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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樂感覺自己被種進了土里。
不,不是種進土里,而是他自己整個人,就變成了大地的一部分。
濃郁的,沉厚的,宏偉的力量包容著他,覆蓋著他,向他的體內滲透,也把他接納為自己的一員——
這就是大地嗎?
這就是五行中的土之一行嗎?
這就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嗎?
厚重的泥土似乎包覆了他的口鼻,圍擁了他的身體,把他和外界完全隔開。沈樂置身其中,卻完全沒有任何緊張的感覺:
這是大地呀,大地怎么會害他呢?
他閉著眼睛,安靜地待在這股力量的包裹當中,全身心地去接納它,去感知它。恍惚間,感覺自己仿佛回到了過去:
修復妝奩盒的時候,在山君洞里,那個小小的黃點,那滔滔涌起的黃氣,甚至激醒了銅片,讓它展開了地圖上的定位功能……
那時候,他飽飽地吸了一通地氣,吸到身體已經塞不下、吸到感覺自己都快變成泥人了。
幸好銅片給力,一通猛吸,把他容納不了的力量全都打包帶走。至于現在,嗯,大概是評估他扛得住,還給他了吧?
沈樂沉浸在這股屬于大地的力量當中,感受它的脈動,感受它的成長。
感受巨大的巖石崩解成碎石,碎石散成土壤,土壤和腐殖質交融成團,細細密密的根部扎進土壤深處,植物生長,落葉覆蓋……
感受著水流沖刷,把土粒遠遠帶走,又在下游緩緩沉淀。
感受著它隆起,糾結,一粒粒小小的泥土,聚集成山,聚集成田地,釋放出大大的力量……
甚至,還有一種莫名的記憶,也開始一點一點釋放出來。大地深沉厚重,當中凝聚出了燦燦的金屬;
金屬遇火融化,變成液體狀四下流動,漸漸地,與浩渺的大水融為一體;
水流漫卷,滋潤土地,激發出生機,有植物爭先恐后瘋長;
郁郁蔥蔥的森林,遇到干旱,遇到雷電,只是一點小火星,就蔓延出了森林大火,而被大火焚燒過的森林又留下一片焦黑……
五行輪轉,五行相依相生。水的力量,大地的力量,它們并不是那么難以分隔……
再睜開眼睛時,沈樂只是輕輕一抬手,面前的泥漿就悄然流動,纏繞到了他的指尖上。
沈樂:???
我升級了啊!
控制大地還不好說,最起碼,控制泥土的力量,我已經有了!
有了這種力量,接下來干活就方便多了。
沈樂只需要把各種粗泥、細泥捧到泥塑旁邊,微微一抬手,泥漿就隨著他的心意,注入最微小的縫隙當中,把它們填塞得滿滿當當;
水流散開,浸潤土塊,浸潤纖維;
然后:
“生長術!”
“抽水術!”
很好,搞定,再也不怕最深處的縫隙,沒有辦法修補了!
有法術干活是真的方便。幾百座泥塑,沈樂動作麻利地一個個擼過去。修補縫隙,修補裂痕;
修補斷裂、磨損的部位,那些一眼就看得出原本長什么樣子的,比如少掉的手指頭之類;
修補磨損、缺失,一眼看不出原本模樣的——這些就比較麻煩了,需要查許多資料,做許多考據。
就像沈樂修復那座千手觀音像的時候,他甚至讓老游在全國跑了一圈兒,把所有的千手觀音像全都掃描了過來……
但是這一次,沈樂非常奇異地發覺,他根本用不著這么麻煩了。
這些泥塑,這些俑人,只要站在面前,手摸上去,就能自然而然地感知到它原本的樣子:
好像這些泥土做的東西,爭先恐后地在告訴他:
我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我剛剛被造出來的時候,是這個樣子的!
沈樂進入了一種奇異的狀態。他站在泥塑們前方,隨手牽引,就是一團或粗或細的泥塊,自動跳到他手里。
然后,抬手往泥塑上一貼,這泥塊就會隨著他的心意,落在泥塑上,化開,鉆進泥塑的縫隙當中:
自動自覺,蠕動一下,呈現出和整座泥塑最貼合的模樣。
幾乎完全不需要他操心,只要一直保持專注,供給精神力,就能夠心想事成了!
一座,又一座,十座,二十座,三十座。沈樂一口氣不知道干了多久,直到伸手抓了個空,才一下子醒悟過來:
“咦?我的細泥呢?”
他整個人晃了一晃,一股前所未有的空虛、乏力感覺涌上心頭。嘎吱一聲,實驗室門鎖打開,小家伙們一擁而入:
“沈樂你剛才在干什么啊!”
“你太累了啦!”
“你這個樣子不行的!這么多塑像呢,你一次搞不完的!”
“吃飯!吃飯!趕快去吃飯!”
小油燈干脆劈出一道閃電,落在沈樂頭上。細細的青色閃電貫頂直入,沈樂整個人一震,感覺頭發都被電得豎了起來:
他飛快抬手一摸,很好,不是感覺,這段時間偷懶沒有剪頭發,耷拉下來的劉海,確實筆直豎了起來。沈樂哭笑不得:
“青燈!你這是干什么?”
就算我一段時間沒吃飯,把我自己給餓著了,也不值當你劈我吧?!
我是給你補充能量!
小油燈理直氣壯。雖然不能開口說話,但是,震響在心底里的聲音,比大聲嚷嚷都還響:
這是我新領悟出來的!你感覺一下,是不是忽然有力氣了!
有力氣……能有什么力氣,你把我當機器人了?充電就能有力氣了?
沈樂哭笑不得。然而抬一抬手,舉一舉步,居然真的感覺自己多了點力氣:
剛才那種空虛、乏力的感覺,少了好多啊!
所以,到底是我變成能充電的機器人了,還是小油燈領悟了新的招式?
說起來,剛剛那道青色雷電,感覺有點像五行雷當中的木雷啊……
如果是木雷的話,啟發生機,補充生命力,也是有可能的……
沈樂情不自禁地思索起來,一時忘了出去找飯轍。只不過,這種思索,很快就被小家伙們打斷了:
沈樂你走得動嗎?要不要我們扶你?
關鍵時刻,還是羅裙們比較體貼,裊裊婷婷上前,廣袖輕揚,連在一起變成了一個軟軟的座椅。
沈樂有點感動,又有點好笑:
“不必了,真不必了。我自己走——讓你們抱去飯館,成什么樣子!”
還是乘我去吧!云鯤飛速殺到。往沈樂面前一落,十厘米長的小船變成30厘米,變成1米,變成1.5米。
船艙的長度,寬度,恰好能讓沈樂坐在里面,不至于掉出來:
帶你過去!一點都不費你力氣!
“你……你有空帶我過去,還是你自己快點去一趟,到天香樓幫我取餐吧……”
小家伙們吵吵嚷嚷,各出奇招。沈樂在他們的關心照顧之下,終于填飽了肚子,開始繼續干活兒。
師弟們又送了一批攪拌好的各種泥塊過來,沈樂一邊修補泥塑,一邊放開感知:
修復帶有靈性的物品就是這點麻煩,需要雙管齊下。
又要在實體上把它們補好,又要去引導這些泥塑身上的力量,緩緩流動,觸達它們的每一個角落。
對了,這些泥塑,前一個和后一個之間,一組和另一組之間,似乎存在莫名的聯系?
它們是通過什么方式聯系起來的?
陣法嗎?
符篆線條在哪里?
沈樂感知著泥塑身上的力量,慢慢修補。有法術果然方便很多,原本修補一尊泥塑身上的縫隙,可能需要兩個學生忙十來天;
現在沈樂一個人上手,一天時間,就能搞定二三十座泥塑。
所有的俑人,全部修補完畢,也只花了他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呼……終于搞定了。”沈樂大大伸了一個懶腰,打量他的工作成果們。
工作室里,一排排扛著箱子、扛著首飾盒、扛著馬桶,甚至扛著棺材的俑人們,站成一排又一排,一列又一列。
遠看像兵馬俑,近看也像兵馬俑——比兵馬俑好歹還強了一些,畢竟上面殘存的顏色比較多。
而兵馬俑,因為埋在地底下的時間實在太長,發掘出來以后,上面的顏色基本上都褪干凈了,變成大眾看見的灰撲撲的樣子:
其實,不管是兵馬俑,還是古希臘古羅馬時期的大理石像,全都是五顏六色,甚至都是深沉濃烈的顏色:
就像現在廟里的神像一模一樣,有兵馬俑和大理石像上面,殘存顏料的檢驗報告為證。
那些顏料殘灰,雖然已經磨損、氧化、褪色到肉眼不可見,但是,元素分析還是不會騙人的——
畢竟無論是兵馬俑,還是大理石像,它們不是用于侍奉逝者,就是用于侍奉神明。古今中外,人類對神明的想象,一直都沒有變過!
修復形體之后,沈樂接下來的工作,本來應該是給它們上顏色。但是現在,他盤膝坐在俑人們面前,動都不想動一下:
只有精神力流水一般延伸出去,籠罩在這些俑人身上。你們,是在什么年代,懷著什么樣的心情,被做出來的呢?
是怎樣的匠人,把你們做出來的呢?
畢竟,在俑人里面用動物骨架代替木胎,在泥塊里面摻入動物毛發,這種做法,相當少見啊!
如果是普通的匠人,一般來說,都會規行矩步,按照師傅教導的樣子做,不太會做這種突破;
而如果是文人雅士,純靠熱愛來做的,又不會一口氣做這么多俑人,做幾百上千個……
沈樂默默感知著俑人們的氣息。精神力蜿蜒曲折,一個個點名過去:
工作室里到底還是地方不夠,哪怕把旁邊一大片都吃了下來,也沒有這么大的廳堂——主要是修舊如舊,保持外觀的需要。
所以,他沒有把這些家伙按照送嫁隊伍的順序排列起來,排列成長長的一溜,看看它們會折騰出什么幺蛾子來。
但是,精神力貫串,倒是可以的。這個應該在前面,那個應該在后面,子孫桶在中間,棺材肯定在最后一抬……
不對,氣息走向不是很流暢,還是要調整一下……
兜來兜去,調來調去,終于全部搞定。沈樂才松了口氣,就感覺整個人往下一沉,又往上一晃:
喂喂喂!
什么情況!
我的位置!
我的視野!
這又要把我帶到哪兒去了!
視野里鋪天蓋地的紅。沈樂定了好幾次神,往前一撲,終于撩開了一片滑溜溜的紅綢,把自己的臉壓在木頭框子上:
視野被分隔成一小塊又一小塊碎片,形狀歪七扭八,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情況。
透過這些奇怪的碎塊,只能看到晃晃悠悠的衣服下擺,踢踢踏踏的馬蹄,還有不斷移動的路面。
沈樂想要站起來,稍微一動,頭頂“砰”地撞上天花板;想要轉動身體,稍微一扭,前后左右,全都是碎裂的陰影……
周圍吹吹打打,喇叭、嗩吶、鑼鼓,響個不停,鞭炮聲震耳欲聾。沈樂茫然地抬起頭來,眼睛貼在最近的一個洞口,努力往外看:
這是一頂轎子?
是一頂轎子對吧?
轎子倒是特別好的轎子,外面流蘇垂落,雕刻重重疊疊,琳瑯滿目——就是這些雕刻,把他的視野切成了極小極小的碎塊;
可是,這轎子也太小了吧!
人坐在里面,座位差不多就和肩膀同寬,端坐不動,背部靠在轎廂上,膝蓋頂到前面轎門,頭頂距離天花板,也就一只手掌的高度……
等等,這轎子還沒有門!
沒有門啊!!!
沈樂恍惚地想起來,這就是他在俑人的隊伍中央,看到的那頂豪華萬工轎。豪華是足夠豪華了,但是,一點都不考慮坐著的人的感受:
所以你們是怎么把人塞進來的?
之后又打算怎么讓人出去?
轎子里的人萬一餓了,累了,要上廁所了,你們打算怎么處理?
不要為了外觀,就忽略使用者啊!
不是,為什么是我坐在花轎里?
之前云鯤在喊“你這樣要嫁不出去的”,喊來喊去,我真的嫁出去了?
我到底是被誰嫁出去的?!
安靜,安靜,不要害怕……只不過是一段記憶而已,只不過,這段記憶的角度,有點刁鉆而已……
他用力錘了兩下轎子。也許不是他錘的,而是這批送嫁俑人的記憶里,那位新嫁娘實在忍受不住,錘轎子喊人。
人倒是立刻就來了,在外面嘻嘻哈哈,拍了拍轎沿:
“妹子,餓了嗎?還是累了?稍微忍一忍,還有兩個時辰就到了——你要嫁的是個大戶人家,排場要擺得足足的,婆家才高看你一眼!”
你們真的不怕我在轎子里餓死——不是,出嫁的不是我,都快給你們搞暈了——真的不怕新娘子在轎子里餓死嗎?
兩個時辰!
四個小時!
四個小時不吃不喝不上廁所!
還要坐在這么小、這么憋悶的地方,一路晃晃悠悠過去,到了地方,還有一大串儀式!
這不是讓新娘子被婆家高看一眼,這是娘家提前折磨新娘子吧?
沈樂在心底里不斷咆哮著,怒吼著。然而并沒有誰注意轎子里的人,送嫁的新娘兄長馬蹄的的,快速閃開,又提高了聲音:
“大伙兒加把勁!快走出這段山路了!都把自己拾掇拾掇,有耳朵的耳朵整整好,有尾巴的尾巴收起來!”
“知道了!”
“您放心吧!”
“絕不會誤了大小姐的事兒!”
花轎前后,響起一連串嘻嘻哈哈的應和。明明每句話都聽得懂,沈樂側耳傾聽,卻不是每句話都是人類的語言:
有狐鳴,有猿啼,有老鼠的吱吱聲,也有大野豬沉重的哼哼聲。感覺,這一支送親隊伍,組成十分繁雜,人類含量十分可疑……
等等,這么多妖怪的嗎?
這么多妖怪,是怎么被聚到一起的?讓他們聚集起來送嫁的,又是誰家的小姐?
總不成是山君的妹子吧!!!
那可真是字面意義上的母老虎了!
以及,俑人又是怎么回事?
他安靜地待在花轎里,左顧右盼,只恨自己不能突然變小,從轎子里爬出來,把這支送嫁隊伍的情況看個究竟。
奈何銅片并沒有給他變大變小的功能,就算給了,他也沒法在一段記憶當中使用。
花轎搖搖晃晃,隨行人員吹吹打打,從白晝走到黑夜,從黑夜走到月上中天。
等等,中國人通常說的婚禮,“婚者,昏也”,這個“昏”不是說你發昏了才會去結婚,而是婚禮通常是在黃昏進行——
這怎么都走到半夜了?
半夜了還怎么結婚?這不符合習俗啊!
但是并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女方送嫁的隊伍嘻嘻哈哈,開開心心地走,越走越平坦,越走路越寬闊;
而男方似乎也并不對這個時辰感到多么驚訝,他們照常打開了大門,照常把花轎接了進來,照常——
等等這花轎是卸下來的嗎?!
沈樂眼睜睜地看著花轎停穩,看著新郎官在花轎前面射了三支箭。
然后,看著一眾轎夫抽開花轎上的某個機關,把巨大的轎頂舉起、卸了下來:
那轎頂層層疊疊,上面亭臺樓閣、人物故事,雕得繁復異常,光這玩意兒就占了整個轎子的三分之一高度。
沈樂嚴重懷疑,這轎子是為了做這么巨大的轎頂,才必須壓縮內部體積,否則的話,內部空間如果舒適了,整個轎子就抬不動了……
卸完轎頂,再卸轎門。一頂豪華的萬工轎,像是小房子似的被人拆開。
新娘子這才得以頭頂鳳冠,身穿繁復厚重的嫁衣,蒙著蓋頭,跨過欄桿被人攙扶出來。
這要是轎門不是拆掉的,是向外開的,那一身嫁衣,怎么也得在轎子上勾出三五個洞啊!
謝天謝地,沈樂發現,自己是站在新娘子身邊,而不是附在新娘子的身上行動——
也就是說,待會兒就算有婚禮,他也不是第一視角體驗。
他快快樂樂地環顧四周,看著新娘一拜天地、再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腳步已經不由自主,溜到了送嫁隊伍身邊:
咦,等等,等等!
送嫁隊伍呢?
怎么消失了?
這么多抬嫁妝的人呢?
這么多吹吹打打的人呢?
轎夫呢?
轎子呢?!
沈樂找來找去,找了半天,才在院墻角落里找到了一個狗洞。
整支送嫁隊伍已經縮小了好幾倍,排隊通過狗洞,曲曲彎彎,向外繞去。
繞出院墻,繞進后宅,一個接一個,跳進一只厚重的嫁妝箱子,整整齊齊地排列成隊伍:
然后,一道光芒閃過,那些會走路的,會說笑的,會抬轎子抬箱子吹嗩吶吹喇叭的……
身上衣著鮮艷的送嫁人,瞬間變成了僵硬的泥俑。
沈樂:“……”
等等,等等!
丫鬟呢仆婦呢家丁呢陪房呢?
說好跟著一起嫁過來的仆役呢?
全都變成泥人啦?
就把新娘子一個閃在婆家,孤零零地面對后半生,不管了?
送嫁隊伍全部撤退,變成泥俑?
這到底是幾個意思啊!
而且——我都還沒搞明白,男方到底是什么人家,女方到底是什么人家,我連朝代都沒搞明白!
遲了。不等他躥回正廳,抓個人問問,面前的場景已經如夢幻泡影般碎裂。
沈樂睜開眼睛,只看見一排又一排的泥俑,端端正正站在他面前,大到千工床,小到拇指和食指可以圈起來的印章,整齊排列……
“所以,你們好歹告訴我一下,新娘子是嫁到哪家去的可以嗎?”
泥俑無言。
泥俑不動。
然而,沈樂再次努力延伸出精神力,把這些泥俑包裹住,試圖在它們身上找出秘密的時候,卻意外地發現了一件事:
“這些泥俑身上——不,不是它們身上,而是它們排列成隊伍的時候,身上共鳴起來的力量線條,好奇怪啊!”
好奇怪,而且好眼熟……仿佛在哪里看過……他一定看過的,他一定沒記錯……
沈樂努力搜索枯腸,同時嘗試用精神力勾勒這些線條,引動它們的力量。
一次,兩次,三次,等到他引動成功的那一刻,銅片嗡嗡一聲鳴動,眼前有什么東西一亮:
“不,等等!”
“不要把我傳送走啊!”
“好歹給我時間留個口信!!!”