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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樂幾乎下意識地閉住了呼吸。香……太香了,香得都快要讓人暈過去了!
傳說中,高濃度的吲哚會有濃烈的臭味,而稀釋一千倍以后就是茉莉花香……
所以我聞到的,是濃烈的花香,因為香料太過密集,已經凝聚成了臭味的氣體嗎……
不……我不要……等等,這不是香水,四下里煙霧騰騰,是焚燒的香料,是……
沈樂本能地向前走了一步,想要看清楚香爐里面的燃料。就這一步,腳尖已經深深地陷了下去。
他低頭一看,腳下是厚重致密的地毯,寶石一般的絢麗圖案凝聚在中心,向四周探出繁復而華美的花朵。
花朵一直延伸到四邊,又以棕櫚葉、玫瑰、郁金香、各種各樣植物的變形,凝聚成寬敞的邊緣鋪設。沈樂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
“波斯伊斯法罕地毯……”
這種地毯,以真絲為經線,最細致的羊羔毛作為緯線,密密編織。
眼里的地毯線條,肉眼幾乎辨認不出經緯,沈樂蹲下去摸了一把,指尖的觸感細膩柔軟,就算趕不上羊絨,穿在身上大概也不會覺得硬。
這個致密度,至少也在130結/10厘米以上,可能還更高!
他曾經聽導師說過,這種地毯,現在土耳其還有得賣,一張1.2米*2米的高致密度地毯,隨隨便便就是好幾萬。而這里的地毯……
這里的地毯……
地毯花紋當中,時不時閃過燦燦光華,不用細看,沈樂也知道,這里面摻入了金絲銀線。
而且它還極厚,非常厚,一腳踩下去,半個腳掌都陷在地毯里。
所謂“彩絲茸茸香拂拂,線軟花虛不勝物。美人蹋上歌舞來,羅襪繡鞋隨步沒。”
這種厚度的地毯,“一丈毯,千兩絲”絕不是說笑,至于價格什么的,反正沈樂手握好幾個小目標,是絕不敢在家里這樣鋪地毯的……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一步,再走了一步。前面兩根柱子旁邊,各立著一個大鼎,光彩耀目,香煙裊裊,正在焚燒他所聞到的香料;
靠得近了一點,他越發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了,總之脫不了沉、檀、速、降,還有龍涎香之類的玩意兒。
倒是旁邊的一座屏風,看得他目瞪口呆:
這是沉香吧?
這一定是沉香吧?
這股幽幽的香氣,哪怕在濃烈的焚香當中,仍然堅持透出來,宣示它存在的,只能是沉香吧?!
這么大的沉香屏風……兩米高,展開來五六米長……換到現在,已經不是買得起買不起的問題了,是有沒有這么大木頭的問題了……
“接著奏樂!”
“接著舞!”
一聲豪闊的呼喊撞入沈樂耳際,差點兒把他沖得往后仰了一仰。
沈樂循聲看去,就看見一隊舞姬,走到庭院正中,雙臂展開,極速旋動。雙袖高舉,長袖、彩帶繞身旋轉,如飄風,如云霧。
周圍一片高聲喝彩,還有幾個高鼻深目的海客交頭接耳,小聲贊嘆:
“也就是蒲家,能蓄養這么好的波斯舞姬了……”
“噓……”
“哪里全是波斯舞姬,你看左邊第三個,她是黃家的姑娘……你再看第二排右邊第一個,那是姓趙的,正宗的金枝玉葉……”
沈樂心臟狠狠向下一沉。
這就是蕃商么,這就是把整個刺桐城賣給韃子,站在滿城百姓血肉之上,站在整個東南沿海的海貿上吸血,達成自己榮華富貴的蕃商么?
黃家的姑娘,哪怕是旁支,那也是這座城市最精華的幾家士紳家的姑娘……
還有趙家的宗室女……他之前查過資料,宋末刺桐城破,元軍在這里進行了大屠殺,宗室子弟幾乎殆盡……
然后,宗室女眷,卻被保留了下來,豢養如奴仆,驅使如歌姬么?
他慢慢地往前走。入目一片繁華,墻面上掛著阿拉伯風格的鎏金銅鏡,來自東南亞的犀角雕版;
案幾上擺著仿阿拉伯造型的鎏金鏨花銀執壺,掐絲琺瑯嵌寶石盤,清澄透明、帶著花紋的鈷藍玻璃碗,看上去是敘利亞那邊的產物;
桌上陶甕里,侍者正在撈出大塊大塊,燉得顫巍巍的牛肉,大量香料的味道撲鼻而來。沈樂抽了抽鼻子:
胡椒,肉桂,這是什么玩意兒?哦,看到了,是藏紅花,如果不是他跟著導師去吃過客戶的宴請,還真不認識這金貴玩意兒……
好么,全都是進口貨,都是東南亞,甚至兩河流域那邊進口的香料,在這里不說價值千金,一鼎一金是最起碼。
另外有侍者推來烤全羊,半跪在賓客面前,為賓客削取客人想要的部分,奉上石榴汁佐餐。
旁邊高腳金盤里擺著的甜點,沈樂仔細認了認,勉強認出了蜜漬椰棗和無花果干……
就這異鄉風格的一席,在阿拉伯世界也還罷了,在刺桐城要擺出來,沈樂簡直不敢想象它的價錢。
就這樣,看主人和客人的神情,卻好像天天如此,只是一場尋常歡樂。
沈樂輕輕倒抽一口冷氣,盡量放輕腳步,在周圍繞了一圈。
大宅還是熟悉的格局,前后三進,左右兩排護厝,都是沈樂親手修過的樣式;
但是,所有的安排,卻已經完全兩樣。
第一進左邊,被修成了一個禮拜堂,里面軒朗寬闊,用大食銅胎畫琺瑯禮拜龕,地鋪波斯瓷磚;
第二進,就是現今主人宴客的廳堂,第三進是女眷住所,而左右兩條護厝,左邊安置護衛家丁,右邊安置歌姬舞女。
沈樂繞過右邊那條巷子,走進小房間,就聽一個老嬤嬤的聲音在不停斥責:
“吃了主家的飯,就要感主家的恩!——別以為你們都是什么金貴人兒,什么大家閨秀,你們能落到現在這地步?
——下腰!下腰!把腰彎下去!往下壓!還有你!跳起來!中午沒吃飯嗎?!”
接著是颼颼的鞭子破風聲,年輕女孩兒的痛呼聲。停一停,又響起了中年女子殷勤的,謹小慎微的勸說聲:
“嬤嬤消消氣。這些姑娘都是要陪客人的,打壞了不好看——您老歇一歇,這里我來,我來……”
沈樂不忍再聽下去,加快腳步,又走回了主廳。
歌舞未散,酒宴猶酣,然而,主人不知何時已經退席,正在一個年輕男子攙扶下,走在安靜的回廊當中:
“父親,我們是不是……要稍微收斂點兒?畢竟現在已經改天換地了,今上已經禁了海貿,傳聞對我們家……”
那個年輕男子滿臉憂慮,輕聲詢問。身邊,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腳步一頓,用力甩開他手:
“這你就不懂了!——皇帝怎么了?皇帝也要吃飯!皇帝也得手里有錢!他年年打仗,月月打仗,遼東在打,西北在打,哪里不要錢?
咱們執掌海貿這么多年,一年要給朝廷賺多少!禁海也就是一時的,等那些余寇殘部全都清理干凈,總要重開!”
“可是父親……家里的錢……”
“越是這時候,越要鋪出場面來。”中年人拍拍兒子手臂,口氣語重心長:
“沒錢,誰跟你做生意?沒錢,誰跟著你出海?怎么讓人知道有錢?就是靠這樣宴請,這樣花錢給人看——
什么時候謹慎簡樸了,一個銅板都算著花了,什么時候咱家就真的翻不了身了!”
說到這份上,年輕男子終于無話可說,低頭不語。父子倆腳步沉重,慢慢走過廊道,走到第三進的住處。
中年男人伸展四肢,慢慢躺倒在臥榻上,長嘆一聲:
“唉……”
說是說只要撐下去,總會有開海的一天,總會有他們這些蕃商被啟用的一天,可是……
可是……
這一天,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到來呢……他們蒲家,又能撐到什么時候?
大元治下的日子真好過啊……先祖蒲壽庚,,被封為昭勇大將軍,任福建廣東市舶事,那時候的日子真好過啊……
那時候的蒲家,才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就連下棋,都是專門開辟一個園子,用三十二名美女手執黑紅棋子名牌,聽弈棋者號令進退,至今都傳為美談……
他緩緩閉目睡去,只留下沈樂站在邊上,臉色陰沉。左看,右看,想要找個錘子把他打死,想要找把刀把他干掉。
這家伙怎么還不死呢?
這個可惡的家族,叛宋媚元的家族,怎么還不亡呢?
朱元璋到底留了他們幾年啊……為什么不是一立國就干掉他們啊,難道是事情太多了,沒想起來?
他在大宅里轉來轉去,搜腸刮肚地想。奈何既想不起來明朝是哪一年動手,又沒能從賓客、仆役嘴里,聽到當今的年號。
想要走出大宅,去街面上看看,卻又有一股奇特的力量約束著他的腳步,沒法讓他離開一步——
那你倒是快一點啊!
快點讓我看到結局也行?
沈樂團團亂轉,一直轉不出大宅。轉到第三圈,忽然看到舞姬群里那個黃家的姑娘,被大宅主人的兒子摟在懷里,喁喁說話。
沈樂小心上前幾步,就聽那個年輕人低聲道:
“蓮娘,再過半個月,我就要成親了。等成了親,我就向父親討了你,讓你做我的妾室,好不好?到時候,你就不用去陪客人了……”
蓮娘半低著頭,臉上紅暈涌動,既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好半天,才聲如蚊蚋,輕輕回答:
“只怕大娘子嚴厲……”
“沒事,沒事。法蒂瑪性情溫柔,待人最好。如果你還是怕她,我有一所小宅子,只是沒法子每天來看你……”
他們挨在一起,低聲細語,仿佛有說不完的話。
沈樂總覺得蓮娘身體有些僵硬,臉上也笑得有些勉強。
然而,每次她抬起頭來看向年輕男子,卻還是眼神纏綿,深情無限的樣子,讓沈樂不由得自我懷疑:
“難道我看錯了?——算了,我肯定是看錯了吧,反正我這種單身狗,對這方面也絕對不擅長的……”
他看了一會兒,轉身又往外走,打算尋找一個場景變動的契機。沒走兩步,外面天崩地裂般一聲爆響!
“誰!”
“干什么的!”
“進去!進去!進去!”
“官府辦事,閑人勿擾!閃開!”
“跪下!”
“老爺明鑒,我不是蒲家的人啊!我是來赴宴的!”
“跪下!都跪下!這會兒誰搭理你!”
呵斥聲,怒罵聲,哭喊聲,擾攘聲,響成一片。軍人的鐵靴轟隆隆隆踏破宴席,踏在軟厚花氈上,踩出一個一個黑黑的泥印,絕無顧惜。
也就是剛剛開國不久,這些兵丁的軍紀還有點兒。
雖然偶爾拿起小件往懷里揣,摸兩把漂亮的姑娘,還不至于當場就開搶,當場就拽了女子進房間。
但是,剛才紙醉金迷、繁華富貴的景象,卻已經半點都看不見,石榴汁潑翻地面,陶甕連著牛肉打翻在氈毯上,鈷藍色的琉璃碗碎成片片。
之前把沈樂熏了個好歹的香鼎,整個被推倒在地上,半鼎香灰灑在階前,又被潑了一大桶水,踏成一地泥濘……
“好貴啊……這可是波斯地毯……”沈樂心疼得有點哆嗦。也就是他在一段記憶當中,啥都做不了,要不然,他真想抱起東西就走:
還有那個琉璃碗,那也是有資格進博物館的!
進博物館的!
沈樂繞著宅子轉來轉去,左看右看。等他趕出去的時候,整個宅子已經被搜了一遍。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被押跪在前堂,聽一個官員宣讀文告:
“詔曰……蒲姓者毋得仕宦……”
這官員不知道是哪里人,口音怪里怪氣,沈樂也是連猜帶蒙,再配合他讀過的文史資料,才能勉強聽懂。
然而現場眾人卻是一聽就懂,特別是蒲家子弟,頓時哭聲大起。喊冤者有之,求饒者有之,哭訴者有之——
但是那又怎么樣?
還沒有讓你們用命去償呢!
那么多條命!
那么多人!
沈樂握緊拳頭,惡狠狠地盯著現場看。官員讀完了大概是詔書的東西,又換了另外一份文告,開始朗讀:
“沒收宅邸……商行……碼頭……”
那個中年男人身子一歪,軟軟地倒在地上。沈樂甚至可以讀出他的心理活動:
完了,一切都完了。不許入仕,不許做官,沒收家產——這是要把蒲家往死里逼啊!
逼死,逼到泥里,逼到最低處,再也翻不了身……
文告讀完,官員抬手一揮,兵丁們立刻擁了上來,如狼似虎地推搡著人往外走。
有些乖乖配合的,喊著自己只是客人的,僅限于推搡——大概免不了要去牢里走一遭,等待家人帶錢來贖;
而有些明顯是主人家的,身上挨的踢打就多了許多。甚至,那個中年男人稍稍爭辯兩句,一抹刀光掠出,鮮血立刻噴濺在階下……
“殺得好!”
沈樂握拳一揮。這一刀下去,現場立刻噤若寒蟬,那些旁支子弟,那些家中仆役,人人低頭。
片刻,領頭官員交出文書,和身邊人低聲說了幾句話,帶人離去。
只有和他說過話的低階官員被留了下來,仰頭看著面前的廳堂,嘴唇翕動,神情若悲若喜:
“列祖列宗在上……這宗祠……終于回來了……”
他仰望許久,臉上清淚兩行,滴落塵埃。身邊的兵丁當中,也有人低頭拭淚,有人握拳抵著口鼻,強忍住沒有嚎啕大哭。
那個低階官員發了好一會兒怔,抬手一揮:
“動手!”
一聲令下,頓時有人把蒲氏子弟一個個拖出人群,拽往門外,顯然是要另外處置。
中年男人的尸身也在其中,拖下臺階,拖過門檻,拖出長長的一條血痕,如同用鮮血在這宗祠畫上一個終止符。
仆役們噤若寒蟬地看著,誰也不敢發聲,直到蒲氏子弟全被拖走,有人開始清理仆役,才有個少女驚叫一聲,奔出人群:
“清伯伯?三房的清伯伯?我是阿珍啊!我是五房的阿珍啊!!!”
阿珍……沈樂循聲望去,正是宴前作胡旋舞的舞姬之一,后來被宅邸主人之子摟著說情話的蓮娘。
原來你叫阿珍,原來,你一時一刻,也沒有忘了你叫阿珍……
沈樂胸口一悶,忽然有一種淚水想要涌上來的沖動。
他奮力眨了幾下眼睛,仰望房頂,好一會兒回過神來,就看到那個官員盯著少女,神色驚訝:
“你是阿珍?你是……維安的女兒,那個乞巧節生下來的阿珍?你爹不是說你走丟了么?你走丟的時候,才這么一點點大……”
他比了一個高度,才到他自己胸口。少女噙著淚水,用力點頭:
“我不是走丟的,我是被拐的……被拐走,賣到這里……天幸遇到伯父……伯父救我!”
她撲地跪倒,連連叩首。那個黃姓官員沉吟片刻,上前挽起她,帶著她往里走:
“阿珍你在這里待了幾年了……”
沈樂輕輕松了口氣。謝天謝地,這個被拐賣的姑娘,終于可以回家了……
紫云黃氏是當地大族,他們家殺回來了,家里出了做官的人,就算這姑娘的父母過世,她的生活總有人照顧……
過些年,事情冷一冷,說不定還能找個良人,終老一生……
可惜,那個姓趙的姑娘,大概只能零落成泥,最多領一小筆遣散費,自謀生路了……
他安安靜靜地站在大宅門口,看著人進進出出,看著兵丁們搬動財物,登記造冊。好半天,后宅忽然響起一聲尖叫:
“不要——”
沈樂拔腿朝里奔跑。只跑過半進宅院,就看到那個黃姓官員緩步走出,一邊走,一邊對身邊的子弟說話:
“阿珍身淪賊手,不愿有辱家門……自盡全貞……要好好安葬,可以的話,要給她申請旌表……”
沈樂怔在原地,全身發冷。自盡全貞……自盡全貞!
她但凡想要自盡,何必出來和你們相認,她但凡想要自盡,何必大喊“伯父救我”!
為了家族的清名,為了家族的女孩兒不被玷污,你們,就是這樣讓她被自盡了嗎?!
好半天,他一個激靈,拔腿狂奔過去。一間間房屋,一根根房梁,連古井里也探頭尋找了一遍。
一口氣找到第三進,那根陰森森的房梁上,那根黃氏年邁婦人無法逃生,曾經集體在此自縊的房梁上,高高地懸著一具身體。
下面,一群少女正一邊哭,一邊努力地抬過桌子,踮起腳,把她往下放……
沈樂從她們身體的縫隙里仔細看去。轉了一個方向,再轉一個方向,赫然看到她后頸上的紅痕。
那紅痕不是U字形,而是在頸后交叉……交叉的紅痕,是勒痕,不是縊痕!
她不是自盡的!
不是自盡的啊!
沈樂一時茫然。他怔怔地站在房梁下面,站在窗前,一幕幕景象在面前縱橫交錯:
一時是珊珊金簪刺喉,從屋檐上撲下,墜地身亡;
一時是祠堂里躲藏的女子被侮辱,被殺害,前赴后繼,投井身亡;
一時是元軍破城那日,祠堂里一排一排,早早上吊的老婦;
一時是面前被勒死的少女……她不叫蓮娘,她叫阿珍,被拐賣這么多年,她一直記得她叫阿珍……
“吃人……都是吃人……”
他低聲喃喃著。身邊的喧囂聲漸低漸弱,整個宅邸經過這一番擾攘,已經復歸于安靜。
沈樂緩步走在宅邸中,除了阿珍的遺體,宅邸里干干凈凈,半個人都沒有,只有一扇一扇房門交叉貼了封條。
然而,看在沈樂眼里,卻有不知道多少具尸體,到處橫陳:
曾經是宅邸主人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身邊的年輕男子……
和中年男人長得很像的老年,中年,青年,少年人……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鮮血橫流。有的被砍掉了頭顱,有的被利刃穿胸,有的被白綾勒死。
滿地鮮血,滿地惡臭,和不曾散去的濃烈香味,合成了古怪的,讓人心悸的味道。
“都死了嗎……也好……”
沈樂不知道自己是在想著,還是已經說出了口。
只知道霹靂一聲,直落屋瓦,從屋檐上浮起一根桿子,然后是一盞宮燈,一盞銀絲纏繞玳瑁畫片,上有航船景象浮動的走馬燈:
燈心當中,落下一點焰光,瞬間就點燃了整座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