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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章、御弟哥哥?


更新時間:2024年12月01日  作者:冬三十娘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冬三十娘 | 光宗耀明 
他的先祖曾與唐寅一起來過京城,當年必定遠眺過紫禁城,盼著有一日能踏入其間,登科之后昂然離開。

最終卻是江陰徐家沒落的開始。

如今徐弘祖站在了這里,中旨直宣,特召面圣。

地點在皇極殿。

劉若愚好奇地看著這個年輕人。

他管著內書房,奏本都經他整理,徐弘祖這個人為什么能來這里,劉若愚當然清楚。

山東按察使謝廷贊舉薦這個人作為皇帝一直在尋找的地理供奉,而他又被孔氏打傷了腿……

陛下到底是因為孔氏召見他,還是想看看他有沒有做地理供奉的本事?

按理說,因為前者的話,根本不必見,難道皇帝真需要那么多證據?

因為后者的話,至少也該先由博研院的掌院考較一番。

徐弘祖被他好奇的眼神看得有些緊張。

一體的奉天皇極殿有著長長的甬道,自他從東華門入了紫禁城之后,一路所見頗為忙碌。

此刻到了這奉天皇極殿內,南端竟然盡是朝堂臣工們。

有身著朱袍的老臣看見他,神情有些訝異,隨后著意凝視了他一陣,卻并沒有開口。

有身著青袍甚至綠袍的官員也看見他,卻大多只是看了一眼,隨后便埋頭公務。

徐弘祖沒想到典籍之中只用來舉辦莊肅大典的奉天殿已經變成了這個模樣,平日里居然有這么多朝臣在此處辦理公務?

這里畢竟是皇權的象征……

長長的甬道就像是一個紐帶,如今它既開放著,把身處皇極殿的皇帝與奉天殿內的重臣們聯系在一起,但中間也畢竟隔著這狹窄的、長長的空間,似可逾越,又如天塹。

至少徐弘祖走過這長長甬道時,內心不由得越來越莊肅、緊張。

他的腿雖然恢復得不錯,但此刻也感覺有些不是那么有力。

到了奉天殿內,不見皇帝蹤影。

“隨我來。”

劉若愚引著路,到了樓梯口就伸出手:“聽說徐茂才受過腿傷,我扶徐茂才……”

“不敢,不敢……”徐弘祖趕緊搖搖頭,“不才不曾考取功名,當不得公公茂才之稱。腿傷已愈,也不敢勞煩公公……”

看他在這奉天殿之中泰然自若的模樣,徐弘祖自然知道他并非尋常太監。他穿著舉止,無不顯露出他應該是內臣大珰,而且是天子近侍。

不管怎么說,劉若愚這舉動讓徐弘祖感覺安心了不少。

畢竟是善意。

劉若愚也沒有強求,只是叮囑他:“那徐茂才慢些,當心腳下。”

他仍舊稱徐弘祖為茂才。所謂茂才,原先稱呼便是秀才。徐弘祖雖然沒有秀才功名,在這注重規矩的宮里反倒不能以生員這種對秀才的正式稱呼來喊他,劉若愚就這么叫。

徐弘祖跟著他慢慢爬上樓梯,就這么到了皇極殿的閣樓里。

“陛下?江陰徐弘祖帶到了。”

只聽這劉公公先上去之后就喊了一聲,語氣倒像是在尋找。

徐弘祖再上兩極臺階,才看到這皇極殿閣樓的模樣。

書!滿滿當當的架閣,全是書!

徐弘祖自然是愛書如命的。皇極殿何等規格?這閣樓的面積著實不小。

現在他微微張著嘴望過去,心里估摸著這里到底有多少書……

然后便聽一個聲音自外面傳來:“陛下在中極亭……”

“這邊……”劉若愚繼續引路。

對徐弘祖來說,這也算是一趟難得的旅行經歷——旅行到紫禁城了,還到了尋常人根本見不到的的這奉天皇極殿第二層。

兩座大殿中間,在第二層的露天處居然有一個小花園。

此刻遠遠看去,徐弘祖自然看見了在中間那個亭子里身著常服龍袍、看著書的皇帝。

時間已是臘月十八,周圍的殿閣頂上都有積雪。這里,卻有不少盆栽的常青小樹,又有幾株梅花正在含苞待放。

這么冷的天,皇帝居然是在戶外呆著。

盡管那亭子里定有炭盆,卻仍舊不是好的選擇。

徐弘祖不知道這是皇帝雅興,還是另有用意。

現在他更加緊張起來,過去之后先聽劉若愚說道:“陛下,江陰徐弘祖奉旨面圣。”

徐弘祖趕緊先行大禮:“學生徐弘祖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進來。”

朱常洛看著他,隨后招了招手,目光落在拘謹的他身上。

“學生不敢……學生就在亭外回話……”

亭子并沒有多大,離皇帝也太近了一些。

徐弘祖覺得那是重臣才有的待遇。

“亭外多冷,你雙腿又有新傷,進來。”朱常洛又對劉若愚說,“把簾子放下來吧,你留下來煮茶。”

“是……”

徐弘祖終究還是被他喊了進去。

隨后才看見,皇帝冬日里還待這里,自然也有相應的保暖措施。亭子周圍,柱子之間用來遮風的布簾被放了下來。

但徐弘祖的視線卻被里面這一側簾子上繪制的圖案所吸引。

朱常洛嘴角含笑,看著他的反應。

“這來自世界各國不一樣的世界地圖,你看如何?”

徐弘祖一驚,趕緊收回眼神彎了彎腰:“學生唐突,陛下恕罪……”

“不必這么緊張。”朱常洛指了指對面的軟凳,“坐著。要不是要見你,天寒地凍的,何必跑到這里來?”

“……謝陛下賜座,學生……”

“坐下來細細看。”朱常洛指著亭子中間的桌子,“許多地理冊籍,大明的,西洋的,朕都拿過來了。那第一卷,是一個叫墨卡托的西洋人三十余年前在在西洋繪制的,博研院中的西洋供奉尋了過來。那第二冊,是在西洋刊印了的一個地圖冊,聽利瑪竇說,作者已經去世十多年了。”

他一個個地指著:“這個是我《大明混一圖》,還有《禹跡圖》……”

徐弘祖已經顧不得再拘謹了,如獲珍寶一般看著這些圖冊。

論資源,在大明自然沒有任何地方能比得過這里。

朱常洛能獲得的各種資料,有些外面甚至根本不會有。

而且自從利瑪竇人先過來、伽利略和開普勒這樣的人又來投了,在朱常洛的有心搜羅下,如今他這里的外國資料可謂最齊全。

雖然以朱常洛的眼光看去,如今的地圖仍然問題多多。但是聽說三四十年前就已經有了的墨卡托世界地圖上,包括磁極、子午線等東西已經被引入了,還有許多航海導航要點——據說這圖主要就是為了方便水手導航而繪制的。

朱常洛看著他翻看,忽然再次開口:“你字振聲?可有自號?”

忘我的徐弘祖趕緊先停下來,垂著手低頭回答:“回陛下的話,學生年輕,又一無所成,不曾有自號。”

“有沒有想過?”

徐弘祖有些奇怪皇帝為什么要問這個,猶豫了一下才說道:“先父曾說學生眉宇間有煙霞之氣,學生想過號霞客……”

“霞客挺好!”朱常洛心里有了數,“挺好!”

徐弘祖心里一驚,離座叩拜:“學生謝陛下賜號……”

“號哪里能賜?你想自號便自號!”朱常洛又叫他起來坐下,“謝廷贊舉薦你,說你心志甚堅,又頗有才學,只是無心功名。朕召你來見,你可知是為了什么?”

“……學生聽謝臬臺說過,陛下一直在尋覓地理專才。學生慚愧,學生只是好遠游而已……”

“要的就是你好遠游!”朱常洛搖了搖頭,“你看這各國繪制的地圖,首先是都還有改進余地,其次是大明繪制輿圖的法子還是沒個精細標準。這些法子,你愿不愿學一學?”

“……學生愚笨散漫,只恐學不會……”

朱常洛看著他停頓了一會,劉若愚頓時感覺這小子有些不識抬舉。

但徐霞客確實剛被這么多的地圖看花了眼,感覺十分深奧。

朱常洛隨后繼續開口:“你有志遠游,現在大約也只是文人鐘情山水,想要親眼看看這山河。與其說是事業上的志向,不如說是純粹志趣。不過并不耽誤,朕也不會給你很重的擔子。你只要知其法,總能帶著些隨從匠人做好這件事。載以文字,輔以圖卷,將來便是瑰寶。”

“……陛下訓誡的是,學生只是擔憂自己難當大任,并非不愿……”

“既然來了,就先留在京城學一學,如何?”朱常洛說道,“聽說你還喜好搜羅書籍,哪里藏書比朕這里多?先好好準備,家里嘛,朕也可以安排安居在京城。以后就以北京為起點,你每次出去,自有護衛,朕自給你安排好一路所需資財。要踏勘哪里,路線你來定。”

“……學生何德何能……”徐霞客現在確實有些惶恐,就這么認為他合適嗎?

朱常洛就是準備給得太多,讓他安心幫自己去做這件事。

因此笑著說道:“這是個苦差事,只要你愿意做,那就是好的。何況,以你志趣反倒是樂在其中。唐朝時,玄奘西游,也是極為艱苦。話本里還說唐太宗封他做御弟。朕為天子,此生是不能四處巡閱的。你若愿代朕去做這件事,認你做朕的御弟又如何?”

“學生……”徐霞客再次離座謝恩,連稱不敢。

劉若愚也震撼至極地看著皇帝。

這事有那么重要嗎?

對朱常洛來說,這事自然重要。

他所需要引導的新學、新思想,就是要更客觀地認識世界,更加重視這個世界物質基礎的一面。

而這千百年來,由于存世書籍都是文人撰寫,而文人在過去的學問體系下,偏向于用主觀的、抽象的筆法來進行記載。

他對徐霞客即將開展的工作表現得越加重視、規格越高,自然能夠引導其他人以更務實的思維去面對一些事。

另外一層原因嘛,無非是獨屬于他的趣味——最終,徐霞客的名氣可比原先的朱常洛大多了。

朱常洛相信,有他的重視,首先徐霞客這一生能走過更多地方,取得更多成果。而以他的好奇心,將來也一定能隨著海船走向海洋。

大明需要一批專門在地理上有專長的人。

徐霞客就是這其中的第一個。

不是說他現在的水平就最高,朱常洛沒有其他選擇,而是綜合原因。

年輕代表的是可塑性。

至于無心功名什么的……無非是祖上太慘了,后人引以為戒。官場當然不好混,但學術官員、尤其是自然科學方面的學術官員,始終要干凈許多。

朱常洛這么多的“圣恩”砸過去,即便只是徐霞客“有恩該報”的樸素想法,一時之間也全被感激莫名填滿。

皇帝是不一樣的皇帝,朱常洛隨和、博學。

對徐霞客,他如同和煦暖陽,只有期待和關照。

紫禁城雖是權謀中心,這奉天皇極殿上的中極殿里卻只是兩個對世界抱有熱情的年輕人在閑談。

朱常洛聽他已經出游過的地方,聽他講他的經歷。

朱常洛也對他講承德府,講遼東,講草原。

最后,還留他在養心殿用了個晚膳,把太子和二柱子喊來聽他講旅途之中的經歷。

徐霞客離開紫禁城時,就宛如做了個夢。

而劉若愚現在對他的態度更不一般了,語氣有些古怪地說道:“金口玉言,徐御弟,我得在您面前自稱奴婢了。”

“……公公萬勿如此,小子如何當得?”

“陛下御極以來,凡事無不有深意,識人從不曾落空。徐御弟際遇非常人能及,如今雖不曾大禮冊命,但若是學有所成,這封號將來應該會坐實。”劉若愚朝他行了一禮,“明日我便安排宅院,遣人去江陰。令堂及尊夫人,還請今夜先備好家書,明日交由內臣一同攜至江陰。”

“……勞煩劉公公了。”

徐霞客去年守孝期滿之后就和相交極好的好友侄女成了婚,剛才還被皇帝“夸贊”了一下為了志趣竟能拋開新婚嬌妻。

這方面,徐霞客確實無話可說。

如今有了新際遇,皇帝準備讓他先在京城再把地理、地質、繪圖、算學等知識補充一些,打好基礎,接下來自有一段安定時光。

江陰徐家將會因此有什么變化暫時不好說,皇帝竟準備認他做個“御弟”這件事外人也不知道。

但紫禁城何等地方?

皇帝召見了一個從江陰讀書人,這讀書人連功名都沒有,竟在宮中單獨面圣甚至被留了下來與皇帝一同用膳。

而再稍一打聽,原來是山東按察使安排送入京城的。

值此朝堂許多臣子對孔家開炮的時期,信息早已來往溝通了不少。兗州知府從孔氏手里救下了一個江南書生,這消息也不算隱秘。

所以這是什么信號?

徐霞客并不用親身陷入“腌臜”的朝堂斗爭,自有人會去解讀皇帝的一舉一動。

寒風凜冽,繼續向南刮。

孔尚賢死的心都快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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