級別。

而且國主是親王,并非過去如同朝鮮國主一樣矮大明藩王一頭的郡王。

典儀辦得很大,是因為要讓在京的外藩常駐使臣知道。

理藩院存在已經多年,大明已經與北疆諸王公、其余外藩及羈縻統治區建立了新式的常態溝通渠道:在北京設覲明使,在最靠近的理藩院總司處則派遣領事。

交趾鄭氏和阮氏的人也到了大明,不同的是鄭氏的人只留在南都,阮氏的人則到了京城。

因為大明如今還沒有正式承認處于實質分裂狀態之中的交趾。

而阮氏之主進獻了親女,言明是要呈獻皇帝陛下,南都并沒有做這個主。

因為去年冬的漕河封凍,他們此時才堪堪抵京。

目睹大明擺明車馬一口吞下東吁膏腴之地,阮福源新謀得的謀士陶維慈心中敬畏。

他年已四十七,這次是他第一回擔當重任。

能夠來到大明,并不是說阮福源對他有多么看重,而正是因為派他過來,即便有事也沒關系——南越多他一個也就那樣,少他一個卻也沒什么損失。

反倒他擅長詩文,精通儒家經典,派他過來好打交道。

陶維慈原本對此行并不抱太大希望,但居然能夠來到帝國的都城,又讓他心里燃起熊熊烈火。

從抵達京城的第一天起,他就已經震撼于北京城的繁華、壯麗、先進。

此時大明氣吞外滇,當然更是強悍國力的體現。

讓陶維慈更加意外的是,大典結束之后,他就被大明理藩院的官員通知入宮覲見——帶著阮福源的女兒阮氏玉婈。

大明皇帝的宮殿莊嚴華麗,他們穿過重重宮殿,一直到達了皇帝寢宮一側的養心殿里。

“貴使請。”方從哲微笑著引他進入養心殿的門。

劉若愚在門內迎候:“這位貴女,請先到偏殿歇息吧。”

頭上戴著紗帽的阮氏玉婈不知所措,陶維慈只對她點了點頭。

大明天子并不先見她,那就是事情未有定論。

但已經讓她入了宮,又表明大明天子對阮福源的提議和他的女兒都有些興趣。

養心殿里,只有陶維慈和方從哲面對皇帝。

朱常洛正看著阮福源送來的“奏疏”,因為他直接稱臣。

他已經不是第一遍看了,今天結束了大典就召阮氏使臣來,當然是因為感興趣。

等陶維慈行了禮,朱常洛回想了一下外察事廠和理藩院南洋總司的呈報內容,開口就問:“聽說你只是前年才到阮福源身邊辦事?這等大事,阮福源為何不遣重臣,以示恭敬?”

皇帝的問話很尖銳,陶維慈立即再次跪了下來:“外臣雖是投效于主公麾下用命不久,然主公遣外臣前來,更顯心慕王化之誠?”

“哦?怎么說?”朱常洛笑著問。

陶維慈盯著地上的地毯,猶豫片刻就說道:“陛下既知外臣到主公身邊聽用時日不長,外臣出身,想必天朝已經查清楚了。”

殿中一時安靜起來。

朱常洛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陶維慈又磕了個頭:“天兵驅逐西洋夷人,商船縱橫四海。鄙藩曾受王化,如今奸佞竊據大位,天朝垂簾鄙藩生民苦楚,多加訪察正是仁善之舉。主公猶盼天朝知那黎氏為僭主、鄭氏為權奸,還我安南四境朗朗乾坤。”

“行了。”朱常洛搖了搖頭,“阮福源既然寫得明明白白,你也不必向朕說這些場面話。倒是你,既有過安南舉子出身,果然說話好聽。倒是你以臥龍自比,只說這些可就令朕發笑了。”

陶維慈臉上有些尷尬:“外臣豈敢以臥龍先生自比,只是心懷匡扶明主之志,盼能及臥龍先生人臣功業之萬一。外臣學問不精,縱然僥幸中舉,卻更無法與天朝大儒相提并論。”

“起來說話吧。召你來,是聽你說實情,商議阮福源的奏請可否的。”朱常洛示意了一下劉若愚,“朕知你是倡優之子,故而半生不得志。現在,就是你的機會。”

陶維慈心中一震,聲音哽咽:“外臣叩謝陛下隆恩。”

他依足禮數,梆梆梆地磕了幾個頭才起身,又謝過了小太監之后才戰戰兢兢地坐下。

幾句對談之間,其實已經透露出很多信息。

大明對他陶維慈的信息查過了是好事,這更加證明大明對阮福源的提議感興趣。

但大明能夠這么快就查清楚他陶維慈的來歷,甚至連他是倡優之子、中過黎朝進士、以臥龍自比都知道,則足以證明大明對交趾已經不知謀劃了多久。

眼下只需要確定一點:大明是對整個交趾之地感興趣,還是只對鄭氏掌控的北越膏腴之地感興趣。

這就是阮福源要爭取的。

能怎么辦?因為打不過。

陶維慈的父親是個倡優,也就是戲子。在交趾,倡優之子沒有資格參加科舉考試。

后來他母親給他改姓,向人行賄,才獲得了參加考試的機會。陶維慈自小苦讀,既珍惜這樣的機會,又確實有些天分,因此一試中舉,獲得了繼續參加會試的資格。

然而這個時候收他家賄賂的人以此要挾,要他母親改嫁。最后他母親不肯,這事就捅了出來。陶維慈不僅失去了繼續考會試的資格,他母親還因此自責自盡。

雙重打擊之下,因為對鄭氏掌控著的黎氏王朝不滿,他到了南方想投奔阮氏。

但以他的出身,想得到阮氏重用談何容易?因此依舊先過了很長時間的清苦生活,在他啟蒙時的老師家里做私塾先生。

期間寫詩寫文,高談闊論,總算慢慢在南方有了名氣,尤其得到他老師的推崇,給他造了個“今之臥龍”的勢。

當然,這只是他們在偏遠外藩的自娛自樂,目的也不過是想引起阮氏的注意罷了。

雖然陶維慈確實博覽群書,在阮氏控制的范圍內算是一個優秀的文官人才。但如果不是大明在南洋已經搞出的動靜,陶維慈還得再晚近十年才得到了阮福源的重用。

現在他提前被阮福源發掘出來了,派遣到了大明。

因為他的儒士風范也許會更討大明群臣歡喜,他的口才及學問也相當可以。最重要的是:就算事情辦砸了,回去之后是賞是罰,對阮福源在如今這個特殊時期必須穩固的基本盤影響都不大,總體都算是好影響。

對陶維慈來說,這卻是人生中真正的大考。

坐下之后他就斟酌著說道:“外臣啟稟皇帝陛下:外臣雖是倡優之子,然鄙主憐外臣苦學多年猶能遣用,正是心向王化,不拘一格擢用知書達禮之才。若是要與鄭氏權奸爭伐,該當重用武臣才是。鄙主只愿保一方安寧,以上國為典范,依上國典制教化萬民,如此足矣。奈何鄭氏權奸磨刀霍霍,外臣啟行之時,已聽聞鄭氏又大肆橫征暴斂、調兵遣將,意欲南征。鄙主惶恐,盼上國發兵討伐奸佞,解安南萬民于倒懸。”

“師出之名,便是阮福源所言,有鐵證那如今黎氏非黎氏之后?”朱常洛意味深長地問。

“陛下明鑒!昔年莫氏篡朝,黎氏……”

陶維慈進入了狀態,口若懸河地講起當年舊事。

莫登庸篡朝后,對黎氏宗室可并不手軟,當時殺得是挺干凈的。

而如今鄭氏的發跡之人鄭檢當年不過是阮氏祖上阮淦的女婿。說白了,黎氏能夠“復國”,其實多虧了阮、鄭兩家為主的一批人。

他們所扶持的“昭宗”幼子黎維寧,那真假重要嗎?不過是一面旗幟罷了。

如今阮福源居然愿意提供“鐵證”來證明當年的黎維寧是假冒的,那不僅是賣了鄭氏和整個北越,說白了還賣了他的爺爺阮淦。

當然了,此刻在陶維慈的嘴下,這個故事當然有新版本。

阮淦只是忠臣,當年既然尋得有自稱“昭宗”幼子之人,自然是一心扶助黎氏?如果僅因人證物證不足就懷疑其身份,那又與奸臣何異?

不過后來,阮淦還是發現了其中有些蹊蹺,不愿效忠非人。一面需要黎氏宗室凝聚人心,一面又繼續尋訪著真正的宗室后裔。

但鄭檢卻不這么想,因此與阮淦產生了矛盾。最終,才有了阮淦被人用瓜毒死的事。

“陛下明鑒!驅逐僭主莫氏之后,鄭氏一直能夠穩穩挾制黎氏,豈因才智卓絕、功勛卓著?實因那黎氏自知竊據大位,甘為傀儡罷了!”陶維慈離座拜倒,哭泣著說道,“黎氏宗室已亡,鄭氏卑劣小人,有何德望令安南萬民臣服?自莫登庸得勢以來已有百年,安南之地戰火不斷。如今,鄙主只愿早日還安南百姓安寧,以改昔年遵奉冒替之人大過。可恨兵微力弱,守土猶難,何況北伐?”

他動情地磕頭:“還盼上國垂簾安南百姓之苦,盡誅奸佞。外臣每每思之,只恨不能生在昔年交趾承宣布政使司時。其時文教昌盛,百姓安居樂業,即便外臣這等倡優之子亦能為國效力。黎氏早年叛亂大明,德政不修,以致有如今之禍。陛下,是時候撥亂反正了!”

朱常洛看著他表演,不由得心中咋舌。

永樂、洪熙、宣德年間,大明在交趾的統治可稱不上文教昌盛、百姓安居樂業。

當然,有一些確實在那里一心推行教化的賢良忠臣,但更多的卻是視他們為奴隸、橫征暴斂的官吏、太監。

再加上當地權貴大族對權力的不甘心,因此叛亂不斷。到了宣德三年,這個交趾承宣布政使司就正式廢棄了,大明后來也承認了黎氏的地位,冊封其為交趾國主。

莫登庸篡黎朝,大明再次設了個安南都統使司,其下十三道各有一個宣撫司,但這已經只是名義上的冊封,級別也降了。

如今阮福源的提議,當然就是愿意賣掉鄭氏和莫氏所控制的北越,隨大明怎么處置。

他只希望交易一個大明對他在南越地位的認可。

朱常洛聽著陶維慈的“情真意切”,恍惚之間頗為感慨。

若是一切沒有變,就在今年,努爾哈赤正式反明,提了什么七大恨。而后,大明就開始進入正式的末年倒計時。

但此刻努爾哈赤人已經沒了,建州女真殘部已經不知道被劉綎趕到哪里去了。相反,聽聞了大明發兵緬甸的消息之后,阮福源卻把女兒送了過來,眼巴巴地盼著大明承認他,為此不惜出賣祖宗的名聲和首要敵人控制著的交趾精華區域。

對阮福源來說,確實很合理:北面有實力勝過他不少的敵人,而且由于新的周邊格局變化更加磨刀霍霍,希望早日一統南北、騰出手來治政安民,由此獲得大明的承認。

同樣,大明又是更為恐怖的敵人,阮福源也需要試探或明確大明對交趾的態度。即便大明想要整個交趾,阮福源的態度也是投了,反正大明應該也需要有交趾的舊人幫助他們打理。

朱常洛這時才開口:“有兩件事,你恐怕還不知道。一件事是,鄭氏也向大明上了一道表,許的是莫氏余孽盤踞之地和你們阮氏之地。另一件事是:在你們剛從南都啟程后不久,鄭松之子鄭椿和那黎氏合謀行刺鄭松,事情卻敗露了。南征嘛,鄭松如今是顧不上了的。你那主公,現在還像去年遣你們出來時那樣想嗎?”

陶維慈一時呆住了,這兩個消息都十分讓人震動。

皇帝的意思似乎是:鄭氏開始內亂了,阮氏壓力驟減之余甚至不無可能北伐成功,那么阮福源還甘心選擇之前的方案嗎?

看著皇帝似笑非笑的表情,陶維慈跪在地上,立即昂著頭義憤填膺地說道:“敗壞人倫,鄭氏權奸總之不忠不孝可見一斑!外臣斗膽代鄙主懇請皇帝陛下:鄭氏爭權,百姓何辜?請上國發天兵,鄙主必遣義勇,隨天兵討滅僭主奸佞!”

朱常洛深深地看著他,隨即說道:“大明正用兵于外滇、東洋。交趾之事,仍需從長計議。況且討逆容易,安民實難。鄭氏若大肆宣揚天兵侵土奴民,大明軍隊倒成了不義之師。”

“有鄙主所呈鐵證……”

“那個沒什么用,交趾百姓會管這個嗎?”朱常洛打斷了他,“要成就此事,仍需從百姓入手。你說阮福源心向王化,那就把這件事先辦好,讓鄭氏所控制土地上的百姓羨慕你阮氏百姓。”

陶維慈呆了呆,一時不知怎么回話。

朱常洛看著他笑起來:“你倒是個機靈的。和理藩院對接一下吧,你回信,大明也把國書遞過去。阮福源安心守土,大明和你南越加大貿易,讓南越先富起來一些。為方便往來,那鄭氏所許的占婆三地,就讓大明在那邊先設一個港城吧。如此一來,鄭松也能誤判,讓他先專心對付自己的逆子和不安分的王上。他若是篡位了,更落一個口實。”

陶維慈心里一沉:占婆之地,阮福源另有安排啊……

但朱常洛不管這些,只讓方從哲和他對接細節。

“阮福源的女兒,朕就收下了,安他的心。”朱常洛最后說道,“為大明多種糧食,這很好。將來,大明海船前去收購多余糧食和其余物產,價錢絕對公道。他是有眼力的人,既然知道該做什么樣的選擇,大明能容他。交趾百姓或有諸多畏懼大明者,屆時南逃,總要有個人管著。只要他做得好,朕不吝冊封他為國主、南越王。”

對陶維慈來說,又是大喜。能獲得莫登庸都沒得到的外藩國主王爵冊命,這顯然大大超過了阮福源對他的期待。

雖然不是完整的安南之地。

但是西面……不是仍可擴張嗎?

這么一算,對于弱勢的阮氏來講,其實是把鄭氏之地賣了一個好價錢啊!

于是陶維慈連聲謝恩,跪辭之后就隨方從哲出去了,對那阮氏玉婈看也沒看——已經是大明天子的女人了。

朱常洛卻是需要過目一下的。

看了看之后,頗為滿意——阮氏數代權貴了,基因哪里會差?

再那個不知所措而怯畏的神情,又頗有風味。

他并不介意有時換換口味,一舉兩得嘛:既滿足了自己,又安了阮福源的心。

“路上已經學過漢話了?”

“……回……回陛下問話,自小……都要學的……”

朱常洛啞然失笑。

確實。

朝鮮也好,交趾也好,其實哪里不是小中華的模樣?一直在用,科舉都有。

所以是時候回來了。

“先安置在儲秀宮吧。”

朱常洛吩咐了劉若愚。

如今那儲秀宮,當真是儲秀。

雖然王微所在的毓德宮里也有不少外族貴女,但那都是已經有位份了的,或者暫時只是宮女。

而儲秀宮里,當真有不少陸續進獻來的各族少女。北疆的、南洋的、朝鮮的、琉球的……

甚至新近有個東瀛本州西端已經暗自投誠的大名之女來了,那是田樂借對馬宗氏家臣之手暗中取得的成效。

朱常洛繼續看著其他奏疏。

過了一會皺了皺眉,思索了一番。

劉若愚剛回來,他就說道:“去宣一下袁樞密。另外,把東洋海寇的秘檔取來。”

沈有容提議收編東瀛那邊的漢民海盜團,朱常洛需要考慮一下。

以那些人在海上已經養成的性情,適合作為東洋艦隊將來的東瀛分艦隊嗎?

這個時候,鄭芝龍還沒有發跡。

朱常洛接著看沈有容的奏疏,過了一會輕笑了一聲:“這家伙,大概也是打著可用就用,不可用就只是利用一下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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