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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沉浸式體驗,沈樂足足花了半個月時間,才把心態一點一點調整過來。
沒辦法,上次雖然殺氣縱橫,歸根到底只是連續三場戰斗,加起來不到12個小時。而這一次,殺人,趕路,趕路,殺人……
幻境當中親手殺掉的人,比上次多了幾倍不止;面對的戰爭場面,比上次大了幾十倍不止。
更不用說,最后在沙漠里掙扎前行那一段,根本是把生死置之度外,最大限度地透支自己的精神、意志、體力。
已經不考慮能不能到達了,甚至完全不考慮要不要放棄,不考慮這只是陌刀的一段記憶,就算成功爬到了龜茲,也完全改變不了什么。
當時到了最后,整個人甚至都迷迷糊糊,只有一個念頭凝聚不散!
前進!
爬也要爬到!
這一輪幻境歷練,對他的精神意志,固然有極大的好處。沈樂再入定打坐的時候,感覺整個人精神活潑潑地,細膩精微的程度,比之前上了一個檔次;
非但如此,精神的凝練程度,也上了幾個極大的臺階。
本來虛空勾勒符篆的時候,時不時會走神,不小心就歪了一筆,整個符篆就此散開,消失不見,這一次,他虛空連畫七八個,都不帶走神的,自然而然就一次成功!
即便有這么多好處,沈樂暫時也不敢再試一次,只能在自己大宅里東摸摸,西弄弄,擦擦桌子,洗洗窗簾,給屋瓦去一去苔蘚野草。
間或聽聽小伶唱歌,看看羅裙們跳舞,連人都不敢見,連旁邊東路二進院都不敢踏進去——
他在門口一站,阿綠就大喊大叫:
“好大的殺氣!怎么這么大殺氣!你走!泥奏凱!!!”
阿綠都受不住,別人就更不用提了。章教授勉強和他見了一面,確定他不會突然瘋掉,立刻告辭,逃得跟后面有鬼在攆似的;
隔壁天香樓的牡丹花妖們,那是更加不堪。每次送飯,都是她們送到大宅門口,小伶,或者別的小家伙悄咪咪接進來,再拎著食盒走幾十米夾道,送到他門口。
沈樂別說不敢見這些花妖們,他都要特地多走兩重院子,和她們拉開物理距離……
如此聽歌,看舞,做家務,冥想調息,調整了一個禮拜,阿綠才允許他走進自己院子,調整半個月,他才能安全到天香樓吃飯。
到了這一步,沈樂又摩拳擦掌,開始蠢蠢欲動起來,跑去隔壁工作室,去摸索那具鐵甲。
鐵甲傳給他的記憶不少,諸如重走回紇路啥的,再來一次陌刀大戰啥的,沈樂敬謝不敏。若非被逼到墻角,實在不想嘗試;
但是,別的記憶,他還是很想再看一遍的。特別是大明宮啊!
含元殿啊!
“喂,你能不能再帶我看一次?再看一眼長安城?看一眼大明宮含元殿?”
沈樂頂盔摜甲,抱著陌刀端坐在石墩子上,一手按著刀柄,一手按著甲葉,全身熱流不斷震蕩。用自身力量,梳理鐵甲,嘗試“喂飽”它,讓它能多一點能量:
“你帶我再去看一次,行不行?一次,就一次!就看含元殿也行!我可以再給你這么多能量!再多一點也行,價錢好商量——”
甲葉嗡鳴,刀刃輕顫。沈樂的額頭上,汗水一層一層滲了出來:
“見鬼,這陌刀怎么跟個無底洞似的……”
他之前修好的小家伙們都沒這么狠!饕餮一樣的,吞吸起他給的力量來,完全沒個停的!
而且沈樂有感覺,這些力量,全都被輸送到他親手點火,親手熔煉的每一寸鋼里,特別是那段渦輪鋼、炮彈鋼熔煉成的刀刃里,一分一分,給它們增添靈性……
這是在煉器吧?
這真的是在煉器吧?!
質量越好的鋼材,它的上限越高,它要煉成靈器,需要的力量就越多?
事已至此,沈樂總也不能再把陌刀打一頓——何況也打不動,只能拼命輸送力量。
輸送到丹田里的金色圓珠越轉越慢,越轉越是有氣無力,輸送到經脈當中再也壓榨不出半點力量,他再一次和鐵甲溝通,仍然沒有被帶入幻境。
沒奈何,只好扒拉出僅剩那個沒修完的部件,開始琢磨:
那是一面護心鏡。確切地說,是半面護心鏡,或者說,一面完整的鏡子,被斬成了兩半。
一半不知道去了哪里,另一半,被當成了護心鏡,鑲嵌在鐵甲當中,又因為莫名的因緣墜入和田河,被那條黑魚妖所得。
而現在,半面殘鏡正躺在他面前,黯淡,沉默,銹跡斑斑,花紋模糊……
滿身妖氣。
沈樂眉頭緊皺,努力感受鏡子上的妖氣,手掌抬起了又放下,放下了又抬起。不是他偷懶,而是這半面殘鏡的本質已經異常脆弱,上面一層一層,全是銅綠:
雖然沒有拿去ct機里走一遍,沈樂憑直覺判斷,也感覺它的銹蝕,已經深達鏡子中心。或者說,如果不是妖氣滲透著、加固著,它早已經散架了……
所以,這么一件脆弱珍貴的寶物,要怎樣修復,才能讓它在驅除妖氣的同時,保持原有的質地,培養壯大它本身的靈性?
沈樂來來回回,設計了至少七八個方案,都不敢輕易下手。想來想去,還是熟練地撥通了顧玉林的電話:
“那啥,求幫忙……”
“哎呀沈樂你可算出關了!”手機屏幕上,立刻彈出了顧玉林有點變形的大臉,噼里啪啦,快速傾吐關心:
“之前我都擔心你出事了!章教授說你最近變得特別可怕,小玉她們說根本不敢接近你——
如果不是老板娘問了阿綠姐姐,說你一天一天在好轉,我都要去隔壁圓通禪寺請人,上門來給你念清心咒了!
對了,什么事?你盡管說,能做的我立刻幫你做到,做不到的我搖局長!”
沈樂一時好笑。他稍稍停了一會兒,安靜地等他說完,緩聲道:
“是這樣的,我最近修復文物,需要一點東西練練手。就是那些浸透了妖氣的物品,殘件也行,銹蝕的最好,我想練習怎么去除妖氣,不傷本體,你們有嗎?”
“哎呀那可太有了!!!”顧玉林眼睛一亮,語速更加快了幾分:
“我們日常執行任務,各種法器,防具,被妖氣污染,被鬼氣污染,去除成本又太高,丟掉又怕污染環境的,一大堆一大堆的!
——您肯幫我們處理掉,太感謝了,我們可以付您處理費!您等著,我去給您拉一堆過來!”
沈樂“唉”了一聲,還沒來得及表示“不用處理費,我可以給你們錢”,電話就被火急火燎地掛斷。當天下午,顧玉林就開著一輛小車,找上了他的門:
“看看,這里都是!”
他把后備箱打開,吃力地抱出一個大箱子,停一停,又是一個。
再從車上卸下平板拖車,準備往里運東西,就看見沈樂彎腰抱起第一個箱子,轉身走進門洞。
片刻,轉身出來,雙手空空,卻有沉重的腳步聲“咚”、“咚”響起,一聲一聲,往大宅里面進去:
“還有多少?一起給我吧,我這里有人搬!”
負責搬運的“人”是沒有的,怎樣都不可能有的。顧玉林搬下四個大箱子,就和沈樂肩并著肩,緩步往里走。
他們前方,四組送妝奩的泥俑兩個一組,兩個一組,抬著箱子穩穩前行,甚至不用沈樂指揮呼喝,就能自行安排:
“你看,第一箱都是盾牌——面對特定種類的妖怪,還是煉制過的盾牌比較好使。”箱子打開,顧玉林就開始對著上面的標簽,一個一個給沈樂講解物件來歷:
“這個是一只狽妖干的,這是和蜘蛛妖戰斗剩下的,這是一只蟲妖——我忘了什么蟲妖噴的毒液……
還有這些,就不是毒液浸染,全是妖氣腐蝕,腐蝕時間長了,盾牌就非常脆弱,只能廢掉了……”
一個箱子里三四十塊盾牌,咳,盾牌殘片,有的看起來像是金屬盾,有的像是玻璃鋼,有的無色透明,拿起來輕飄飄的,懷疑是某種聚碳酸酯。
無論哪一種,邊緣都能看到符篆能量通路的殘跡,應該是特別煉制過的法器。
“第二箱基本都是刀具,當然,都是殘刃了。砍刀也有,裝在槍上的刺刀也有,其他各種刀具也有——你動手拿的時候,千萬當心;
第三箱是槍支殘件和儀器殘件,你放心,子彈都拿出來的,絕對不會走火;
第四箱是各種法器的殘件……”
滿滿四箱子,一共137樣殘片,被羅裙們挨個兒取出來,放滿了兩面墻的架子。沈樂看得雙眼發光:
“太好了!足夠了足夠了!我先拿它們練手啊——回頭等我練出來了,我幫你們修法器!”
您有這心意就挺好了——就怕到時候您未必有空。顧玉林唯唯而退,沈樂把他送出大門,立刻搓搓手,飛奔到工作室:
“干活!干活!清潔術!!!”
早就有一面盾牌,更正,盾牌殘片,端端正正擺在了工作臺上。沈樂瞥了一眼,順手就是一個清潔術扔下去:
一團小小的清氣滾過,盾牌殘片咔嚓一聲,當時就簌簌落下去了一大片,顯而易見是失去了妖氣支撐粘附,它本身的材質強度,甚至不能支撐它躺在這兒……
沈樂輕輕吁了一口氣。第二發清潔術出來的時候,他就小心了許多,嚴格控制著法術的范圍,貼著盾牌表面掃過:
“清潔術——”
又是咔嚓一聲。這次比上次好了一點,盾牌殘片沒有簌簌落下,而是落下來幾塊碎屑。
沈樂再嘆口氣,仔細觀察一下斷落的殘片,感受上面或厚或薄,一片一片的妖氣,點點頭。
清潔術擦除不勻,導致盾牌上殘留妖氣或多或少,盾牌殘片應力不勻,自行崩裂……下一次要加強控制!
再來!
再來!
清潔術也是個“無他,唯手熟爾”的活計。沈樂仗著走了一趟回紇道、一趟沙漠,大為凝練的精神力,一口氣扔了幾百發清潔術,清理了一半的盾牌。
雖然基本上都是妖氣清完,盾牌碎完,但是,沈樂對清潔術的控制,分明上了一個大臺階:
他的清潔術,可以深入盾牌最深處,把所有的妖氣清理得一干二凈,不剩半點殘余。
同時,精神力還能托住盾牌殘片,讓它慢慢放平落在桌上,哪怕碎了,粉末也在桌上攤平成原有的形狀!
第一天干掉一半盾牌,第二天,從刀具開始干。刀具上面的氣息,比起盾牌要復雜得多了,不但有妖氣,還有血跡,還有隱隱約約的靈氣。
沈樂在清理妖氣的同時,還要清理血跡,同時保住那點殘余靈氣……
一手輸出,一手輸入,相當于左手畫方、右手畫圓,難度何止增加了一倍!
“見鬼!又搞錯了!”
他恨恨地摔下手里的斷刀。啞光的三棱軍刺,形狀比平面的刺刀要麻煩許多,也要求更多的控制力。
更重要的是,這把軍刺,似乎陪著主人奮戰了很久,軍刺凹槽當中,存積著不止一種奇異的血液……
軍刺還沒落到桌面,沈樂心念一動,又趕緊用精神力把它托了起來。這是戰士的勛章,很可能,也是某個戰士最后的紀念……
不要焦躁,不要暴怒,要靜心,要努力!
剝繭抽絲,把它一點一點分開來,一樣一樣,慢慢清理!
奇怪,這軍刺凹槽當中的液體,有一種奇怪的生命力,一直在往木柄當中侵襲,卻被另一種力量牢牢裹住……
把它們分開,把它們隔離,一樣一樣分開,裝到不同的瓶子里去!
再加一點金行靈氣,保住刀具的本質不被腐蝕,金行靈氣的進入,和妖氣的清理,必須同步進行,嚴絲合縫!
很好,思路是對的,只是配合有點問題……
再來!
再來!
再來!
沈樂花了足足半個月時間,清理掉了顧玉林提供的足足四大箱殘片。
從一開始的灰飛煙滅,到最后的干凈平整,完全可以拿去修補回爐,架子上三四十件法器碎片,見證著他的努力和進步。
終于,他摩拳擦掌,開始對那半枚古鏡下手:
“把你修好,這副鐵甲,應該就差不多了吧!”
“至少能再帶我看一遍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