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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小小，各族各類的海妖，從石洞門口，一直排到了峽谷深處，排到沈樂用盡目力也看不清楚的地方。
螃蟹，龍蝦，海馬，海龜，水母，海蛇，各種魚類，各種蚌類……
從房子大小到指頭大小，從七彩繽紛到根本像是一塊石頭，密密麻麻，擠擠挨挨。
有些明顯還是天敵和克星，這時候都沒有爭斗，只是整齊劃一地向沈樂行禮：
“先生大恩，我等海族，永志不忘！”
“請受我等一拜！”
靈智已開，橫骨煉化，已經能夠言語的海妖紛紛高喊。而還不能說話，甚至靈智半開未開的海妖，就只能跟著前輩們，做出種種禮敬的動作：
巨魚沉首，海龜叩甲，章魚蜷縮，水母收攏觸須，蚌妖展開堅固的蚌殼，吐出精心養護的靈珠……
大大小小的海妖，無論形態如何，都竭盡所能地做出它們心中最崇高的禮節。
從石洞門口俯瞰下去，整片海底峽谷中，都上演著奇異而壯觀的朝拜景象。
沈樂深深吸一口氣，站定腳步，微微低頭向它們致意。停了片刻，直到覺得這些海妖已經盡到了心意，他才抬手虛扶：
“諸位請起。修補天地裂隙，本就是我輩修行中人的應盡之責。能有今日盛事，也是諸位相助，引領我到此，才有這一番緣分——
諸位若愿維持這番緣分，但愿上體天心，維護海域的正常秩序，不要殺戮過甚，就不負我今日所為了！”
他的聲音被精神力承載著，朗朗傳播出去，伴著一環一環的漣漪直接拍打到峽谷深處。
海妖們這才陸續起身，排在最前面的玄淵忽然拍打一下魚尾，用力卷起一個漩渦，卷得周圍的小妖東歪西倒：
“沈先生不肯居功，我們得了這么大恩惠，也不能白白就占他便宜！——沈先生，一點微薄心意，還請您務必收下！”
它猛然一個翻卷，又轉回沈樂面前，巨大的魚身狠狠一震。
片刻，一枚足有冰盤大小，散發著深邃藍光的鱗片從它脊背上飄出，緩緩移向沈樂：
“沈先生，這是我的護身寶鱗。您未來但有所命，持此召喚，只要在海上，我肯定全速趕來，無所不從！”
這鱗片不用仔細感應，就能感覺到上面澎湃的水元之力，一呼一吸，和它身上的力量相合。
沈樂想要推辭，卻見玄淵送出鱗片，立刻一個翻滾，退到后方，也只能笑了一笑，無奈收下：
這枚鱗片，也就是落到我手里。換個人拿到手，拿來詛咒你，你真能丟掉一條命啊！
玄淵退后，老海龜立刻上前，叼來了一塊巨大的，滑溜溜的石頭：
“沈先生，這是萬年玉髓藻，用來補益元氣，治療傷勢都是很好的！您這次真的累到了，補一補，好好補一補……”
沈樂：“……”
等等，玉髓藻呢？好吧，在礁石天然形成的洞穴里……你們怎么連它扎根的石頭都挖來了！
他收下了這株通體晶瑩如玉、散發著濃郁生命氣息的奇異海草，很快，墨影君又跟著上前，獻上它之前扔出去探路的觸手尖端。
雖然被切斷，但是，那截觸手被裂隙邊緣的強大能量洗煉之后，卻并沒有失去活性，反而縈繞著一股精純的生命力：
“沈先生！我也是！您拿這個召喚我，隨便哪里，我立刻就趕過來！您拿它煉器也行，下鍋也行！”
它沒被切斷的幾根觸手，砰砰拍打著身體，像是在拍胸脯保證。沈樂差點被他噎住，整個人甚至搖晃了一下：
什么叫下鍋也行？
你看我是那么愛吃的人嗎？
你又不是魷魚，不是烏賊，你是藍環章魚！你確定你能吃？你確定，你觸手上那些藍環，下鍋了不會把我毒死？！
可能是他的情緒動蕩有點激烈，幾個小家伙都做出了反應。云鯤奮身一躍，在他身邊展開船體，殷勤地把他接到船上；
李星堂跨上一步，按劍站在他身前，幾十柄瓷劍游魚一樣躍出，在他身邊頭尾相連；
青燈更是射出一道電光，在船舷外來回盤繞：
“沈樂！這家伙惹你不高興，咱們就不理他啊！你討厭他，我就把他打出去！”
那一道電光看得眾妖心驚膽戰。哪怕是海妖，渡劫的時候也要升到海面上、礁石間，也會被天雷劈——
沈先生身邊，怎么會有這么兇暴的器靈，居然能操控天刑劫雷的！！！
被青燈震懾，海妖們很是瑟縮了一陣，才開始排隊獻禮。
幻月姬獻上那顆拳頭大小的幻海蜃珠，彩光流轉，變幻無方，號稱能照透虛妄，能安定心神，當然，用特定的手法，也可以發動幻象；
紋繡公獻上了幾塊閃爍著星辰般光芒，沉重無比的深海寒鐵精金，差點把云鯤的甲板砸一個坑；
其他海妖，也紛紛獻上自己珍藏的深海奇珍：
千年硨磲孕育的靈珠、蘊含雷霆之力的電鰻髓核、能避水火的珊瑚玉髓……
一時間，云鯤甲板前部，寶光沖天，靈氣氤氳，幾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哪怕相對比較弱，找不到好東西的海妖，也送上了它們的珍藏：一口口小箱子，一個個瓷瓶瓷碗瓷盤，斷裂的船只龍骨，銹蝕的長矛……
其中有許多東西，是現在的專家修都懶得去修，修都修不過來的，只好堆在博物館倉庫里。
也就是看在海妖們的一片心意上，云鯤才放開水幕屏障，讓它們把禮物送上甲板。
幸好寶物還是夠多。幾個特事局專家站在艏樓房間里，舉著各種儀器，感覺眼睛都看不過來。材料！珍奇的材料！
這些東西，他們在特事局的冊子上，材料列表上，從來沒有看到過！
哪怕只是遠程測量，屏幕上面跳出來的數據，都讓他們一口接一口吸著冷氣，差點讓船上溫度上升兩度！
這些……這些東西……能不能分給特事局一點？
只要一點點！一點點就行！他們拿來做實驗，拿來分析！
能開發出哪怕一種有用的材料，能夠人工合成，他們就賺了啊！！！
沈樂仿佛聽到他們的心聲，微微轉頭，向他們笑了一笑。然后，輕拍船舷，放低聲音：
“云鯤，我們到海面上去。——諸位，方便的話，能否來幾個代表，一起到海面上談談？”
海妖們起了一陣細微的騷動。無形波動從前方的大妖向后掠去，須臾，隊伍崩散，修為不足的小妖們搖搖晃晃，各自散開。
只有玄淵、紋繡公它們幾個，還有各族里修為頂尖的幾個，緩緩向上浮起，跟隨云鯤，升上海面：
一出水，幾個特事局成員就大大松了口氣，心急慌忙，開始努力干活。連上北斗信號，測量當前所在位置，和后方的特事局聯絡……
“你們出現了？你們終于出現了？！”電話那一頭，局長幾乎是搶過手機，一迭聲地問：
“你們怎么從這里冒出來了！怎么在海底潛行了這么久！一點消息都沒有，是想急死家里嗎？！這都幾天了？！”
特事局也好，云鯤后面跟著的偵察船也好，都快急瘋了！沈樂說是說去和幾個海底妖怪溝通一下，參觀他們的海市，沒說去這么久啊！
“……幾天了？”負責和沈樂聯絡的特事局小哥弱弱詢問。他們有手表，有手機，能看時間，大概知道過去了六七天的樣子；
問題是，在深海之下，在天地元氣紊亂的地方，云鯤自己都縮得那么小了，這時間還準嗎？
會不會連時間流速都紊亂了？
“七天了！七天了！整整一個禮拜，一點消息都沒有！”局長幾乎是在咆哮：
“你們——”
“滋——”
一聲異響，通訊中斷。小哥慌張回頭，只見沈樂一邊拋起大迭鋁箔，一邊扭頭看他，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
“稍等稍等，偽裝一下。云鯤目標太大，偽裝成現代漁船，比較不容易被抓到——好了，你們繼續……”
繼續什么啊！
鋁箔升起，在云鯤船邊布下屏障，暫時更改云鯤外觀的時候，因為金屬層覆蓋全船，是會有一瞬間的信號中斷……
家里要急死了吧！
他還得繼續撥回去挨罵……
整艘船上熱火朝天。紙人和泥人們跑來跑去，把各種奇珍分門別類放好，裝盒子的裝盒子，進水缸的進水缸；
紅嫁衣親自捧著那顆幻海蜃珠，沖進船艙，放進蘭妝打開的珠寶匣里。
下一刻，一片如煙如霧的彩光掠過，云鯤在所有人眼里，整個兒換了模樣。
哎，發動幻影方便太多了！蘭妝很高興地評價：
果然，做幻象什么的，蜃類是專業的！沈樂沈樂，下次弄點海水，煉個盒子把蜃珠養著，效果更好！
這一輪波動過去，手機信號終于再次顯示滿格，可以跟后方聯絡了。
小哥這次留了個心眼，先把云鯤甲板上的深海奇珍拍了一段視頻，又拍了一段儀器掃描這些珍寶的讀數，快速打包發回去。
果然，局長再撥過來的時候，口氣慎重了很多：
“這些是哪里來的？海底嗎？問問沈先生，能不能幫我們牽線搭橋，讓我們和當地的海妖建立合作關系，和他們換點兒什么？”
“當然可以。”沈樂已經微笑著轉過頭。他向手機屏幕里的局長點了點頭，快步走到船舷邊上，拍拍船舷：
“諸位，聽我一言！”
浮在海面上的鯊魚，巨蟹，大蚌，章魚等等，全都安靜了下來，仰頭傾聽。
沈樂深吸一口氣，在心中溝通蘭妝。很快，彩光閃耀，巨大的地圖橫空而出：
幾個特事局人員同時舉起手機、相機，拍攝頭頂上的地圖。
和他們熟悉的世界地圖不同，甚至和他們熟悉的中國地圖也不同，蘭妝投射出的這張地圖，范圍要遼闊得多：
向北，超過了當年蘇武牧羊的范圍；向南，大明寶船耀武揚威的地界，幾乎全被包括在內，哦，扣掉了某個有味道的國家；
向西，直接過了蔥嶺，當年安西都護府、北庭都護府所在，全被囊括；
而向東，更是接近于中華民族最強盛時，所有藩屬國的地界！
“你們看！”沈樂俯身越過船舷，指向上方的地圖，對船外的海妖們大喊：
“看到這張地圖了沒有？看到地圖上面，被紅線圍起來的區域了沒有？這就是華夏！是天地屏障保護的，華夏的范圍所在！”
船邊海浪翻滾。巨大的海妖們一會兒仰頭，一會兒低頭，仿佛被從未見過的地圖震懾，又仿佛在小聲低語，不斷討論。
沈樂等待他們消化了一會兒，才大聲道：
“天地屏障之內，天地元氣是溫和的，是有益于我們華夏生靈的。記住這條線，紅線之內，是屬于我們的！”
“我們的！”
“我們的！”
海妖們似乎終于從陸地和海洋的線條，島嶼的形狀，分辨出了它們置身于哪里，龍門所在又是哪里，開始熱烈回應。
沈樂微笑著聽了一會兒，轉身面向艏樓，用力向特事局的幾個人招了招手，把他們喊到船舷邊上：
“你們看到這幾位了嗎？——他們是現在華夏官府的人，知道什么叫官府嗎？”
海里沉默了片刻。紋繡公舉起鉗子，咔噠兩下，帶頭回答：
“就是陸地上的龍宮！”
好……好吧，這么解釋，也不能算有錯……
沈樂被噎了一下，努力提高聲音：
“官府的人，是維持華夏疆界、保護華夏子民的人！是為華夏子民主持公道的人！
——我并不要求你們，現在就服從他們，但是，你們能否和他們建立盟約？相互援助，相互交易，互不侵犯？”
這一次，海妖們沉默得更久。和沈樂溝通的特事局小哥見此情景，趕緊先舉起一面國旗，從船舷邊上垂下：
“請諸位先認一認這面旗幟！這是華夏的國旗，是代表所有華夏子民的旗幟！
諸位想不想建立盟約，但憑心意，只是，見到掛著這面旗幟的船只，還請稍微留意，救援船只上的華夏子民，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