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宗耀明第197章、我不是和尚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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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我不是和尚


更新時間:2024年09月08日  作者:冬三十娘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冬三十娘 | 光宗耀明 

這天夜里的沈府,張問達聞言之后如同晴天霹靂。

“陛下不僅不問罪,還要問學于李贄?”他難以想象是這樣的結果,“陛下難道不擔憂……”

“若有人以為陛下要于學問上改弦易張而離心離德,那便應離盡離。”沈一貫如實回答,“明白了嗎?陛下說,這便是蠢罪。”

“這……”

張問達坐在椅子上猶如垮掉了一般,而后期盼地看著沈一貫:“元輔,難道您和申太常就沒有……”

“……哎。”沈一貫長長地嘆著氣,“學問之爭是假,能夠遵奉旨意厲行優免的官紳,才是學了正道,明白了嗎?”

“……那豈不是弄巧成拙?”張問達捏著拳。

“大明……回不去了。”沈一貫緩緩地搖著頭,隨后苦笑道,“老夫這首輔,既不如汝默專管文教,也不如元馭主持新政啊。該乞骸骨了……”

“元輔!”沈家花廳之中頓時有數人大驚失色,“當此之時,您豈能有退隱之心?天下還仰祈元輔遮風蔽雨……”

“老夫早就有致仕之心,若非情勢如火,心憂社稷,如何會戀棧至今?”沈一貫看著他們,“老軀已疲弱,這回是真的無能為力了。陛下不見新政之功、不遇天大禍患,這新政是定要更進一步的。諸位,早做打算吧。”

他在自然而然的形勢變化中從浙黨黨魁轉變成為舊黨黨魁,現在他亂著舊黨的軍心。

沈一貫如果一心請辭,已經可以另謀功業的申時行又一貫只是一個調和的中間派,難道舊黨就這么人心渙散下去?

但沈一貫知道他的階段任務已經完成了,皇帝點出他不該用李贄的私德去進行攻擊,就是點一點他要關注自身私德吧。

他也不用去提醒這些人通過遵奉旨意、用實際行動表達自己的忠誠和能干就不會有問題,基本都是聰明人。他如果出言提醒,豈非表面上就已經“叛變”了?

但他回到了老家,才好通過“屈從”去厲行優免,用致仕首輔的巨大示范效應讓皇帝滿意。

哪有新政推行不搞掉一兩個頂級重臣就能成功的?

第二天沈一貫就遞了辭表,皇帝挽留。

當天李贄入了城,沈一貫又上了一道辭表,皇帝在次日朝會上親口挽留。

但剛剛散朝,皇帝召李贄和衍圣公、閣臣、禮部尚書面圣,還留了一個張問達。

于是沈一貫直接在內閣告病,又掏出一份辭表出宮回家去了。

養心殿內,朱常洛看著田義匆匆遞來的沈一貫那第三道辭默不作聲許久。

孔尚賢心里很感動,看著光頭李贄的目光也帶著憤恨。

元輔只差把對皇帝召見李贄的不滿寫成揭帖了。

如此堅決請辭,突出一個不屑與之同堂辯學。

“首輔這么做,接下來朝堂上下還有多少辭表呈來?”朱常洛長嘆一口氣,“卓吾和尚,朕要見見你,朝堂竟驟起風波。”

“陛下,我自號卓吾,卻不是和尚。”李贄糾正道,“我也喝酒吃肉,剃發是頭癢懶于梳理,居于佛寺只圖清凈罷了。陛下要見我,首輔一意請辭,那是他名心太重、回護太多,與我無關。”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儒不儒僧不僧道不道……”

孔尚賢立即開口噴他,畢竟李贄實在是他孔家表面上最大的敵人。如果孔夫子都不過一個庸人罷了,那么夫子后人憑什么享受世代尊崇?

李贄只是微微瞥了他一眼,懶得與他爭執。

水平太低了。

他只是頗為好奇地看著皇帝。

把這么多人喊來,難道是要聽辯論?李贄沒興趣。

如今面對首輔接連請辭,他又會怎么做?

說朝堂上下不知還有多少辭表要呈來,又似乎偏向于恩準他致仕算了,已經在想沈一貫去職之后的事。

“衍圣公稍安勿躁。”

朱常洛制止了孔尚賢,然后看了看申時行。

讓他們提醒孔尚賢用實際行動反駁李贄,怎么到了這里只放嘴炮,說的內容還十分膚淺。

等養心殿里安靜了下來,朱常洛才繼續看著沈一貫的辭表。

雖然只是托辭老病,但君臣還是有默契的。

朱常洛知道他想要交換的是什么,也知道他想拿什么來交換。

允了請辭,這就是走正常致仕流程,是有退休待遇的,至少不在被考察的士紳之列。

他和隨后的他們因為不滿皇帝問學于異端而請辭,回去之后夾著尾巴做人自我掃除污點,那很正常吧?一方面避免被清算,另一方面也顯現出皇帝的強勢和堅決。

當然了,朱常洛最好也不要真的清算他們,否則就真讓天下官紳進一步寒心了。

大家都掌握好分寸。

“傳旨。首輔以古稀之軀,負國事之重……”

朱常洛下達著旨意,言辭之間當然也不說是因為李贄的事情,只因為沈一貫的年齡確實大了,身體狀況也不太好。按首輔致仕,加銜、恩蔭、賞賜,該給的尊榮都來一套。

可聽在孔尚賢和張問達耳中,只覺得悵然若失茫然無措。

堂堂首輔,就這么干脆利落地要離開了嗎?

張問達覺得沈一貫這次是真的搬起石頭砸了腳,因而也更加忐忑自己的命運——畢竟他是聽沈一貫的意思才彈劾李贄的。

他并不知道沈一貫其實早就想致仕,只不過又拖了一年多。

大家見證著內閣首輔的正式離開,讓人沒想到的是,陳矩忽然來報。

“陛下,定國公薨了……”

“什么?”朱常洛都意外不已,“為何突然……”

年前臘月里商議昌明號的事,徐文璧已經盡顯老邁之態,今年來就允了他不上朝。但最近,并沒有他病重的消息傳來。

陳矩答道:“府中說,今晨起來跌了一跤,沒想到不到一個時辰就薨了。”

禮部尚書朱國祚神情凝重:“陛下……”

朱常洛沉默著,揮了揮手:“依禮治喪,大宗伯先去忙吧。”

朱國祚如釋重負,立刻告退。

申時行和王錫爵也十分意外,心中不無蕭索之意。

畢竟是打了這么多年交道的人。

而今天既允了首輔致仕,文臣之首離開朝堂,武臣之首更是薨逝。

孔尚賢盯著李贄,很想說一句此人不吉。

這掃把星的威力也太大了一點!

他沒說話,但上疏彈劾李贄的張問達則脫不開身了。眼見皇帝連首輔請辭都允了,他自感十分危險,因此趁著皇帝此刻陷入沉思就開了口:“陛下,此人一貫宣揚異端邪說,如今蒙恩面圣奏對,定國公無病薨逝,此上蒼示警……”

張問達不開口還好,他這一開口,申時行心叫不好,朱常洛則頓時臉色一沉。

“是不是今年再有什么天災,朝野又會說是新政禍國,天象示警?”

“……臣……臣……”張問達賭錯了,就只能跪了下來,“臣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朱常洛心情很壞,盯著他問道,“把定國公薨逝與朕召問他扯到一起,是什么意思?”

李贄嘆了一口氣,隨后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卻顯得并不在意。

事情如此湊巧,他身上免不了多兩樁流言了。這流言又一真一假,何處說理去?

張問達當面犯了蠢罪,朱常洛平復了一下心情就揮了揮手:“你當局者迷,朕懶得怪罪了。定國公薨逝,輟朝三日。卿等也該去吊唁,先退下吧。”

李贄也準備離開,朱常洛卻又說道:“李贄留下。”

申時行往外邁的腳步頓了頓,最后卻沒說什么。

但出了養心殿,他卻對王錫爵說道:“要勸一勸在京諸員,此時莫要惹是生非,學著沈肩吾請辭。”

“那非汝默與沈肩吾能勸。”王錫爵看得通透。

申時行點了點頭。

皇帝既然點出來了,他們總不能真讓朝堂上出現許多辭呈來。

如果定國公沒有突然薨逝還好,現在他突然走了,朝堂上如果真的出現了許多辭表,那反倒真有先把李贄打為異端兇星的架勢。

這不是正道該為之事。

原本六月里才去世的徐文璧早走了一個月,朱常洛也不知道他是早走了。對朱常洛來說,這算是湊巧。

看著李贄,他開口說道:“朕本可置之不理,如今召你過來,算是為你也惹出一場風波來了。”

李贄有些意外,隨后搖了搖頭:“我這一生早已見怪不怪。”

朱常洛遣了田義去代他吊唁徐文璧、賞賜徐家,現在一方面想著勛臣之首薨逝帶來的影響,另一方面也想消化一下復雜的心情。

“暢所欲言吧。”朱常洛給李贄賜了座,“朕聽聽你的看法。”

李贄猶豫片刻,而后直言:“陛下單獨留對,傳出去不好。”

“你竟是瞻前顧后之人?”

“世人皆謂我目無皇權,我實則盼著再有圣君。我贊始皇帝千古一帝,謂武曌圣后政由己出,明察善斷,尊太祖萬古之一帝。”李贄坦然說道,“陛下何不當我也是阿諛君父之人,如今替陛下多思量一二?至于我這一生學問心得,陛下想知道,我有《藏書》、《焚書》等諸卷。”

朱常洛聽得有趣:“把你的著述搬到御前,不比單獨留對更不好?”

“陛下都召我來面圣了,再搬點書來看有什么奇怪。反倒陛下看沒看,誰知道?非要我口述,那得說多久?我口才足以讓許多人說我蠱惑人心,若陛下聽到半夜,豈不是讓人有陛下夜半虛前席之憂?”

“那他們怕的是朕問蒼生還是問鬼神?”

“都一樣。”李贄嘆道,“泰州一脈為蒼生著書立說傳教,與惡鬼邪神無異。”

“那好。”朱常洛站了起來先作了個揖,“朕先看看先生是何等惡鬼邪神。”

李贄也站了起來回禮,想著自己寓居通州時,在那南來北往的市井聽說到的新君。

他實在很年輕,但是又顯出一股子異樣的通透。

先生和惡鬼邪神這倆詞擱一起就很奇怪。

“陛下名聲,如今實在不比我好多少。”他忽然多嘴了一句。

“朕知道。”朱常洛點了點頭。

“……我曾自以為五十歲以前像狗一樣渾渾噩噩。”李贄奇怪地看著他,“陛下似乎不在意名聲。”

朱常洛只說道:“朕是皇帝,可以不遷就。”

李贄嘆了口氣拜了拜:“誠然,比不了。”

說罷就走了。

跟皇帝比就已經很大逆不道了,但他好像理解了這個問題。

也不提把自己的書送入宮的事,好像皇帝理所當然能辦好。

六科廊那邊很快見到李贄又出宮了,皇帝并沒有和他聊太久。

朱常洛還在琢磨著李贄的表現,難道這家伙反倒更欣賞秦始皇、武則天、朱元璋這種狠角色?

他對李贄當然有一些了解,但還不知道李贄居然把朱元璋夸得萬古一帝,甚至超過了秦始皇這千古一帝。

這種明太祖舔狗怎么被打為目無皇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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