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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樂呆呆地抬頭看著,整個人都僵在溶洞里。左后方、右后方,一群人保持著和他一模一樣的姿勢,目瞪口呆:
壁畫呢?
壁畫呢?!
壁畫倒下,倒下,發出萬道光芒,他們沖上去幫忙,努力想要接住倒下來的畫作。
如果時間比較松,他們還可以拉起帳篷布,拉起防撞網,或者至少拉起睡袋、防潮墊什么的墊一墊。
但是,現在事發突然,大家就只能和沈樂一樣,做出特別傻的姿勢,雙手盡力伸展,用自己的手臂和胸膛去接——
然后,就眼睜睜地看著偌大一片壁畫越縮越小,越縮越小,縮得不見了……
這要是普通人看見,那少不得要大呼小叫,甚至撲下去到處摸一會兒,嘗試摸到掉在地面上的碎片。
但是,在場眾人都是特事局人員,對各種異常情況好歹有所了解。于是,片刻驚訝后,隊長連打幾個手勢,隊員們各司其職:
有人悄步上前,靠近沈樂,觀察他的臉色、呼吸、動作,第一時間確定他是不是還好;
有人舉起手電,滿洞穴照耀,觀察溶洞里有沒有出現異狀:當然,順便也可以尋找一下壁畫的碎片;
還有人四下分開,關注溶洞的入口、出口,溶洞邊緣的河流,隨時警戒,提防撲出點兒什么不該出的東西……
隊長自己滿洞掃了一圈,沒看到什么異狀,隊員們也都在各忙各的。他微微松了口氣,放輕腳步,往沈樂的方向走。
走出幾步,就看到一個身影快速越至他前方,一邊走,一邊解下什么東西。
定睛一看,卻是當地特事局的那位女隊員,快速解開一卷防潮墊,彎下腰,仔細鋪在沈樂身后。這才回過頭來,向他笑了笑:
嗯,女生確實細心。隊長回以一笑,向她舉起大拇指,點了點頭:
有這么個防潮墊放著,沈先生要打個坐什么的,那可舒服多了。至于他們為什么想不到:
也許他們這些大老爺們,干活都比較糙,打坐能有個平地就行了,日常不怎么需要蒲團或者墊子?
又也許,他們平時,就不怎么打坐,只靠睡眠和吃藥來進行恢復?
剛轉完這個念頭,前面“咚”的一聲,沈樂直接跌坐下來。雙手合抱在身前,身正頸直,一動不動,顯然真的進入了打坐狀態。
嘖,這要不是剛剛墊了個防潮墊,就聽這一聲,尾椎不骨折也得骨裂吧?
隊長一邊轉著念頭,一邊連打手勢,示意隊員們圍繞沈樂做好警戒和保護,以免他被什么東西打擾。
自己悄步上前探看,還沒到達,就看見第一時間去觀察沈樂的那位隊員臉色滿是驚訝,向他拼命使眼色、打手勢,指向沈樂手中:
什么?
什么東西這么奇怪?
隊長加快腳步,越過沈樂頭頂,伸長腦袋去看。目光一垂,就看見沈樂雙手當中,捧著一塊晶瑩剔透的美玉:
那玉石不過三寸長,兩寸寬,質地菲薄,感覺稍微一碰,或者在哪里不小心磕了一下,就要崩碎。
玉石色如凝脂,細膩異常,表面花紋細小如蟻,具體而微,仔細看,正是之前壁畫上的圖案……
然而,那么巨大的壁畫,那么巨大的一片巖壁,怎么會突然變成這一小塊玉石的?
隊長想不通,沈樂也想不通。他雙目垂簾,盤膝端坐,全副心神都沉浸在玉石當中,或者說,沉浸在玉石與銅章的聯系當中:
整枚銅章,飛出幾百根線條,一絲一縷,和玉石上的圖案相接。
玉石正面接納銅章遞過來的線條,反面展開無數根須一樣的存在,向外探出。
探入空氣,探入泥土,探入洞側水流,探入整個巖洞的所有組成部分……
它貪婪地吞吸著一切力量,儲存在體內,不肯放松一絲一毫。
沈樂激發符篆,吸引周邊的土行之力,吸過來多少,它就吞下去多少,感覺像是一個無底洞一樣。
最神奇的是,不管吞了多少土行力量下去,它都沒有要增大、變重的意思,只是表面越發細膩,越發晶瑩了一些……
“所以你最初是這個樣子的嗎?”
沈樂小心地用大拇指側面摩挲它一下,繼續打坐。玉片不發光,不發出任何聲音,假裝自己只是一塊尋常的玉石。
但是,沈樂完全知道發生了什么:
剛剛巖壁倒下來的時候,他心里一急,竭盡全力,把能聚攏過來的土氣,全部灌進巖壁當中。
當時想的,只不過是讓它結實一點,更結實一點,就算倒下來、砸下來,也不至于一下子摔碎,好歹還有點兒補救的機會;
然而,巖壁倒下,觸碰到他手掌的那一刻,猛然開始大規模吸納力量。
吸得又快又貪婪,如果不是一塊平板,簡直能在上面長出一張嘴來,把沈樂整個手都含在里面。即便如此,巖壁表面,也猛然張開了一個漩渦:
一漲一縮,一漲一縮,拼盡全力,把他調動的力量往里卷,簡直把吃奶的勁頭都用了出來。
就這樣還不夠,整個巖壁猛然收縮,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看上去,像是要把整個身體都貼在沈樂手上,一點能量都不放過。
等沈樂回過神來的時候,它已經從兩丈高、三丈寬的巖板,縮成了兩寸寬、三寸長,直接縮小了一百倍……
“這樣也挺好的,方便帶走。”沈樂朦朦朧朧地想著,開始努力冥想,調動力量,喂飽這幅壁畫。
能大能小,那簡直太好了,如果它能夠控制泥塑隊伍,讓泥塑們也縮小一百倍的話——
那他找個書柜,或者一個一兩米長的臥式玻璃展柜,就能把泥塑們裝起來,好好地放在工作室里了!
不像現在泥塑們這么一放,整個工作室,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干完活以后,他還得在大宅里走一圈,給它們單獨騰出兩間房子……
他的精神力舒展開來,蔓延到洞頂,蔓延到洞底深處,再順著水脈一路往里延伸。
前后左右,特事局的行動人員們相互打著手勢,悄然退開。在沈樂身邊布下一層警戒之后,就各忙各的,手腳不停:
“這里的靈氣指數,明顯高于外界!”
“陰氣的指數顯著高于參考值!”
“水體測量,陰氣指數略高……”
“巖壁取樣……”
“苔蘚取樣……”
“別局限于這里,沈先生剛剛在這里施過法,可能造成靈氣指數異常偏高……走遠一點,多走幾個洞穴,看看周圍洞穴,有沒有同樣情況……”
沈樂恍恍惚惚,仿佛聽見了他們的說話,又仿佛沒有聽見。沒關系,這個洞穴,本來就是提供給特事局的,隨便他們拿來做什么都可以;
至于他現在,只要能把玉片帶回去,那就賺到了,別的都不重要!
沈樂努力運功,恨不得把整個洞穴,以及洞穴周邊十公里,所有的能量都打包帶走,用來養這枚新到手的玉片。
能量注入進去,整塊玉片越來越細膩,花紋也越來越生動。驀然間,沈樂感覺精神力一震,仿佛碰到了一個極其厚重的存在:
巍峨,雄渾,沉穩,凝實。仿佛千年萬年,各種風吹雨打,都不會對它造成傷害,或者只傷到一點皮毛;
它一直俯瞰著人間,也一直承托著人間,既神圣雄偉,不容冒犯,又博大慈愛,哺育著完全黎民。
千年萬年過去,它的靈性漸漸沉睡,然而,卻也只是沉睡,并不是衰弱,更不是消失……
沈樂只是觸碰一下這股力量,就被直接扔了回去。仿佛有一個溫暖的懷抱,將他摟在懷里擁抱一下,又輕輕推了出去。
那巨人的力量,只是輕輕一推,都能把他推出千里萬里;
他全身一震,猛然清醒過來。睜開眼,左右環顧一圈,托著玉片站起來:
“這是……”
“沈先生,您醒了?”
一排急促的腳步聲向他趕來。顏曦佳和支援隊的隊長,一男一女,兩個聲音同時發問。沈樂深深吸了口氣,向他們揚起笑臉:
“嗯,我打坐完了。一切都正常,好得不能再好——對了,我打坐多久了?”
“12小時。”
“11小時38分鐘。”
兩個聲音各自回答。沈樂嘶了一聲:
“這么久了啊……真不好意思,麻煩了你們這么長時間……”
“沒事沒事,這是我們應該做的。”顏曦佳笑嘻嘻的搖手,立刻轉身離開。
隊長向沈樂笑了笑,握住他的手掌,努力搖了搖:
“而且,我們還要謝謝你,幫我們找到這么好一個地方。里面好東西可多了!”
特事局在這12小時當中,也不是什么都沒做。他們仔細探索了一下這個洞穴,在洞壁上發現了一種富含陰氣的苔蘚,可以拿來做藥;
在洞中暗流里,釣到了一種全身透明、連眼睛都退化了的小魚,骨肉富含靈氣;
至于進一步的探索,還要等更多人力過來。但是,即便是現在這點成果,也讓當地特事局小發了一筆:
這年頭,天上掉下來一個富含靈氣,能夠打坐冥想,能夠提升實力,能夠生產的地方,簡直太幸運了!
這地方,就算趕不上一個小秘境,也算是個小型靈境了!
“對了,沈先生,這個壁畫您要取走嗎?——取走壁畫以后,這里的環境,會有變化嗎?”
顏曦佳笑吟吟地拎了一個保溫桶過來,放到沈樂面前。桶蓋一開,香氣四溢,粥米香味、蛋香、肉香混合在一起,直接撲到沈樂臉上:
卻是她早就熬好的一份蛋花肉末粥,怕涼了,一直捂在保溫桶里,沈樂隨時結束冥想,隨時都有得吃。
沈樂深深吸了口氣,頓時覺得肚子咕咕直叫。他感激地向這個大長腿妹子點點頭,接過勺子:
“肯定要取走的,這是我在修復的物件的一部分——我也是根據它們的指引,才找到這兒。至于環境……”
環境大概會變化的吧?
失去了一件靈物,失去它不斷聚攏陰氣,不斷吞吐陰氣、為泥塑制造修養環境的功能,這里的環境,大概會逐步退化……除非……
“我把這里的環境加工一下,應該還可以維持下去,維持個幾十年的樣子。”沈樂沉吟道。
決定了,回去就帶小墨斗再來一次,讓他幫忙劃線。順便帶一包珍珠,在這里弄個小型的聚靈陣。
規模不用太大,只需要能夠和原來持平就可以了,太大了反而不好,陰氣過強,可能聚集不太好的東西……
沈樂快速干掉了一桶粥湯,舒服地拍拍肚子。他再次進入冥想,嘗試觸動玉片,了解它存在的意義,和它的作用。
須臾,他輕輕地皺起了眉頭:
“好像……在這里不太行……得回去,在泥塑們當中才行……”
既然如此,待在洞穴,已經沒有多大用處。沈樂向特事局諸人告辭,飛出洞穴,一路返回家中。
他懷抱玉片,剛剛來到泥塑面前,前方就涌起了一陣波動:
來了!
來了來了!
回來了!
要好了……終于要好了……
泥塑們喀拉喀拉,群情洶涌,紛紛轉向沈樂。沈樂還沒反應過來,玉牌已經自行發光,落下一片光芒,照在每一個泥塑身上:
剎那間,所有的泥塑,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泥胎更加緊實,表面更加細膩順滑;
泥塑的表情更加靈動,特別是眼睛,竟然有一種活起來的感覺:
有喜悅,有擔憂,有盯著妝奩里的東西,有點垂涎貪婪,也有的看向隊伍里的神將,有點微微的恐懼瑟縮:
這是泥塑?
這些真的是泥塑?
不會真的全活過來了吧?
非但如此,玉牌里面,之前吸收的土氣、陰氣,各種能量,也像甘霖一樣,灑在每一座泥塑身上。沈樂恍惚有種感覺:
哪怕自己不去修它們,哪怕它們一個個缺胳膊斷腿,一個個磕碰了這里那里,有玉牌在,也照樣能夠修好。
或許,這就是泥塑們這么多年,一直到處去浪,漫山遍野抬著轎子到處走,至今沒有完蛋的緣故?
真好啊……自動修理機呢!
有這塊玉牌在,感覺,都不用他出手,這些泥塑,可以自己維護自己了!
他欣喜之余,往玉牌里傾吐熱流之余,指腹擦在玉牌邊緣的力量,也微微加大了一分。
只這一瞬間,邊緣兩個泥塑,就發出了驚恐的波動:
不要!
什么不要?
沈樂飛快扭頭。隊伍邊緣,兩個吹鼓手泥塑,一個高舉的喇叭已經有點變形,像是被什么東西捏了一下;
另外一個,臉上的朱砂妝容已經模糊,鼻子、下巴,全都跟著歪了。
沈樂下意識低頭,就看見他握在手里的玉牌,上面畫著的兩個小人,被摩挲得稍微模糊了一點……
“啊這……還會這樣的嗎?”
所以,我如果把這玉牌上的小人擦掉了,泥塑也會完蛋?
我把這玉牌掰斷了,會不會整組泥塑,一起倒霉,甚至靈性消散?
沈樂細細冥想了一下,確實感知到整個玉牌上,吐出無數細線,和每一個泥塑連接在一起。他高舉玉牌,向泥塑們揮了揮:
“所以,你們以后都要乖乖的!聽我的!不聽我的,哼哼!!!”
一片窸窸窣窣的聲音。仿佛所有泥塑都集體向他低頭,表示臣服,表示順從。沈樂滿意點頭,這才找個地方坐下,向玉牌里面注入熱流:
“好啦,把它修好吧。以后,只要你們乖乖聽話,我不會沒事折騰的,放心啦!”
熱流到處,玉牌上模糊的小人線條,一點一點變得清晰,一點一點回正。再抬頭去看,那兩個歪了的吹鼓手,也回到原來模樣:
甚好,以后就再也不怕這些泥塑,大半夜的抬我去哪里了。
甚至,好好溝通,教會它們認路,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對了,你們能變小嗎?”沈樂沖著泥塑們揚揚玉牌,再揚揚銅印。片刻安靜之后,玉牌上傳來一縷細微的波動:
不能……那是別的……
“別的什么?”
別的……可以把它們裝起來……我不行……
沈樂耐心溝通半天,才知道當初的妝奩當中,有一件奇物,可以把所有的泥塑變得極小,全部容納在內。
這件奇物本體不大,哪怕放在新娘子的閨房里面也并不突兀。到了要用的時候,可以隨時拿出來用:
“所以這是什么?在哪里?”
沒有了……
丟了……
不知道……
亂七八糟的波動一起回答他。唉,丟了幾十年的東西,就要上天下地,到國外才能找回來
丟了八百年、一千年的東西,他到底要上哪兒去找?
沈樂嘆了口氣,正想故技重施,再發動一次共鳴,再去找一找那件奇物。還沒入定,嘩啦一聲水響,然后,整個大宅,差點給吵炸了:
沈樂!沈樂!沈樂!!!
先是一個小家伙在叫,然后,是三四個一起叫,再然后,人聲嘈雜,嚷嚷成一片。
沈樂側耳聽了片刻,放下玉片,快步沖出房間,奔向隔壁東路:
“怎么了?云鯤?云鯤你這是?!”
一艘大船橫在荷花池中央,頭部翹在一邊池沿上,尾部翹在另外一邊池沿上。
甲板微微震動,不停地有人被“吐”出來,被拋擲到岸邊。
扔到岸上的每個人,都先是往地下一趴,再是哇哇大吐,稍微好一點,就起身撲向船艙:
“儀器!我的儀器!我的數據!!!”
“等等,等等!”沈樂趕緊上去攔。他伸手一指,地面上草芽快速生長,伸出千萬細絲,把他們攔在當地。
然后,他自己飛身一躍,落到甲板上:
“云鯤,怎么了?”
你先讓開!
云鯤大叫一聲,繼續往外吐人。先是人,再是東西,大大小小,幾百個箱子堆在岸邊,把花園里的所有平地占了個干凈。
然后,云鯤才快速縮小,縮成30厘米長短的小船,直接飛到沈樂手上:
沈樂!他們欺負我!他們打我!你要替我報仇!
沈樂眼睛一瞇,瞬間盯住了云鯤身上的傷痕。剛才云鯤沒有把受傷的這一面對著他,他也沒有看到;
然而現在,船舷邊緣,一個焦黑焦黑的破洞,幾乎占據了1/3的船舷面積。
破洞雖然不深,但是表面靈氣閃爍,到現在為止,還有大量靈氣聚集在上面,像是在努力抵御傷害:
可想而知,在傷害發動的一瞬間,云鯤如果不把全部力量輸送過去,可能就不是打破幾塊木板的事情。
整個船都會斷成兩截,至于船艙里的研究人員,行動人員,船艙里的小家伙們……
“是誰?”他伸手按在船舷的破洞處,奮力輸入熱流,幫助云鯤快速恢復。一邊給出力量,一邊慢慢地問:
“是誰欺負你?是誰打你?有多少人?”
是倭寇!云鯤咬牙切齒:
都是倭寇!有多少人我不知道——但是我看到了旗子!我都下潛了!我都躲起來了!他們還打我!他們扔深水炸彈炸我!
沈樂眉頭一揚。他扭頭望向被小木船扔出來的那批人,研究人員大概也冷靜點兒了,行動人員也打完電話了,匆匆過來解釋:
“沈先生,我們測繪過程中,遇到了一艘小日子那邊的潛艇。真的是突然遇到的——
他們突然就發射了魚雷,云鯤變小、下潛躲避,他們還不依不饒的,往下扔深水炸彈……”
如果云鯤立刻發動水脈潛行,本來是跑得掉的。
問題是,當時他們有兩個人,正好在艙外作業,云鯤為了接回研究員,慢了一點點……
就這一點點,云鯤躲過了魚雷,卻沒有躲過炸彈,被燎了這么一下。
幸好它那時候已經開始變小了,快速下潛,快速進入水脈。緊急之下,它也不考慮回軍港什么的了,一頭就扎了回來……
“我也不問你們是執行什么任務,是在哪里被炸的了。”沈樂臉色沉肅,輕輕撫摸著云鯤的側舷:
“是哪艘潛艇炸的,它的母港是哪里,這個能查出來么?”
“這……沈先生,您冷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